《风起帘栊》春归无寻

13、第13章

　　孙雪槿胆战心惊，面前的男人英俊的出奇，但眼神极其冰冷，她在这样的注视下几乎生出一种即将被撕碎的错觉。

　　“陛下……”她颤抖着喊了一声，眼泪盈盈坠落。

　　萧璟不为所动，手上甚至更用了几分力:“说话，谁让你戴的这个？”

　　孙雪槿下巴一片疼麻，但她此刻也顾不上了，艰难道:“是……尚服局的林司衣昨日送到凌玉阁的。”

　　她太过害怕，不敢把话说全，但容贵妃这时开口了:“是只送了这一件，还是和别的一起？”

　　事到如今孙雪槿就算再迟钝也知道了这套赤玉头面有问题，她虽然不清楚具体原因，但想来一定犯了萧璟的大忌，她忍不住又潸然泪下:“林司衣一共送了三套头面，她说红色喜庆，臣妾也这么觉得，所以才挑了赤玉，除此之外一无所知，请陛下明鉴。”

　　“那你喜欢吗？”萧璟问。

　　孙雪槿愣住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萧璟平静的外表下蕴藏着看不见的风暴，一个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

　　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惶恐着，挣扎良久，最终还是哆嗦着说:“喜……喜欢。”

　　话音刚落，萧璟毫不留情将她推到一边，孙雪槿满脑子都是“完了”，其他人同样心惊肉跳，大气也不敢喘。

　　薛拂烟着急忙慌赶到风灵阁，刚好听到萧璟冰冷低沉的吩咐:“传朕旨意，孙美人从即刻起褫夺封号，贬为宫女发配至浣衣局。”

　　她心里猛地一沉，这个惩罚对孙雪槿来说和要她的命也差不多，保不准连整个永定侯府都会受牵连，想到这里快步走上前跪倒在地:“陛下恕罪，此事和姐姐无关，是因臣女而起。”

　　孙雪槿此刻已经吓傻了，但听到这话还是愣了愣，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萧璟微一侧目，就见地上多了个素衣女子，身形瘦削，毫不起眼，但与之不匹配的是这份胆气，他慢慢开口:“你是谁？”

　　秦淑妃在旁边笑道:“陛下大约是没见过，她便是琅花苑的孙四姑娘，孙美人的娘家妹妹，也是桃花醉的酿造者。”

　　萧璟听到最后眼神微微有所变动，接着对地上的女子道:“你抬起头来。”

　　薛拂烟慢慢抬起头。

　　因为脸上的胎记，别人看她即便不嫌弃也只是很快掠过，萧璟也一样，然而下一瞬目光忽然又移回来，停留在她的眼睛上。

　　薛拂烟心如擂鼓，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孙玉槿的眼睛和前世的她非常相像，她第一次照镜子时便发现了，甚至如果不是这个胎记，两人面容应该也有些相似，这是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此刻在萧璟的注视下却不知能不能守住，毕竟对方是曾经的枕边人，不够恩爱，但却熟悉。

　　好在萧璟停留片刻又转开了，然后问她:“为何因你而起？”

　　薛拂烟刚要说话，萧璟接着又道:“你若是不说一个让朕信服的理由，下场可能不太好看。”

　　薛拂烟顿了顿，她太清楚萧璟的手段了，他不是不知道孙雪槿是被人设计，但却视而不见，对他来说做了和错了没有关联，前世他就总结了薛牧的死亡，误杀也是杀，不知情也有罪，他不知怜悯为何物，忤逆他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但此刻，为了保命她只能再触一把龙之逆鳞，没人比她更清楚这套赤玉头面的来历。

　　“臣女幼年和母亲去过一次南陵碎风镇，那里生长着大片的红豆林……”

　　话未说完便被容汐打断:“让你说理由，提这些无关紧要的做什么？”

　　“让她说。”萧璟目光紧盯着薛拂烟。

　　薛拂烟继续道:“碎风镇的习俗是女子在新婚之夜要佩戴用赤玉仿做的红豆首饰，寓意将来和夫君琴瑟和鸣，恩爱和美，臣女此前和姐姐提过一次，估计她是因为这个才做此选择，也表明对陛下情深意重，倘若有不妥，请陛下责罚臣女，饶恕姐姐。”

　　这个理由根本够不上令萧璟网开一面，薛拂烟也不过是说给众人听听而已，她真正赌的是另一件事。

　　昭佑元年九月初九，她和萧璟的大婚之夜，大红盖头下戴的正是这套赤玉头面，当时她坐在床上一直等到后半夜萧璟才进来，盖头掀开之后，她清楚地看到他因为喝了酒而迷离的眼睛微微恍了一下。

　　然而下一刻却又迅速转开目光，罕见地有些局促。

　　她忍不住笑了，刚要说话，他却逃避似的走到桌前坐下，执起酒壶倒了杯酒。

　　她跟过去，伸手盖住他的酒杯:“萧璟，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这酒你不能一个人喝。”

　　萧璟不说话。

　　她便另倒了一杯，强行与他喝了合卺酒。

　　萧璟不看她，甚至起身想走。

　　她愣了愣，随后上前拦着他:“你要把我一个人留下来吗？”

　　萧璟垂眸道:“我……出去走走，你先睡。”

　　她又好气又好笑，洞房花烛夜，他居然要出去走走，真是……

　　没喝酒的她比喝了酒的他要大胆许多，直接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萧璟猛地一僵。

　　“你看着我。”她说，“萧璟，你看着我。”

　　萧璟最终缓缓抬起眼眸。

　　瞳孔里映着一张绝美容颜，那赤红的珠子自头顶两侧垂落，恍若一颗颗红豆。

　　“我曾经和哥哥在南陵的碎风镇生活过一段时间，那里生长着成片的红豆林，镇上有一个习俗是女子在新婚之夜要佩戴用赤玉仿做的红豆首饰，寓意将来和夫君琴瑟和鸣，恩爱和美，所以萧璟，这是我特意为你戴的，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萧璟怔怔地看着她，但过后眼中又很明显闪过挣扎，当时她不懂是因为什么，现在懂了，那是身不由己违背自己意愿，同时又怕一不小心沦陷的懊恼。

　　如果彼时她能够明白，那么不会在接下来做出更大胆的举动。

　　她踮起脚尖，轻轻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唇。

　　这套赤玉头面自那天之后便被保存了起来，哪怕萧璟后来对她日渐冷漠也从未允许别人戴过，再后来她死了，生前的东西并不知都作何处理，但不管怎样孙雪槿公然戴着它，哪怕遭人陷害，也的的确确犯了萧璟的大忌。

　　薛拂烟并不知道萧璟在意的是什么，这件事因她而起，她只能孤注一掷地赌他记得曾经新婚之夜那一点点温情，她甚至都不敢保证他记得之后是更加严厉的惩罚还是网开一面，但此时已别无他法。

　　周遭一片静寂，她听到萧璟略显空洞的声音:“还有呢？还有什么？”

　　薛拂烟停顿须臾，尔后道:“这种赤玉首饰名曰，相思。”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她看到萧璟骤然捏的泛白的指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