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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04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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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国家的王室贵族或国府机构,都是在隆重场合和国之大事时着特殊正装、礼服,至于日常,那就自由多了,只要符合身份、整洁得体即可。尤其受到当下时尚潮流趋势的影响,火之国皇城里的贵妇女眷们,可是对新潮的打扮痴迷的很,有些人听说江菱织造的大设计师嫁进来了,都为从此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而欢喜,可终日清闲的她们,却意外发现,白帝楼的新妇总是不见踪影,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也只有少数人知道,相夫光子正兜转在皇城的边边角角里,火之国的皇城很大,且呈正四边形,他们历来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越是往中间靠拢的住所,身份就越是尊贵,因此,边角之处常年荒废,草枝都无人修剪,除了当做杂物堆和垃圾排放场,就是废弃女眷的集中地了。
火之国王室人数众多,又常有一夫多妻的特别制度,他们同居皇城,人际来往复杂,常有各种原因,导致女眷们获罪,但因为她们身份特殊,不同于寻常囚徒,不便下入大狱,因此,放逐她们的场所,就在皇城边角的狭窄之地了,那里都是些破旧的连宫殿都算不上的房子,因为长时间无人照料,只是偶尔过来一些巡逻的人员检查秩序,故而,她们的存在就跟浮萍一样,卑微到随水逐流,遭人遗忘。
晚遥是皇城众侍女之首,也是之前教会光子王室规矩的掌仪女官,年逾三十,脸型方阔,看上去不喜言笑,十分严肃,她的脖子挺得直直的,角度一直端的相当标准,就连受过军事化训练的相夫光子,看久了都觉得累。
晚遥接到上级命令,依照相夫少妃的要求将所有“冷宫”里的废弃女眷召集到一处,这些曾经风光无限的女性,如今却形貌潦倒、破衣烂衫,不具地位的存在,使她们的饮食生活质量都差的比不上粗活侍者。
“这位是帝恒王子的少妃相夫氏,从今天开始,你们都要依照少妃大人的安排行动,听清楚了吗!”晚遥一声喝令,这些废弃女眷全都乖溜溜的应声。
相夫光子瞧她们一个个脸色蜡黄,就算颇具姿色的那几个,也被弄的不成样子,便好奇的询问晚遥女官:“晚遥大姐,这些人平时都吃不饱饭吗?”
“吃得好吃得赖,都不至于饿死她们,只是皇城里对没有劳动生产力的人向来轻视,往日里也无人帮她们安排活计,时间一长,就成了这个样子。”晚遥虽然看上去不好说话,但道理讲的是明明白白,而且语气颇为叹息。
“她们犯的罪,究竟有多严重?”
“火之国是法度大国,犯了不可饶恕之罪的,身份再尊贵也会被拉去处死,像她们,唉,原因太复杂,但能够熬到今天的,罪行差不多都已经赎完了,只是她们作为王室的女人,不能被随便放出城去,所以就必须,终生呆在这里。”
男权至上的国家,从一个王室居住的皇城就体现的淋漓尽致了,光子不至于崇尚女性的绝对王权,因为她是个实打实的“男女平等”主义者,与生俱来、无需让人教诲就自然生成了此种思想,让她现在的心情十分不快,同时,对于这些受罪不断终日苦闷的女眷,报以最大的同情和怜悯。
但同时她又明白,这里不是光之国,完全不能依照光之国的制度去衡量和批判,她是来帮助这些人的,目的简单无比。
“各位,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跟着我做事,我保证,会让你们的生活焕然一新,也请各位重拾生活的信心,从另一个角度出发,让自己振奋起来。”
相夫光子出言鼓舞,明亮的神采,温柔的话语,都是这些女眷长久未曾感受过的暖意。她们呆呆木木的对看了一番,眼底逐渐重燃起清亮的光辉。
那一刻相夫光子无比庆幸,这些人并未枯槁一般的萎靡到底,她们只是在等,有一个人能够来拯救她们,而今天,那个人出现了。
皇城边角除了废弃女眷们常年居住,也有很多废品仓库,里面积压着大量的废木材和废塑料,以及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光子找来了各个仓库的库管,查清楚一应情形后,就带领这八十余人去忙碌了,她和她们共同出力,从分拣废品开始,一直到画好设计图,教她们如何做出有用的东西,起初,光子让她们做的活都一样,两天后,她根据观察每一个人得出的结论,开始按照个人所长进行工作分配,熟稔的操作方式,就跟当初在质检府做人事调度一样。她给大家发挥所长的机会,有的人更擅长木工,也有人有刺绣功底,因才用人,各得其所。
已数日未看见她的帝恒王子,在下属旋律的陪同下,漫步来此,天色将晚,她还在这里忙活,不同的是,从不会传出笑声的皇城边角,从她开始,日日都有动听的雀跃之音,被遗忘的苦闷生灵,也似乎一一重生了。
“旋律,你听到最近的传闻没有,废品仓库里规整的可以改建成宫殿了,而那些本来无人理会的杂物,如今在她跟这些女眷的手中,化腐朽为神奇,而让我感到惊讶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她居然把知人善任的手法,用到这里来了。”
“那不是和你一样了?”神情严谨的高瘦眼镜男,看上去并不是在开帝恒的玩笑,他是帝恒的下属,同时也是帝恒的伴读,两人相识已久,这个眼镜,尤其得帝恒的信赖和器重。
所以就算是这么直接的吐槽式反问,帝恒也不同他计较,反而,一视同仁的保持着一贯的温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一旦交付给她的事,却都能妥当的办好,我在想,这到底是不是一种幸运。”
很晚才回到白帝楼休息,第二天天一亮就又折返回皇城边角了,这天干活时,一个女眷旧病复发,当场昏厥,光子才知道,很多女眷因地位问题,就算得了病也没人理会,许多人都忍受着病痛,熬不过去的全都死了,勉强活下来的,也折折腾腾,度日如年。
光子不懂医术,可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看着女人发病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那种痛苦,她心如刀绞,自己儿时被奸人注射光源弹时,也是这般模样,她叫橙心去找皇城医师,却被晚遥制止。
经过连日来的相处,光子发现,晚遥大姐是典型的外冷内热,看上去难相处,但实际上心善正直,只是在王室规矩面前,女官还是顾虑重重:“少妃切勿多管闲事,做好分内的事,保全自身就好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人命关天,怎能视而不见?如果上面要罚,我一个人承担就是了,橙心,你去医师院,告诉那里的医师,相夫光子有请他们跑一趟。”
也许是看在帝恒王子的面上,向来不会往这里跑的医师一次就来了仨,对着新少妃点头哈腰了一番,还帮着患病的女眷诊治开药,好不上心。
专注于做事的王子少妃,落入不同的人眼中,便形成了不同的风景,有一个落魄贵族的女眷,对着那抹明艳的正红色慨叹连连:“不是所有出身高贵的女人都有气质和教养,也不是所有出身低微的女人都没有气质和教养,这样一个品质稀有的美人,怕是纵观他们炎之王族的历史,也不多见吧。”
“还不止呢!”一个绑着头巾的女孩从花荫里跳出来,这儿的环境比先前好多了,在相夫少妃的操持下,花草佳树开始错落有致栽种生长:“这样一个为理想而生的美人,怕是整个术法界也找不出几个吧!”
“你是谁啊?”落魄贵妇吓了一跳,她在这皇城边角许多年了,从未见过这副面孔:“脸刷的跟墙面似的,你掉面粉堆里了!”
头巾姑娘辄便扯出个鬼脸给她瞧,蹦跶哒就去相夫光子那里了,当时,红发正在废木头堆前挑拣要用的,城里能工巧匠们都无处可使的废品木料、碎布、各种建材选用剩下的边角余料,她就是有本事把它们变废为宝。
“库里最后一点木头都挪出来晒了吗,干了以后再拿给我,大块的搭屋顶,小的垒墙面,对了,把锤头给我。”光子头也没回,习惯性的跟手旁的女眷说话。
“是!”
直到锤头连着这陌生的声音一起传来,机敏的光子才回头观望,只见一个脸白如雪、头绑丝巾的少女正眨着红宝石般的大眼睛跟她傻笑。
“你是谁?”
“我是侍女缦缦!哦,是国主大人派我来帮少妃大人的!”
“原来是这样,那就有劳你了。”光子虽没有立刻去查证什么,可眼里的狐疑之光却愈加醒目:“我们忙了大半日,有些口渴,就请缦缦姑娘帮我们沏一壶茶来吧。”
众人劳作了半日,午后,阳光正暖时,大家就着才修理过的草坪席地而坐,光子一直盯着缦缦沏茶倒水的动作,忽然走近,一手捉住她的腕子,并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问:“你到底是谁?”
“我,我是缦缦啊。”
“还想骗我,作为侍女,每杯茶沏的量都不一样,你们刚进城时都要经过严格训练,这基本技术不达标,是不可能录用的。”
“不是吧?这么快就让你发现了?到底是我演技太差,还是你脑子太好使啊?”
“这些还不是最主要的,你的化妆术这么差,还敢弄虚作假?”
原来,这少女假扮其他容貌,用的是化妆术,相夫光子虽说没有火眼金睛,可擅长化妆术的她一眼就能看出这张脸在哪些部位加了什么粉、做了什么假皮衔接,她甚至能在这些抽丝剥茧后、脑海里自动绘出其本貌模样。
“跟我来。”相夫光子没有当众揭穿她,而是把她拉到僻静无人之地,正面揭穿:“轻燕,我虽与你相识投契,可今天你不老实告诉我理由,我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不是吧!我还没卸妆呢你怎么看出来的啊?”轻燕大为惊讶,不到两个小时就被人看穿了本貌,她完全没想到:“好吧,我承认,我是轻燕啦……”
摘下头巾,洗去脂粉,轻燕娇俏可人的面容旋即呈现在光子眼前,她总是能让光子想起芙菱那丫头,不一样的是,芙菱娇憨可爱稚气未脱,任性小孩儿一个,而轻燕的活泼里,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成熟可靠。
光子坦言:“如果你用人皮面具或易颜术,我也就不能这么快看穿了。”
“我都忘了,你是大造型师,化妆术是你炉火纯青的技艺之一啊!是轻燕班门弄斧了!”懊恼的搔头迅速演化成目光晶亮的称赞,被揭穿真容的轻燕,非但不担心自己的处境,还心情大好的笑开了面孔。
“轻燕,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谨慎如光子,无法因为轻燕是自己欣赏的朋友,而对她的诡异出现坐视不管。
轻燕这才稍微正色了些,给出的理由让相夫光子错愕万分,原来,她装扮出一副未曾出现过的新面孔,是为了进皇城来查清母亲的死亡真相,她的生母曾经也是某位王室的女眷,含冤离世,死的不明不白,作为母亲在世上仅剩的亲人,她有义务查清原委,替母亲讨回公道。
“我没有骗你,这次是真的,我真的是为了妈妈……”
“好吧,这次我就信你,不过我还是要警告你,不许做坏事,不许害人,否则,我就把你这个好不容易考进来的侍女,交出去。”
“我答应你!我只是暗查,不会惹事的,谢谢你,光子!啊不,少妃大人!”
“算了,我不习惯这些称呼,四下无人的时候,就喊我名字吧。”
“就跟从前一样吗!”轻燕心情甚好,笑容明快爽朗。
“嗯。”
“光子,你都不知道你多了不起!现在城里都传开了!大家都夸你,可以当我们火之国国府的建设府总长了!”
“你一个侍女,哪知道那么多国府中事。”
“我、我我没有说什么啊,我只是听说的!”
这次光子没再疑惑什么,连日来,她都往返在皇城边角一带,把这里逐步搞的有声有色,大到建筑修葺、灌溉种植,小到喂养鸡鸭、手工装饰,人们都说,皇城里积压多年无处可用的废品材料不见了,反倒是荒芜之地,诞生了很多美妙的景致。
这些,终于引起了国府和王室们的注意,在议事殿的会议上,不少贵族却针对相夫少妃的行为进行批判,说这种粗活,也只有出身微贱的人才能干好,试问有哪个王室高贵的女眷,会去做这些低三下四的活计啊?当自己是失宠的女眷吗?
清焰公主是难得被国主批准、可以参与国事的女性王族,闻高傲贵族们所言,嗤之一笑:“人家做过上主,擅长搞建设开发,这种才能被你们贬低成这样,那我真是替诸位悲哀,难道你们的世界中,出身不微贱的,都是些手残脑瘫的废物吗?”
公主一向坦率犀利,她开口说话,族阀世家们便通通不敢吭声了,焰神一向宠爱这个女儿,或许不仅仅是出于对其母亲的钟爱,更重要的是,父女二人的思想观念时常保持一致,就拿这件事来说,很多王室贵族都揪着不放,一国之君倒是不以为然,豪气万丈:“这女孩帮助废弃的女眷们改造命运,试图让我们看到这些被废之人的价值,这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即便是被废之人,洗心革面后也有权选择自己的命运,相夫光子只是帮她们实现这个夙愿而已,你们何必那么尖锐,把一片好心当成恶意呢?”
“相夫少妃带领昔年获罪被废的女眷拓展新途径,这些人曾经因为侍奉过王室里的男性,又或失宠或获罪,而不得离开,所以只能留在这里,相当于进了冷宫,因为没有生产力,不被皇城重视,说句难听的,和白白浪费粮食也没差别,现在少妃解决了这个问题,一举两得,你们这些人,不说几句良心话也就算了,还在这里搬弄是非!”
“公主训示的有理,就是不知……虹端亲王,如何看待此事呢?”炎之凿凿狡黠的目光落在公主身上,随后又转移到虹端这里。
虹端从始至终不发一言,贵族们冷嘲热讽也好,清焰公主挺身而出也罢,他就是不表态,倒是国府里很多背景显赫的名门望族,从各个角度严密盯着这红发少女的一举一动呢,毕竟对他们来说,一个初来乍到、过往身份又很是敏感的家伙,干预城内建设之事,肯定要树大招风的,但公主实力力挺,国主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反而对这光之国来的丫头称赞有加,他们,也就只能把不满揣回心里了。
皇城边角的建筑,都从陋室变成了木石新居,长年无人打理的荒草野花,也被有秩序的修剪挪栽成了花圃和竹篱,边角打水困难,光子还帮她们疏通枯井,开凿小型水渠,引流到刚刚开垦的田地里,既然火之国皇城没有规定不许这些女眷自给自足,光子就帮她们解决这些,以后,自己种些谷米粮食、瓜果蔬菜,也不用为吃喝烦忧了。
废弃的仓库一一腾了出来,多出许多用处,最要紧的是,相夫光子在收尾阶段,向焰神国主正式提出,此后每年,都给这些女眷一些任务,让她们的存在意义,利于彼此,既可以实现自己的价值,也可以给皇城提供人力和助力,所谓人尽其才,即便是王室贵族们眼中卑微无比的存在,也有其不可抵消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