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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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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微雨轻洒,清风阵阵。
日出伴着鸡鸣,少女耳边蜂鸣声阵阵,眼前闪过些许烛光,恍若窥见了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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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唉,你说我们常乐镇到底是得罪了哪路贼人?”
“是啊!两天之内就有三个乡亲被害了!我夫人成天担惊受怕,晚上觉都睡不安生。”
“我听说啊,镇门口那个王二麻,早晨在院子里随地吐了口唾沫,还没走回屋呢,就被一蒙面贼人抹了脖子!”
“真是可怕......”
茶馆相较以往,确实少了许多常客。
唯有几个不怕死的闲人仍在此下棋听曲,叽叽喳喳念叨着近日镇上的惨案。
从茶馆内几位老人家的口中传出,那贼人来无影去无踪,不取钱财,不留名号,只取性命。
恐怕,是寻仇。
乡里乡亲都在揣测又是谁家得罪了什么名门望族,害的街坊们成天人心惶惶。
一头发胡须白透了的大爷,为在座的几位斟满茶水后,谨慎的透露:
“我凑巧那日路过王二麻门前,又凑巧瞥见了杀手的身影——”
“快说快说,别卖关子!到底是哪路高手,长相如何?师从何派啊?”
那大爷缓缓开口,“那杀手使刀而非剑,身着紫衣,还是位妙龄女子!”
“什么?”
“什么!?”
茶馆内一下子炸开了锅,对面也有好奇的人悄悄开了门缝偷听。
世人皆知,名家练剑,而如今仍然使刀的大宗门,只有东南边的影宗与西北边境的苍连圣教。
这两个教派都为世人口中的“邪门歪道”,江湖上九成杀手,都出自这两个教派
“这下可坏了。”
“一定是我们镇子上有人得罪了什么名门望族,富贵人家!”
“是啊......莫非是要找人把我们镇子给屠了?”
屋内充斥着各种嘈杂的议论声,掌柜来了火气,用力拍了几下桌子也压不下去这么多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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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只一声,茶馆内声音小了许多。
一位外乡的年轻人带着风沙走了进来。
很面生,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佩玉蹬靴,一身圆领灰袍,左肩后方还绣了几只白鹤,衣摆又有几根葱翠的墨竹。
茶馆内无人不注视着他,实在是俊,要是自家的女儿能攀上这样的名门世家,那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各位好,在下是飞云岭杨家弟子。”
年轻人收起手中折扇,双手往身后一背,从容的跨过门槛。
飞云岭杨家,门下弟子各个精通剑道,可此人并未佩剑,众人皆猜测,莫非是那位......一位老者放下茶杯,仔细的瞧着这位年轻人,随后说道:
“小伙子,你说你是杨家弟子,可杨家各个剑不离身,莫非是杨家的大少爷,杨竹?”
“是。”杨竹郑重的回答,随后向各位老人家做了一揖。
宗主扬天尧的儿子杨竹却性格古怪,不听劝导,执意要挥笔作画,说将来他的名号要在书画界流芳百世。
旁人叹他若是把花在作画上的时间一半拿来练剑,也能成个绝顶高手。
茶馆之内陆陆续续又进来一些人,应该是慕名而来,消息在这种小镇上传的最快。几位老人家赶忙端茶倒水,恨不得把这为爷给供起来。
“本少爷这次来,正是为了抓捕镇上作恶多端的贼人。”他补充道。
老大爷们相视无言。
若是杨宗主前来倒是能说得通,他四处云游,救济苍生。
可如今来的人却是这位,和“武”完全不沾边的大少爷,来捉贼?
未免有些虚荒唐了。
虽说这位可是众多达官贵人一掷千金想见的大画家,见上一面都三生有幸。
可如今出现在这种场合,大爷们也只能尴尬又谨慎的恭维。
“没想到,杨家竟真如世人所夸赞的那般,扶弱济贫,赈灾除恶。”
“前辈谬赞了,谨遵父亲教导,达则兼济天下。”
老人家赞叹此人一身正气,“好,好。”
随后又有村民感叹:“可惜如今这镇上恶人作祟,叫人穷也不能独善其身呐。”
杨竹小抿一口热茶,细细道来:“老人家,切莫惊慌,晚辈一定捉了这恶人。”
大爷们相互对望,又担忧道:“杨少爷可一定要查到那恶人的蛛丝马迹!”
“好,在下一定。”
随后杨竹又询问了相关事宜。
可杀手太过狡猾,从老人们的三言两语中,也并没有找到什么可用的线索。
镇门口的王二麻,今日早晨在院中逗狗,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在家中院内照看花草,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抹了脖子。
镇南的二丫更是倒霉,昨日天刚刚亮,在院内井里打水,水桶翻了,人摔了个狗啃泥,正要爬起来之时,被人打晕扔进了井里,脑袋磕裂了,等捞上来时早就一命呜呼。
唯一还活着的,要数镇中心那家铁匠铺的老板,这人与老母亲相依为命,每晚都给母亲端洗脚水,前日晚下着雨,那老铁匠在屋檐下正端着盆走呢,一道人影从直接给了他一刀。
“还好那老伙计铁匠出身,反应够快,竟拿着那铁盆挡下了刀刃!只可惜被开水烫伤了脸毁了容貌,身上也全是大片大片的水泡,可怜了那未婚妻,自那天以后,整日郁郁寡欢,受不得一点惊吓。”
“不过还好,他算是逃过了一劫哟!”
“真不知道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谁。”
“是啊......”
这其中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杀手也暴露了一个重要特征:使刀。
世上使刀的教派宗门只有两个,影宗以刀开宗立名,所用刀为单面刀;而苍连受边境外族影响,自古以来皆用弯刀,但苍连杀人多用虫毒,刀只是其次。
杨竹心里已经大致有了数,告别了众人,朝镇西行去。
他此行还有一个目的,探望他多年的好友,常乐镇西边柳大厨家小女儿,柳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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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柳家院内。
扑通!
“小姐——!快来人呐,小姐落水了!!”
古朴但装潢精致的院内,家仆们炸开了锅。
柳大厨的小女儿柳江月十年前染了恶疾,浑身脓疮溃烂,流血不止。
好不容易请来一位神医,治好了病之后,竟成了个废人!
世人皆叹,眼不能看,口不能言,双耳失聪,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可那柳小姐就是这样硬生生苟活了十年。
清晨,柳小姐被小丫鬟牵着在院内闲逛,不慎失足落水。下人们惊慌失措,高呼着一拥而上。
水中,昌凌睁开了眼,污浊的池水灌入眼眶、口鼻,狠狠呛了一口水,又慌忙闭上双眼。
我这是在哪?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有小厮跳进了池中,将她捞了上去。
丫鬟立马走上前来牵住她湿漉漉的手。
“小姐我们回屋更衣,别着凉了。”
昌凌慌张的望了望四周,这到底是在哪?
记忆中,上一秒自己还被人追杀,本想利用轻功飞跃峡谷,结果磕在了岩壁上,头破血流,坠入江中。
可下一秒怎么在别人家的院子里?!
红砖青瓦,绿柳周垂。
这是中原人家。
好在昌凌小时候随母亲东行赴中原就医,对此处民俗小有了解。
但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要说自己魂魄出窍,霸占良家妇女的身躯,她打死也不信。
可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这未免也太过荒唐,难不成真是夺了人家的舍?世上真有鬼魂之说?
思考间,她已经被小丫鬟拉进了屋内。
这屋大虽大,可是简陋得很。
一张木桌一张椅,即使已经深秋,床上也只有单薄的被褥,孤零零的柜子立于窗边,遮住了东升的朝阳。地上已经落满了灰尘,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这真的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吗?待遇真差,这是昌凌唯一的感慨。
屋内,小丫鬟忙东忙西,拿来换洗的干衣,就要上手扒她的湿衣服。
昌凌连忙按住,虽说同为女性,但突然被一个陌生人这接近,难免有些不适应。
她笑道:“我自己来嘛,你先下去吧!”
小丫鬟像是见着了什么怪物似的,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是惊喜,又是害怕。
半晌,缓缓开口。
“小姐?”
她用手在昌凌眼前晃了晃。
昌凌的瞳孔也随之聚焦,退后两步。
小丫鬟见状也不知如何是好,小声问了句:
“小姐......?”
昌凌心头一紧,不知如何作答。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己才说了一句话,就被识破了?
“我……”她支支吾吾,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
谁知那小丫鬟又蹦又跳,撞门而出。
“小姐的病好了!!小姐好了!!”
顿时院子里上上下下家仆主管,全部放下手中正在干的活,一窝蜂走了出来。
那小丫鬟见大家都围了上来,又重复了一遍。
“小姐的病全好了!能说话,能听见,能看着人了!”
昌凌竟一时语噻,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会暴露。
但好在大家都没有起疑心,得找个机会溜走。
院内,大家都想围上来,小丫鬟立马制止。
“诶!大家别心急!小姐这才刚恢复,你们小声点议论,别吵着她了!”
说罢又回了屋,把衣服塞到昌凌手中。
“小姐,需要我来帮忙吗?”
昌凌有些恍惚,难道自己过奈何桥时,没有喝那碗汤?
“没事,我自己能行……”
昌凌支支吾吾的有些不知所措,让小丫鬟退下后,关上了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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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苍连圣教掌门人的女儿昌凌,也是教内最顽皮的一个。
邻里的年轻人打架斗殴,每次都能瞧见她的影子。
仗着自己的父亲位高权重,大伙被她欺负了也不敢撕破脸皮,只能在暗地里嚼舌根子。
方圆十里的街坊,不是被她用药迷晕了拖出来揍一顿,就是放虫子咬人家的屁股。
对她而言,父母的作用大抵就是和人家赔礼道歉吧。
每每捅了娄子,母亲都恨不得把她关在房里软禁。
但是按她的话来说,这叫惩恶除奸,行天道!
父亲一戒尺敲在她大脑门上,顿时一条红印显现。
“什么天道地道,我们为人,讲的是人道!”
人道……
昌凌甩了甩头,眼睛瞪得浑圆,眼泪在框内滴溜转,小脸颊气的通红。
“难道,他们不该受点罚吗!那二狗子,偷隔壁王奶奶家的母鸡,连蛋都不放过……”
“是,二狗子偷母鸡是不对,但你放虫子把人家屁股都咬烂了,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呢?”
“是......”
她说话声越来越小,好像发觉自己下手是有点太重了,忽然升起了愧疚之意。
父亲摸摸她的头上的尺印,又捏捏她软软的脸蛋。
“好啦,那二狗也受到惩罚了,下次再不要去骚扰人家了,知道吗?”
“好……”她捂着额头,哭着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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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转眼,古树参天的苍连古寨顿时消失。
她回过神来,眼前的是简陋的小屋子,是陌生的中原。
未入世的昌凌,还从未一人去过陌生的地方,身处此地,莫名有些伤感。
她环视一周,空空荡荡,正如她的这颗心,好像缺了点什么。
墙上只有一件装饰物,是一把提字的折扇,其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柳江月”。
“这小姐名叫柳江月,真好听。”
她喃喃自语。
“小姐——好了吗?”
小丫鬟敲门道。
“没呢,我……我,有些忘记怎么穿了!”
她抓起衣物,撒了个拙劣的谎言。
小丫鬟心领神会,也不再多说,让小姐有需要就开门叫她。
昌凌慌忙的更换衣服。
但在她褪去外衣时忽然发现,这身子的肩膀上竟然纹着一只破肚毒蛛。
这图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破肚毒蛛是苍连圣教的图腾,但寻常人家并不会在自己的身上纹,大多数是绣在衣服帽子上面。
唯一会把图腾纹在身上的是掌门人,继位仪式上,会由族内祭祀亲自纹于背部。
但肩颈处的图腾,只会出现在一种人身上。
甚至也可以说不是人。
而是尸人。
昌凌站在镜前瞪大了双眼,不停的揉搓这个胎记,万一是家里谁恶作剧画上去的呢。
可她失败了。
虽然一万个不相信,但确实没有理由可以解释这个破肚蜘蛛为何存在了。
可炼尸之法早已失传,流传于世的两本由旁人抄录的上下册仿品早已销声匿迹很多年了。
且不说那是仿品,抄录的时候有没有缺失,就连这两本仿品的下落都无人知晓。
昌凌脑子里嗡嗡作响,忽然回忆起父亲所描述的。
将两人甚至多人投于毒潭或丹炉之中,再倒以五斤黄脚蜈蚣,六斤赤脚蟾蜍,八斤毛脚毒蛛作为药引,炼制三天,蛊虫会啃食原有的皮肤,而合成新的皮肤。
尸人最高能过五米,常于毒潭中炼制。
顿时她捂住嘴一阵干呕,但却什么也吐不出来。莫非是她死后被人抓来炼成了尸人,但为何还会有自己的记忆,通常来说应该意识全无,只能任凭主人调遣,可如今....
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昌凌眼下只想尽快逃走,回到自己熟悉的故乡,寻找这具身体的真相。
她精神有些恍惚,一只手撑着墙壁,刚要开门,就听见门外家仆高呼一声,“杨公子前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