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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祸水难当》 ...

  •   其实,祸水挺难当的。

      需风华绝代,集万千宠爱于己身,且祸乱朝政。

      我,朱成碧,三项都不沾,不知怎的就得了个“祸水”的称号。

      有一年,我被箭划破了脸,留了疤痕。我可怜兮兮的拽着皇帝的袖子问:“妾是否貌若无盐?皇上可曾厌了妾身?”

      皇帝摸了摸我的头,笑道:“成碧怎得不知,朕最爱的菜里从不放盐?”

      又有一年,后宫皆说我专宠太过,我跪思己过,规劝皇帝:“妾知皇上待妾的心意,并不在乎朝暮,皇上应当雨!露!均!沾!”

      皇帝揉着我青红的膝盖,怒道:“后宫众人竟然如此善妒,朕宠你,几时需要她们同意!”

      后有一年,有敌来犯,皇帝重用我义兄,我进言道:“皇上须三思,妾已得皇上隆宠,若兄再掌兵权,恐朝廷不安哪。”

      皇帝拍拍我的肩,语重心长道:“朱启浩有大才,忠心耿耿,正因是你兄长,朕才放心。”

      我就说我这个祸水当的有点冤,你看这是皇帝把我往祸水上逼啊。

      于是我问我身边的侍女:“小月,你说皇上,是不是有疾?”

      小月瑟瑟发抖,低头不语。

      我思来想去,对皇帝的这份宠爱却笑不出来。

      因为我入宫前,我爹对我说:“君恩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我擦了擦额顶的汗说:“爹,话好像不是这么说来着的。”

      但我爹说的没错。
      皇帝的宠爱,像是深深的渊上薄薄的冰,我必须慎之又慎。

      我刚入宫的时候,是个十足实的没权没势的嫔妃。

      我和皇后不同,皇后家世显赫,朝中根基深厚。

      而我,只是皇上看的顺眼,将我从牢里捞了出来,封了个小小的才人,封号为悦。

      入宫那天,不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如墨的天,黑压压的云雨,雷电交加。我缩在皇帝怀里,瑟瑟发抖。皇帝看着我蜡黄的小脸,搂着我说:“成碧,不要怕。”

      皇帝根本不懂我,我那是怕的吗?

      我抬头看着皇帝近在眼前的脸,心中泛起波澜。

      皇帝宠我,后宫便妒我。

      我更加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好在皇帝对我还不错,我住的宫殿,在皇宫的西北角,皇帝不让人来打扰我,我也高兴落得个清清静静。

      要想过的好,就得明白皇上的心意,这是后宫女人的必修课。

      皇上的心意要猜,却不难猜,皇上话不能不信,需得信三分,剩下的得自己品。
      如:

      我不太爱笑,皇帝说:“你不笑比笑起来更美。”
      我就知道皇帝是觉得我性子太冷,于是我脸上多了笑意。

      我喜欢穿红色,皇帝说:“你名叫成碧,一袭红衣却也别有韵味。”
      我想皇上必是嫌弃我品味不佳,我从此只穿碧衣。

      进宫一年多,我怀了身孕。皇帝高兴,待我更胜往日,流水的补品送入我宫中,变着法子的哄我高兴。

      怀孕三个月,胎象渐稳。

      我呆在皇宫烦闷,于是皇帝带我去行宫散心。

      偏偏碰上刺客前来,刀光剑影之间,突然出现的禁军层层叠叠将我和皇帝护住,刺客们见势不妙,全力一击后,拼了死也未暴露身份。

      眼见危机将解,却怎料暗箭伤人。

      我当时正在出神,那箭直冲皇帝而来,我一咬牙使出全身的力气将皇帝推开,箭从我的脸边划过,凉飕飕的,好像流了血。

      我知道那箭其实更不本伤不了皇帝。

      我醒来的时候,皇帝的脸就在我眼前,他眉间有忧,神色戚戚。

      我开口道:“皇上,可无碍”

      他轻声对我说:“朕无碍,只是阿碧,我们的孩子,没了。”

      我们的孩子……

      那一箭在我脸上划了一寸长的口子,箭上的毒损伤了腹中的胎儿,也伤及了我的根本。太医院穷尽良方,也只得保住我一条小命,只是孩子,却不可能再有了。

      我想的还挺开的,但是皇帝却难过的紧。

      我劝他说:“皇上无碍,已经是妾最大的心愿,妾愿意从此敬香礼佛,为孩子祈福。”

      皇帝抱住我,在我耳边道:“阿碧,总是朕对不住你。”

      我摇摇头,对上他的双眼,问:“妾这道疤丑的紧,貌若无盐,恐怕皇上是要厌了妾了。”

      皇帝握紧了我的手,道:“朕最爱的菜不放盐。”

      我笑了,皇帝也笑了。

      也许是愧疚,也许是补偿,皇帝对我宠爱更盛。

      我这个无家室,无背景的悦妃成了后宫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我还是不爱出门,我日日烧香拜佛,抄经念佛,为那个死去的孩子积福积德。皇帝常来我这里,他说在我这里他很安心。

      一月有半月,他在我这里。

      于是后宫流言四起,说我狐媚祸主,连前朝都隐隐有风声。

      某日,皇后叫我去她宫里叙话。

      她说:“悦妃,皇上心疼你,本宫本不该多言。但你身体有疾,事关皇嗣,本宫也要提点你几句。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你也该安分守己些。”

      我十分惶恐,连忙跪下,诚惶诚恐的道:“皇后娘娘明鉴,妾身怎敢魅惑皇上,只是皇上看臣妾可怜,才多了几分怜惜罢了。妾身日后定当劝慰皇上,让皇上雨露均沾。”

      皇后的脸色一青,没说话,甩了袖子离去。

      我不敢起身。直到天暗了下来,终于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听到皇帝对身边的小福子说:“朕看这些人是闲的发慌,若是后宫再有流言蜚语,朕拔了他们的舌头。”

      我幽幽的看着皇帝,劝道:“妾知皇上待妾的心意,但妾并不在乎朝暮,皇上应当雨露均沾。”

      揉着我青红的膝盖,怒道:“后宫众人竟然如此善妒,朕宠你,几时需要她们同意!”

      皇帝对我的宠,真真是空前绝后,我只能干笑两声。

      宠妃当多了,我有时候会想,当皇帝是什么感觉。

      也会如临深渊,如履危墙吗?

      等我在宫中待够了五个春秋,皇后已经因娘家卷入谋反一案,被幽禁在了冷宫。

      我竟然成了后宫权力的第一人,那年我才二十岁。

      皇帝还是宠我,但他的身体却愈渐衰弱。

      没办法,当皇帝总是天下第一辛苦事,要忙着前朝的波涛汹涌,明争暗斗,还要忙着后宫的雨露恩泽。

      我轻轻揉着皇帝的太阳穴,劝道:“皇上,国事虽然操劳,可终究还是身子要紧。妾不懂国事,只能心疼陛下了。”

      皇帝闭着眼睛,说:“如今敌国来犯,朝中竟然无人可用。总是你的义兄朱启浩在前朝让朕宽心,你在后宫让朕放心。”

      我不敢多言,只说:“还请皇上三思,妾身已蒙皇上厚爱,启浩将军虽是妾的义兄,皇上若要重用,恐朝廷动荡。”

      皇帝将我的手握在手中,将我搂在怀中,说:“成碧,你总是为朕着想。启浩有大才,忠心耿耿,正因是你兄长,朕才更放心。”

      我现在是货真价实的祸水了。

      传言道妖妇把持着后宫,其兄把持着军兵权,这天下快要改姓朱了。

      朱启浩没让皇帝失望,大败敌军,得胜归来,皇帝封他为安国侯,镇北大将军。

      庆功宴上,朱启浩大醉,言:“治国安邦平天下,西蛮北虏壮志酬,壮士还乡功成就,不知能有几时好。”

      这话说的颇有几分功高震主的深意。

      皇帝的脸色变了几变,许是想到了多年前朱家谋反一案,天子之怒,血溅千里。

      但终究皇帝还是压下怒意,道:“大将军醉了酒,言辞无状,朕念在初犯,不予处罚,回家醒酒去吧。”

      皇帝也没有因朱启浩牵怒于我。

      那天皇帝喝了不少酒,夜里,他满眼醉意的看着我,问:“成碧,恨我不恨?”

      天下万民,没有人敢恨皇帝。

      于是我没有说话,吻上皇帝的唇。

      他亲吻我脸上的疤痕,道:“成碧,这么多年,朕累了,你也累了。睡吧。”

      我睁开眼,外面风雨大作,床幔飘摇,像极了当年我初入宫的那个雨夜。

      五年前,那时候我还未进宫,我父亲北战胡虏,凯旋归来,却被诬陷谋反。

      我苦苦哀求皇帝,说我父亲并无反意。但皇帝却将我全家三十八口下狱,然后娶了杨国公之女为妻。

      我才明白过来,皇帝永远是皇帝。

      我父亲功高震主,谋反是真是假并不重要,这是深谋远虑。杨国公能助他稳坐皇位,他娶了杨皇后,无可厚非。

      天下万民,没有人敢恨皇帝。

      但是我却敢恨。

      我恨他虚情假意,恨他冷血无情。恨他身上背着我朱家三十八口的人命。

      是的,从进宫的那时起,朱成碧,只为了报仇而活。

      进宫的那个雨夜,我被他搂在怀里,我恨的发抖。

      我被幽禁在宫中的一角,任何人不许靠近。

      直到我怀了孕,皇帝渐渐放松警惕,我暗自联系父亲的旧部,在行宫行刺。但是皇帝早有防备。

      最后那支箭根本杀不死皇帝,我为了获取他的信任,救他被箭划伤了脸。

      我失了孩子,再也没办法怀孕。我想的很开,我们之间只剩下猜疑忌恨和虚情假意,何必拖累孩子。

      我扳倒了皇后和杨家,在朝中安插人手以及在我寝殿日日焚的香中加了渐入骨髓的药。

      我搅得前朝后宫不得安宁。

      我是个祸水,我就是要让他看着他爱着的江山,动荡不安。

      皇帝病了,身子越来越虚。下不来床,上不了朝。

      朝中暗流涌动,那些折子一道道送入他的寝殿,我依旧陪在他床前。

      他从不避讳我。

      皇帝对我说:“成碧,你看看这几道折子,人人都说你是红颜祸水,搅得朝政不安,让朕赐你一杯毒酒了断。你怕不怕死?”

      我跪下,抬头对着皇帝陛下,答道:“妾并不畏死,只是在赌,皇上舍不舍得臣妾死。”
      他伸手抚着我脸上的疤痕说:“朕也在赌,你相不相信朕。”

      三个月后,皇帝驾崩。这是我入宫的第七个年头。

      皇帝留有遗诏:
      “朕继承大统以来,夙兴夜寐,正纪纲法度,重用人行政。安杨氏之乱,平朋党之祸。朕之皇侄永嘉,聪慧仁慈,克承宗祧,兹立为皇太子,易继大统。另悦贵妃为朕之所爱,封圣安皇后,赐御酒一杯,薨后与朕同葬陵寝。”

      那杯酒递在我面前,醇厚甘洌,香气浓郁,是一杯好酒。

      我一饮而尽。

      它是酒还是毒,有什么分别呢。

      这些年的恩爱是一场戏,我演的一出随遇而安,他演的一场将计就计。

      几分真几分假,有谁能看清呢,终究戏都要落幕。

      我是二十二岁朱成碧,我爹说,我睡了七年。

      那年我十五岁,我曾和我的青梅竹马的皇帝哥哥互相许诺,非彼不娶,非彼不嫁。我爹北战胡虏,凯旋归来,却被诬陷谋反,三十八口人下了狱。

      十七岁的小皇帝连朝政都无法把持在自己手中,他为了给我爹洗清冤屈,不得不暂时向摄政王杨国公妥协,娶了杨家女为皇后。

      皇帝娶皇后的那天,将我从牢里接进宫中。

      我心如死灰,给自己倒了一杯毒酒,那酒也是醇厚甘洌,香气浓郁的好酒。

      那天不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如墨的天,黑压压的云雨,雷电交加。我缩在皇帝怀里,瑟瑟发抖。皇帝看着我蜡黄的小脸,搂着我说:“成碧,不要怕。”

      我不是怕的发抖,是恨的发抖。

      我被太医拣回一条命,却一直昏睡。
      这些年皇帝夙兴夜寐,励精图治,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终于在扳倒杨家,洗清我爹冤屈之日,倒在了下去。

      皇帝驾崩。

      我爹说我睡了一觉,过了七年。
      我说我大梦一场。

      在梦里,
      他说,我穿红色衣裙不笑的样子最美。
      他陪我演了场戏,情真意切。
      他最后给我的那杯酒,只是一杯醇厚甘洌的酒。

      只是我从不肯信他
      只是我醒来,我的皇帝哥哥却永远的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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