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闻异话》人类健全保证计划

1、非人之物

　　路离坐在候诊室里。旁边的熊孩子似乎对他格外的有兴趣，时不时地把黏着鼻涕的手指往他身上上招呼。路离挪了几次位置，也甩不掉身后的这个鼻涕虫。
　　“小朋友。”路离弯下腰露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你再摸我，我就让阴影里的叔叔把你抓走了。”他指的是墙角，表情煞有介事，好像真有个人站在那里一样，但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里分明什么都没有。
　　仿佛应和着他的话，一阵凉风吹过裸露的皮肤。孩子奶奶打了个冷战，这才领着熊孩子坐到了离路离远远的位置，路过路离的时候还小声嘀咕了一句，“脑子有病。”
　　路离指着墙上的脑外科三个字笑了，“没病谁来这儿啊。”
　　“47号患者请前往三号就诊室。”
　　在众人异样的眼光里，路离走出候诊室。推开门的前一秒，他又转身看了一眼墙角的那个地方，果然只有自己看的见。

　　观片灯上夹着一排片子，是一个月以来路离的所有脑部核磁成像结果。温医生指着枕叶处圆形阴影给路离看，“依然没有变化。”
　　青年面无表情，似乎早有预料。温医生心里叹了口气，安慰道，”不过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好的结果，至少还没有发生病变的趋势，而且从你其他的指标来看，你的身体很健康。虽然...”
　　“虽然也不能排除病变的风险。”路离接着温医生的话道。
　　温医生苦笑了一下，“确实，以现在的医疗手段，无法探测出阴影的成因。”他同情地看着路离，椅子上的男人年纪轻轻面容俊秀，本该享受着大好青春，脑子里却埋了一颗不定时炸弹。
　　据说人脑中存在一百亿以上的神经元，目前只开发了不到百分之十，路离估计自己出问题的地方就在那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中。他倒是并不悲观，本来秉承的就是活在当下的人生态度，虽然现在脑子里多了片阴影，但好在状态稳定，并不影响他享受生活。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影响的。路离看向温医生的肩膀，一层像薄纱一样的黑雾附在他的肩上，又是仅他可见的东西。
　　“温医生，你最近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比如肩膀比较酸？”
　　温医生本来在写病例，听见他的问题便愣愣地抬起头，“好像是有点。”他活动了一下肩膀，黑雾也随之运动，像黏在身上的膏药，“这两天在写论文，熬了好几天了。晚上还要值夜班，也回不了家。”
　　路离弯下腰，像朋友一样拍了拍温医生肩膀，黑雾被他拍散，消失在空气之中。
　　“您注意休息，多保重身体。”路离说。
　　他亲近的动作令温医生惊讶了一下，不过随即听到路离关心的话语便感动地道谢。等路离离开后，他又活动了一下肩膀，却发现自己的肩膀好像不痛了。

　　从诊室走出来的时候，墙角里的那个人形阴影已经不见了，路离松了一口气。相比于温医生肩上的那层薄雾，那个角落里的人形阴影明显更危险。路离虽不清楚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却本能地预感与之纠缠会十分不妙。
　　这个时候来医院看病的人很多，路离几乎是被人流挤进了电梯了。
　　“诶，电梯门怎么关不上啊？”后上来的中年人念叨着，他长按着关门键，电梯门却毫无反应。
　　“是不是超重了？”“下去几个人吧。”“别看我，你怎么不下去？”
　　路离艰难地转了个身，心想与其挤在这个沙丁鱼罐头里，还不如坐自动扶梯下去。然而他刚抬起头，就看见那个黑影缓慢地走进了电梯了。与此同时，“叮”地一声，电梯门关闭了。

　　路离的身体一僵，此时他与那个东西之间不过隔了几个人。他微低着头，装作看手机的样子，实际上在悄悄打量那东西的脚。它的轮廓更加明显了，路离回忆起之前的匆匆一瞥，当时这个东西还只是个黑色的剪影，平面而单薄，现在却立体了不少，脚上甚至幻化出了鞋子的细节。路离震惊地想，“这个东西该不会进化了吧？”
　　不等他认真思考这个假设，视线中的那双脚动了起来。它没有像人一样迈步，而是像蚯蚓一样蠕动着，缓慢而笔直地朝着路离的方向。路离心里一惊，猛然抬起头正对上了那东西的脸。那张脸上只有两个白色的空洞，似乎是那东西的眼睛。捕捉到路离的视线后便地颤抖起来，整张脸几乎拧成一个漩涡，扭曲而又诡异。路离握紧了拳头，毫无来由地他明白了这个怪物的表情，这是一个危险的笑容。
　　周围人毫无察觉，全然不知道自己刚刚穿过了一个非人之物的身体。“5，4...”路离紧盯着电梯显示屏里跳动的数字，慢慢向后挪。距离电梯下一次开门还剩三层，最长不过十几秒，以怪物的蠕动速度，并不一定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触碰到自己。路离小幅地后退着，挤进人群中的缝隙，却看见那怪物的速度突然快了不少，如闻到腥味的野狗，笔直地朝路离扑了过来。快要贴上了，路离屏住呼吸，他似乎看见了空洞眼神中的狂喜。那东西抬起手臂，丝丝黑线如蛆虫般从他身体上抖落。路离一脸恶寒，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撞上了身后人坚硬的胸膛。
　　“啧。”身后的男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路离这才发现自己几乎依偎进人家的怀里。但路离现在也来不及解释，黑影的手朝着他的面门伸来，路离反射性地后仰，后脑勺磕到了身后人的下巴。
　　这一下撞地很实在，路离的脑子嗡了一下，即使没回头，路离都能感受到身后人的熊熊怒火。
　　“对不起...”
　　余光中，路离看见男人抬起了手臂。怕不是要被打了，路离心想。只见男人的手臂擦过他的脸颊，朝黑影轻轻一弹。黑影喜悦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金色的裂痕密密麻麻地在它身上涌起，它整个身体破裂开来，像是被打碎的茶盏一样，而裂痕还在不断延伸生长，直至每一个碎片都被碾成粉末
　　“叮。”电梯到达。
　　路离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终于有了重回人间的踏实感。电梯里的人鱼贯而出，对刚才发生的事一无所觉。偶尔有人回头张望，好奇这个小伙子怎么脸色如此苍白。身后的男人跟其他匆忙赶路的行人一样，不留情面地绕过路离往出走，好像碾碎了怪物的不是他，但路离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幻影。
　　“大哥。”路离抓住救命恩人的衣角。他的声音不算低，周围人纷纷侧目，用八卦的眼神揣测着这是一场怎样的爱恨情仇。路离没有被人盯着的自觉，他迎上男人怒气冲冲的眼睛，认真而又郑重地说道，“我要跟着你。”
　　大厅寂静了一瞬，继而响起齐刷刷的掌声，仿佛见证了一场爱的告白。

　　路离和自己救命恩人面对面坐在麦当劳里。路离偷偷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他面容周正大气，端的是一幅霸道总裁的长相，却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势。路离心想，大概是因为他臭着一张脸，外加长腿狼狈地蜷在桌子下面。
　　“咱们不能找个人少的地方吗？”路离小心翼翼地问，“大庭广众地讨论这个不好吧。”
　　“呵。”男人嗤笑一声，剑眉微挑，“刚才怎么没见你不好意思啊。”
　　路离被他怼得语塞，心里想自己现在也没不好意思，只不过怕两人的对话吓到无辜群众。
　　“你好，我叫白桓。”旁边的年轻男人替路离解了围，他向路离介绍，“这位是我们老板，陈骄。”
　　陈骄哼了一声算是打招呼，路离觉得他鼻子里呼出来的不是气，是火星子。
　　“我们是天地事务所的，我们事务所经费有些紧张。”
　　“咳。”陈骄咳嗽了一声，别过脸。
　　白桓歉意地笑了笑，“所以只能选这种没有最低消费的地方，还请你多多见谅。”
　　路离伸手接过白桓递来的名片，四四方方地卡纸印着天地事务所五个大字，下面还有芝麻粒大小的一行，社长陈骄，联系电话***。路离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要是能干得好就奇怪了。
　　“我叫路离，今年24岁...”路离向两人介绍自己，他简要地说了下了一个月前发生的车祸。
　　“从那时起，我能看见那些东西了。”路离指着徘徊在收银台的一小团黑雾，“二位能否告诉我，那些东西是什么？”
　　“我们叫它异闻。”白桓解释道。他比陈骄脾气好多了，讲起话来不疾不徐，有一种让人信服的魔力。他问路离，“你听说过念力吗？”
　　路离点头，他以前看过一些新闻，有人能隔空取物，或者用精神力将勺子掰弯，但这些大多是噱头或骗局，最后被媒体以走进科学的方式戳穿。
　　“念力确实是真是存在的，虽然无法被现在的仪器观测的到。这种力量会影响客观规律，我们看到的就是他们实体化的形式——异闻。”
　　“异闻由人而生，以人为食，就是从人类的情绪中获取力量。”路离看着那小团黑球跳上了服务员的后背。
　　白桓继续道，“服务员就是这个异闻的创生者，可能是压力过大，也可能是因为某事过于悲伤，总之就是在某个瞬间他的大脑突破了阈值，异闻随之诞生，尽管他本人从未知晓，也感受不到。”路离的视线随着服务员移动。点单客人把餐盘摔在吧台上，“你怎么做事的啊，我点的明明是香芋派，你看看给我上的是什么？！”服务员赔着笑脸连声道歉，背上的黑球又涨大一圈。

　　“这种程度的是最低级的，力量很弱，最多让人身体不适。你在医院里看见的那只异闻已经有了人形吧。”白桓点着屏幕，然后把手机推给路离看。上面是今天的新闻，报道了面包车侧翻五人被送入医院抢救的事故。
　　“那只异闻由多人的念力融合产生，这几个人可能都是它的力量供主。人类无意识地将自己的情绪和思维投射给异闻，导致异闻有了简单的意识，像受本能驱使的野兽，只不过他的本能是对生的渴望，你发现了它，它也发现了你，所以它才会想要你的身体。”
　　白桓说的并不难懂，但路离又陷入当年上量子力学课的状态，他心里涌起许多疑问，但却无法用言语描述出来。隐约地，他察觉到自己命运似乎在悄然改变，一个未知的世界正向他敞开大门，而他从门扉处窥伺着内里。
　　“不过是另一种人造垃圾罢了。”陈骄冷冷地说，他似乎厌烦了两人的谈话起身打断，“你能看见异闻多半于车祸有关，问题出在你的脑子里，我们也爱莫能助。要是不想看见异闻，就不要去人多的地方，成形的异闻只是少数，大部分都是杂碎，凭你的力量也能消灭的掉。”
　　陈桥毫不留情地扔下路离转身就走，白桓只能朝路离抱歉地笑了笑，跟上自己的老板。路离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里多了种预感，那扇门正慢慢关闭着，只要就此分别，他的人生就能重回正轨，即使要付出些许代价。
　　名片还躺在桌上，好像通往异世界的门票。路离不再犹豫，拿起名片追了上去。
　　“等等。“他拉住陈骄的衣摆，T恤终于不堪重负地发出嘶拉一声。路离尴尬地松开拉长地衣角，在一人暴躁一人诧异的眼神种缓缓地问道，“或许，你们事务所还招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