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初恋完全无关的那些事》寒风里

1、第 1 章

　　“铃铃……铃……”
　　清晨，一阵清脆的铃声打破了沉睡的梦。

　　“……喂？”
　　“潘初恋，毕业快乐呀——！”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比清晨的阳光还要明亮，彻底驱散了睡意。

　　“明天的party准备好了吗？嘿嘿，我请了很~多人给你捧场哦！”
　　“……谢你了。”
　　其实只要你在，我也不需要很多人啊。

　　“那明晚见咯？”那头笑了下，“记得打扮得成熟点哦，哈哈！”
　　“……”

　　看着暗掉的屏幕，初恋有片刻的出神。
　　……

　　潘初恋听说自己名字的由来，是有一个故事的。
　　据说她爸当年对她妈惊鸿一瞥一见钟情，两人相谈甚欢后却很乌龙地失去了联系，直到又过了很久，才在茫茫人海中得以再续前缘，于是两人赶紧趁热打铁，终成眷属。

　　至今说起这段爱情往事，初恋的爸爸仍旧一脸幸福陶醉，妈妈也会报之以甜蜜笑意。
　　这两人不仅是外表，连性格也贴合得那么完美无缺。

　　是啊，完美。
　　然而这完美恋情下诞生的名字，对她却像个诅咒。

　　初恋……

　　那个人能算是自己的初恋吗？
　　没有被回应过的感情，也能算得上恋情吗？

　　可是初恋只知道，她喜欢这个人，已经快整整十年了。
　　她今年快十九岁了，而从很久以前，她就开始了名为“喜欢一个人”的孤独又漫长的旅程。
　　虽然孤独，却又掺杂着甜蜜的窃喜……因为那个人实在是太好了。

　　艾乔里，K市光华集团总裁的独子，生来就坐拥富贵和宠爱的天之骄子。然而上天似乎是嫌他人生太顺遂一样，随手改写了下剧本，三岁时丧父，母亲改嫁后重组家庭，被唯一留在身边的亲人奶奶一手带大。
　　从那以后，富丽堂皇的艾家从此换了副模样，偌大的宅邸变得煞是空荡，华丽依旧，但没有了生气。

　　而即使在那样异常的家庭环境下长大，艾乔里却完全没有显出一丝阴翳的影子。
　　恰恰相反，他的性格阳光得就像不曾经历过任何悲剧，无忧无虑，走到哪里都是呼朋唤友，成群结伴。
　　而他，总是在人群的中心。

　　也许是因为大家隐约知道他的家境很好，也许只是因为他的性格受欢迎。
　　而那样一个光环加身的人，却对她另眼相看，把她当作最好的朋友。

　　本来，或许他们会一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下去。
　　反正那时的她，对于感情的事迟钝到自己都察觉不了。

　　可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成天耍在一起，难免会有人说闲话。

　　那会初恋刚上初中，和乔里在同一所学校，他们依旧像小学一样结伴而行，初恋还常常跑到楼上高年级的教室去找他。

　　那天，她刚一靠近教室外的走廊，就有两个男生鬼鬼祟祟地向她看过来，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初恋虽然瞧他们不舒服，但也没放在心上，径直走了过去。

　　但是刚一靠近教室窗口，身后忽然响起两人高亢的嘶喊，吓了她一大跳。
　　他们喊着：“艾乔里——你的女朋友又来找你啦！快出来吧，哈哈哈哈哈——！”

　　初恋整个人如遭雷击，身体霎时僵硬。
　　她虽然迟钝，但“女朋友”这种话代表什么，也是有模糊印象的。

　　可她从来没有把这种印象跟艾乔里结合到一起过啊。
　　在那一刻，除了伴随着尴尬的羞耻，她感觉心里有什么排山倒海一样崩塌了，一下子让她无法承受。

　　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教室里的巨大哄笑声又迎头拍向她，她甚至不敢去看那个早已熟悉的位置的人的表情，就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落荒而逃了。

　　虽然这件事后，艾乔里的反应并无异常，甚至很淡定地问她要不要把那两个男生揪过来给她当面赔罪。
　　初恋忙不迭地拒绝了。

　　艾乔里笑笑，以为她释怀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害怕再见到那两个人，害怕看到他们眼里戏谑的光芒和嘴角的笑，她没有勇气再面对一次。

　　可是看着艾乔里的笑容，她忽然悲惨地意识到如此在意这件事的人只有自己……
　　艾乔里……他一定是把这件事当做彻头彻尾的笑话来看的吧。

　　那她又是怎么回事呢？他们不是朋友吗，是什么发生了改变呢……

　　初恋感到了一种不洁。
　　她强迫自己摒弃那些胡思乱想，像以前一样和艾乔里相处。

　　但人往往就是，越压抑一种想法……那种想法就更加顽固地滋长。

　　即便如此，为了守护他们的友情，她把这些纠葛又无解的感情深埋心底。渐渐地，又像以往一样对他微笑了。

　　其实这样也很容易。
　　直到……看到别人。
　　别的女孩出现在他身边。

　　因为高她两级，所以艾乔里有自己的同学圈，不过他经常把自己也叫上一起，没有芥蒂。在那些朋友中，有几个固定的熟悉面孔，其中有一个叫查尔斯的男生跟一个叫傅心怡的女生。

　　初恋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到了傅心怡的身上。

　　那个女孩跟乔里同龄，比她大两岁，却感觉好像比她成熟了一大截，无论是外貌长相，穿衣打扮，还是行为举止。
　　她看起来那么高傲又自信，像只花孔雀，但是比孔雀更有攻击性。

　　她站在艾乔里身边，唇角微勾，低头向自己投来的意味不明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渺小到变成一粒沙子。

　　真奇怪。
　　这个女孩明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微笑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却比当初那两个嘶吼的男生更让她窘迫一百倍。

　　但她什么也不能说，只是默默跟在他们身边，充当艾乔里需要的“小妹妹”的角色。
　　看着傅心怡若无其事地将手搭在艾乔里肩上，看她肆意笑着，他也回以微笑。

　　在没人看见的时候垂下双眸，体味苦涩的滋味在心底蔓延，逐渐麻痹。

　　*
　　时间一转眼来到了已经高中毕业的今天，这似乎意味着一个新的起点。

　　但初恋总觉得某一部分的自己，还停留在过去的那几年，在那个没人知道的隐秘空间，暗自徘徊。

　　艾乔里坚持要在他家为初恋举办毕业派对，说什么高中毕业就像一场成人礼，以后就是自由的大人了，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大闹一场，解放自我什么的。
　　初恋答应了，她总是难以拒绝艾乔里的煽动。

　　艾乔里一年前就已经毕业了，但是他没有像一些同龄人一样，急着去深造或者留学，而是打着gap year的名号，到处晃悠，有时候去各地旅行，有时候留在国内跟朋友们聚在一起。
　　听说他家里的一些亲戚好像已经对他手里继承的公司股权虎视眈眈了，但他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毫不关心。
　　他奶奶一年前身体抱恙也暂时搬回老家了，现在更是没人管的到他。

　　初恋倒是挺开心他这样，因为这样自己就有更多机会和他见面。虽然甜中带苦……但十年的习惯太难戒掉。

　　这些年艾乔里的身边也换了些面孔。比如傅心怡，高中期间就出国留学了，听说已经念完大学回来了，不过没见她来找过艾乔里。
　　查尔斯倒是一直跟艾乔里混在一起。

　　初恋正踱着步下楼，就听见楼下两个声音一高一低地喊：“祝潘初恋同学毕业快乐！早日成人！”

　　潘初恋撇嘴笑了出来。这两个活宝一样，双手举着一只狗的男孩，是她的双胞胎弟弟大瓜皮和小瓜皮。

　　“什么成人，我早就成人了，这句话还给你们自己吧！”初恋笑着，拉开餐椅坐到了桌边，“还有，别玩娜娜了，她都已经是条老狗了，经不起你们折腾了。”

　　大瓜皮将手里的娜娜放下，一边咧嘴笑道：“成人跟年龄无关嘛，姐你现在脱离了高中，才算是真的要享受成人生活啦。”说着也坐到对面，从餐桌上拿准备好的早餐。

　　“不过姐，你有什么计划吗，要出国还是留在家这边啊。”小瓜皮在一旁问道。
　　“还在想呢，反正才刚毕业。”初恋耸耸肩。
　　“是啊是啊，现在就是要趁机放纵一下，享受生活，嘿嘿。”大瓜皮一副很懂的样子拼命眨眼。

　　“你才上初中，满脑子都想着什么呢。”
　　“姐你没听过嘛，心向自由，哪里都是草原。”
　　“是啊，你不光有草原，都要开渔场了。”小瓜皮咀嚼着食物，头也不抬地道。

　　初恋看了眼大瓜皮，敏锐道：“你谈恋爱了？”
　　“谁谈恋爱了！”大瓜皮嚷嚷道，“你别听他瞎说，我那都是正常交友。”
　　初恋一脸狐疑地盯着他。

　　“谁谈恋爱了？”一道柔和的女声传来。

　　斯丽芙如今四十多岁，但看起来只有三十几，除了保养得当，也归功于她的心态好吧。身为业界成功的音乐家，心灵也深受艺术的熏陶。
　　她笑眯眯地在初恋对面坐下，朝大瓜皮眨眨眼。

　　“我……我们在说姐姐呢，嘿嘿。”大瓜皮干笑了两下，看向初恋的眼里含着求救的信号。
　　初恋默默翻了个白眼。

　　“哦？初恋有喜欢的人啦？是谁呀，我们认识吗。”斯丽芙很天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笑着把目光转向初恋。
　　“……没有，他开我玩笑呢。”

　　“噢，是吗，”斯丽芙试探地看了一眼初恋，“不过前阵子我还跟你爸聊起，说你是不是跟查家的小儿子好上了。呵呵，其实也没关系啊，你都这么大了，有喜欢的人也很正常，我跟你爸都很开明的，可以告诉我们啊。”

　　查尔斯？！
　　初恋又惊讶又无语，她妈怎么会把她跟查尔斯联想到一起呢。

　　不过仔细一想，她跟艾乔里在一起玩的时候查尔斯总是在，而艾乔里身边又往往不缺女伴。
　　所以在旁人看来她大概确实比较像和查尔斯是一对吧。

　　一想到这，她感觉心情都郁结了，闷闷地说：“怎么可能是他，都说没有了，你别瞎想了。”

　　“好好，没有就没有吧，”斯丽芙从善如流道，“不过前阵子她妈妈跟我说想把儿子送出去留学，还问起我，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暂时还没想过。”初恋说着，顿了顿道，“我打算像乔里一样，可能gap year之后再说吧。”

　　“唔……”斯丽芙听初恋这么说，语气仿佛有些微不赞同，“其实我们觉得高中后间隔年时间太久也没什么意义，不过，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你。”
　　“嗯，我会考虑的。”初恋说。

　　斯丽芙忽然道：“说起乔里那孩子，真是可惜了，如果他爸妈在身边，有人稍微管束他一下，他本来应该大有前途的。”
　　初恋想也没想道：“他现在不也是前途光明吗，我觉得他很优秀。”

　　斯丽芙微微一愣，当她只是在维护朋友，便笑着道，“是啊，他是个不错的孩子。”想想又道：“你明天是要去他家参加聚会吧？”
　　“嗯，他要给我办毕业party。”

　　“他倒是挺有心的，”斯丽芙笑笑说，“不过年轻人多走动走动，社交一下总是好的，你也可以借此放松一下。”

　　初恋心想他有心只是一方面，一方面只是自己爱玩罢了，不过这些她没必要对她妈说。

　　*
　　星期六的晚上，初恋在房间对着衣橱挑选明晚的衣服。
　　她在两个选择之间犹豫不决。

　　身上是一件新的紫色连衣裙。
　　露背和贴身的设计将她的线条勾勒得玲珑有致，少女风韵中又透出一股成熟。
　　初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再是当年那个跟在艾乔里身边的小丫头了。
　　她已经长大成人了。

　　这张脸是站在大多数女人身边都不会逊色的美丽面孔。
　　光洁的鹅蛋脸，浓睫下眼角微微上挑，挺直的鼻子下是形状姣好饱满的唇瓣。
　　清纯但不稚嫩，妩媚但不过分。

　　她长得像母亲，但是面相又不似母亲那样过于柔软，而是多了股少年的倔强，蕴含在眉眼之间。

　　初恋的头发不算长，大概只过肩一点点，感觉有点学生气。
　　她转了转身，总觉哪里有点别扭，感觉自己跟这套略显成熟的裙子不是太搭。

　　床上另一套是浅蓝色套装裙，也是她心仪的一款，穿过几次。
　　她打算换下紫色连衣裙，换上另一套。

　　手刚拉下侧腰的拉链，熨帖着肌肤的触感瞬间消失了，露出一片赤裸的皮肤，有些微凉意。
　　她正要伸手去拿另一套。
　　这时手机响了一下。

　　她拿起来一看，屏幕上出现的名字让她愣了一下。

　　傅心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