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学院》欧阳糯米

4、第 4 章

　　林倩倩匆忙起身，走出教室。直到第二堂英国文学课结束的时候，萧晓羽还是没有看见林倩倩的身影，等待的时间再短也长，何况等的人是林倩倩！萧晓羽索性离开教室，可是，无论是班主任的办公室和宿舍，还有林倩倩的寝室，都找不到他们的踪影。
　　萧晓羽在校园里转了又转，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不安，但很快又想到：林倩倩可能是按班主任的吩咐出去做什么事了吧。算了，今天已经是星期五了，先出去找到车站，不然明天怎么邀请林倩倩一起去他的老家——他和奶奶曾经居住多年的古镇游玩呢？
　　萧晓羽径直走出学校大门，从岔路口开始，步伐坚定地一路向前，这条道路和他初来时一样冗长单调。他一路走向晨跑的必经之地，走过最后一个小店，最终走到一个杳无人迹的地方，不光没有找到车站，眼前的这条路仿佛无穷无尽，始终看不见尽头。萧晓羽实在太累了，只能坐在光秃秃的路边休息了一会，望洋兴叹地往回走去。
　　难道自己真的记错了？他明明记得那个夜晚，他最后一个下了车，站在那个亮着路灯的车站上，然后，路灯突然坏了，自己摸黑继续向前走，终于找到了学校。不可能！他不可能记错！那个夜晚的一切绝对不是他的梦境，要不然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他不可能连自己如何来这里的情形都弄错了！这段记忆绝对不是他的梦游，否则他不会记得如此一清二楚！
　　忽然，充满迷幻的歌声在萧晓羽的耳边轰然响起：
　　“你本来就名为快乐自然的角色
　　你应该看清楚自己多么地难得
　　爱若虚假终将褪色
　　你是阳光和雨交界最美的颜色
　　你不该被懵懂眼神无情地扫射
　　爱若真实有何不可
　　迷幻世界都因你迷幻不平凡
　　旋转世界都为你旋转不孤单
　　你是我的迷幻你是我的惊叹”
　　萧晓羽抬头一看，他又回到来时最后一家小店前。我真笨！也许问一问店主，我就不用走这么多冤枉路，早就找到车站了！萧晓羽提起精神，看了看在柜台旁打盹的男人，轻声问道：
　　“老板，请问车站怎么走？”
　　那男人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的摇了摇头。
　　“可是我记得车站就在这附近的啊。”
　　“你知道还来问我干嘛？不买东西就走。”老板很不友好地挥了挥手，下逐客令。
　　萧晓羽心中越发纳闷，继续向学校的方向走去，渐渐地，路上有了人声，不一会儿，花花绿绿、热闹非凡的沿路景象又出现在眼前，他不死心地问了很多陌生的同学和沿路的店家，大家只是奇怪的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
　　“萧晓羽！”
　　一声熟悉的呼喊让他焦灼的心稍稍一定，萧晓羽看到了满头大汗、一脸焦急的林倩倩。
　　“真是的！我刚离开一会儿，你就一个人跑哪去了？害得我找你半天！”
　　“我、我也在找你。”
　　“你怎么了？” 林倩倩看着神色有些苍白的萧晓羽，追问。
　　“没、没什么。”不想让女友担心，萧晓羽勉强笑道，“我只是散散步。明天星期六，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好啊。”林倩倩微微一笑，“明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快点啦，你已经缺了一堂课，偏偏这一节老师点名了！”

　　周末，仿佛就在星期五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中，在莘莘学子们万众一心的欢呼声里提前拉开序幕。萧晓羽带着林倩倩刚到寝室门口，朱冬远的两只胳膊夹着王维方的脖子，一前一后正要出门，二人头上抹了发胶，喷着浓浓一鼻子香水味。
　　“喂，一块儿去校舞厅吧。”朱冬远喜笑颜开的问道，“据说，这次舞会可是前所未有的超强阵容啊，所有的系花全部到场，更有五大校花增光添彩，季学长早就飞了过去，你去迟了就会后悔的……”
　　话还没说完，朱冬远终于从扭过头来的王维方对他的秋波频送中感到了不对劲，再探身往前一看，恨不得立刻咬了自己的舌头：“啊，弟妹，不，林倩倩，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看得出来林倩倩故意板着一张脸，一口气说道：“谁是谁的弟妹啊？！我请萧晓羽帮我做一些老班交待的事情，而且我们已经跟20号楼管理员报备过了。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慢慢忙、慢慢忙……”说着，王维方满脸堆笑地连拖带拽着朱冬远旋风似的离开了305室。
　　在门轻轻阖上的时候，传来朱冬远怀才不遇似的仰天长啸：“为什么季玉函和萧晓羽都那么好命，女朋友一个是校花，一个是系花，想我朱冬远也不差到哪儿，怎么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啊！”
　　“就是因为你比女生还贫！” 王维方大笑起来。
　　“啊？真的吗？”
　　“好啦！时间就是爱情，去晚了，我们自己就要成壁花了。”
　　“你这个乌鸦嘴！”二人笑闹着一路而去。
　　林倩倩调皮地做个鬼脸，莞尔一笑：“开工吧！”
　　萧晓羽也报以一笑，虽然心中一直对车站的事感到蹊跷，但他不想影响女友的好心情。他们忙着列清单，收拾外出用的必需品，去超市购物。看着手中的大包小包，萧晓羽的心中忽然涌起一种无可名状的思绪：家境窘迫的自己从来不舍得花钱，可是自从奶奶去世后，他竟然可以了……
　　林倩倩围着双手拎满购物袋的萧晓羽转了几个漂亮的舞步，展示新买的衣服。
　　萧晓羽问她：“林倩倩，我们明天去哪儿？”
　　“呵呵，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林倩倩回头神秘的一笑。
　　“我们……乘什么车？”犹豫片刻，萧晓羽终于将这个如刺哽喉的疑惑问出口。
　　“你只要跟着我，别丢了就行。” 林倩倩微微一笑。

　　有时候，天气似乎总是和人的心情截然相反。第二天一大早，乌云压境，天气阴沉沉的，萧晓羽刚和林倩倩相携出了校门，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幸而，林倩倩带了雨具，二人合撑一把花伞，沿着大路慢悠悠的走着，有说有笑，青春靓丽的脸上写满温馨。
　　“我们要去哪儿？”萧晓羽还是忍不住问。
　　“这是个秘密，你需要耐心等待谜底。”林倩倩始终如一的回答。
　　走到岔路口的时候，林倩倩忽然轻轻拽住了继续向前的萧晓羽，微微一笑：
　　“跟我来。”
　　于是，他们走上了右边的那条路。雨越下越大，小小的伞遮不住两人的全部，萧晓羽将伞倾向林倩倩，半边的衣袖和裤脚全都淋湿了。沿路是一片光秃秃的荒地，什么也没有，但萧晓羽并不觉得道路漫长而单调，因为身旁有了林倩倩，背景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忽然，萧晓羽“啊”一声，不远处的路旁竟然停了一辆公车，看起来很陈旧，油漆斑驳，车厢里空无一人，孤零零地任由风吹雨淋。他觉得有些眼熟，说不上来是不是来时所乘的那辆公车，萧晓羽吃惊地停下脚步，打算上前去一探究竟，林倩倩猛地拉住他的手，沉声问道：
　　“怎么，你想离开我吗？”
　　“不是……这不是公车吗？我想下雨了，坐车会方便些。”
　　“不需要车，步行就可以了。”
　　“可是我总觉得我来时的车站找不到了。”
　　“你很想回到以前的生活吗？” 林倩倩忽然问道。
　　“不……并不是想回到过去的生活，只是想偶尔回老家看看。”
　　“求求你，为了我，别离开这里。”林倩倩猛地攥住萧晓羽的胳膊，抬起头，眼里泛着泪光，“我不想再回到外面去了，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只有太多的伤痛和沉重，这里是我唯一可以遗忘过去的庇护所。”
　　“林倩倩，你怎么了？” 萧晓羽惊讶地看着女友突然变得哀伤的脸，“我们不可能永远生活在校园里，大学毕业后，还是要离开，成家立业，结婚生子，普通人不都这么生活吗？”
　　“不是所有的人都同样的出路，老班说了，如果我一直能保持全年级前三名的成绩，就可以留校任教。”林倩倩惨淡的一笑，直盯着萧晓羽的眼睛问：“到时候，你我是不是就会分道扬镳，天各一方？”
　　“不会！”萧晓羽看着林倩倩雪白得近乎缥缈的面庞和忧伤的表情，刹那间，心中翻腾起一股恨不得现在就是永远的激烈感情，“只要你愿意，你到哪儿我都跟着你！”
　　“真的吗？”
　　“真的！”
　　“你不再想回去了？”
　　“其实，我也没有亲人了，回不回去都不重要了。”
　　“这样吧，毕业后我干脆不当老师了。”林倩倩霎时间恢复了灿烂的笑容，“明天起，课余时我就打工，积攒些钱，将来我俩哪里也别去，就在这里开一家咖啡馆，好吗？”
　　萧晓羽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林倩倩忽然飞身上前，像风中的落叶投奔大地一般紧紧地贴着萧晓羽，声音颤抖地在他耳边说：“萧晓羽，谢谢你，谢谢你为了我，成就我的梦想。”
　　萧晓羽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放飞在空中的氢气球一般，不断上升，不断上升，整个人都恨不得飞扬起来，原来爱人且被人爱可以如此幸福。
　　雨不知不觉停了下来。然而，直到风起了，伞面翻起，萧晓羽和林倩倩这才发现云散雨开，二人会心地相视一笑，携手同行。
　　“到了！”忽然，林倩倩扬声说道。
　　展现在萧晓羽面前是一片雨后青翠欲滴的树林，“嘀嘀咕咕”的是鸟叫声，“沙沙沙”的是松鼠在枝头自由跳跃的声音，“哗哗哗”是风吹树叶的自然之声。萧晓羽有些呆住了，他没想到在光秃秃的道路尽头竟然有这么开阔明丽的地方。
　　“这里是……”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我想，可能几乎没有人有耐心穿过荒芜走到这里。”林倩倩拉着萧晓羽的手，微微一笑，“跟我来。”
　　萧晓羽跟着林倩倩走进了树林，半枯的叶子落了一地，每走一步，不管你愿不愿意，总有清晰的“沙沙”声伴随耳际。一路上，他们惊跑两只灰兔，几只黑猫，还有一只黄鼠狼忽前忽后地转悠着，待他们走近才躲进了树林深处，萧晓羽越往前走，越觉得自己仿佛走进了一个与喧闹的尘世、寂静的校园完全无关的童话世界。
　　这时，盖满落叶的泥地上忽然开出一条干净的鹅卵石小路，在林倩倩的带领下，他们走上这条蜿蜒小径。不知过了多久，沿路郁郁葱葱的树木忽然消失了，踩在他们脚下的是一片铺垫着各色鹅卵石的林间空地。空地中央居然有一条清澈得闪闪发光的小河。
　　林倩倩倏地松开萧晓羽的手，径直走到河边，下了河。
　　萧晓羽大叫一声，只见林倩倩如同在自己的床铺上一般，横着身体躺了下去。
　　“倩倩！”萧晓羽飞奔过去，心急如焚的伸出双臂，“你怎么了？这样会淹死的！快，快，把你的手给我！”
　　林倩倩没有动身，却也没有沉下去，依然静静地浮在水面上。她微笑地看着萧晓羽，耀眼的水光映衬着她睡莲一般美丽的脸，长长的头发在水中绽开，飘逸的神情给人一种恍若世外的感觉，仿佛水中的奥菲利亚。
　　萧晓羽不觉看呆了。
　　林倩倩从水中缓缓向萧晓羽伸出一只手，充满期待地问道：
　　“萧晓羽，你愿意来吗？你愿意和我永远、永远、永远、永不改变的在一起吗？”
　　萧晓羽看着虽然不宽，但深不见底的河面，又看了看静止在水中，完全飘浮在水面的林倩倩，觉得仿佛身处梦境一般，眼前的一切亦真亦幻，好像曾经来过，又仿佛未曾见过，他的心中一阵迷惑。这时，林倩倩的一只白晰如细瓷般的手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不由自主地俯身向前握住了那只手。
　　突然，不远处忽地“哗啦”一声，萧晓羽无意中抬起头，一个黑影打了个奇怪的手势，倏地钻进了对岸的树林里，消失无踪。
　　“这里有人。”萧晓羽瞪大眼睛说道。
　　那个黑影是谁？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袭上他的心头。他不知不觉松开了林倩倩的手，想去追那个身影。
　　“别追了，不过是守林人罢了。”林倩倩幽幽地说。
　　“我们快回去吧。” 萧晓羽心里七上八下的、若有所思地看着对岸的喃喃自语，今天的一切太吊诡了，让他无法思考，无法做出任何理智的行为。
　　一转眼，林倩倩已经起身上了河岸，她拢了拢披散开来的头发，整了整凌乱的衣服，仿若刚才超自然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的说道：
　　“走吧。”
　　林倩倩伸出胳膊挽住了萧晓羽。
　　萧晓羽忽然打个激灵，浑身一抖，林倩倩的手臂干干的，转头一看，她的头发上连一滴水珠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