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学院》欧阳糯米

16、第 16 章

　　因为看法大相径庭，他们沉默着走上了右岔道，在晴朗的天空下，那条路好像经过了光的折射似的，蜿蜒了一些，没过多久，就看见了那片在深秋中凋零枯黄的树林。
　　“这片树林是整个学院唯一可以感受时间的地方。你看这些曾经的绿叶都枯死了，零落成泥碾作尘，等待下一个轮回的四季。每当我信步至此，看着这些或生或死的生命之时，总不免感到些许感慨，让我想起王国维的诗：‘今年花事垂垂过,明岁花开应更亸。看花终古少年多,只恐少年非属我。劝君莫厌尊罍大,醉倒且拚花底卧。君看今日树头花,不是去年枝上朵。’万物万事皆有尽头，这世上，唯独我们，能够来去自如的穿梭在时间的缝隙里，摆脱了求生的挣扎与沉浮，有大把的时间满足一生所求，就算没有所求也可以尽情地享受人生，逃离了出于尘土又归于尘土无奈又可悲的命运，实在是深感庆幸。”李暮泉目光炯炯的说道，语气里透露出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
　　萧晓羽不可置信的反问：
　　“我不觉得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类能逃过自然法则,除非——他非人。”
　　李暮泉含笑不答，背手而行。
　　见李暮泉继续不紧不慢的走着，如同在自家后院闲庭信步，萧晓羽的内心越发忐忑不安，嚷道：“难道你以为我真的会如你所愿下河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真相，让你做决定而已。”
　　“我的决定只能是拒绝。”
　　“到那时，我们就放手，由你而去。”
　　“我要你现在就放我走！”萧晓羽咬牙切齿的沉声说道。“我与你们之前不可能有任何妥协的结果。”
　　“你玩过电脑游戏吗？想象着你不只是隔着屏幕操控替你完成任务的那个人，而是你自己亲历亲为的参与其中。无论厮杀、搏斗、休息……当你无意中闯入一大片只是作为背景的树林或是河流的时候，你就不能再继续向前走了，用尽一切办法，也不可能冲出去。这就是我们和外界的区别，我们有界限，才能让这个桃花源在万无一失的掌控之下永远不变的保持下去。因此，你根本不可能离开这里。你也无需如此愤恨地瞪着我，你之所以在这里，不就是无依无靠，无所寄托的你自己做的选择？你明明知道你没有考上大学，为什么会相信那份录取通知，并找到我们学校？”
　　“你不要白费口舌的狡辩，我知道自己没考上大学，以为只是需要自费的私立学校，因此就想来看一看而已，没想到自己被你们骗了进来！而且还铺设了层层陷阱，要引我入局！”萧晓羽握紧了拳头，“既然有来时的路，就有回去的办法，如果你不肯说，我就是耗上十年二十年也要逃走！”
　　“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四十年，就算你回到了外面，又能做什么，糟老头一个罢了！如果还是没办法离开呢，在这个青春不老之地，所有人都欢声笑语，尽情地享受青春，乐而忘忧，独有你一人生老病死，由盛及衰，最后进入‘坟墓’，落得枯骨一堆的下场，值得吗？！”
　　萧晓羽心口微微颤动，没有回答。
　　“我说过，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想你没有忘记，你奶奶的死，你要承担很大一部分责任。看着你一副难以承受沉重的负罪感，又没有勇气自绝于世的痛苦样子，所以我们这所学校才收留了你，给你一个可以永远快乐生活着的空间。如果不是真心有所求，内心在呼号，普通人是根本收不到我们的录取通知，根本进不了这个空间的，谁知你出尔反尔，拼命想逃跑，甚至将一些本来已经淡忘前尘，无忧无虑的人又卷进了痛苦的深渊！”
　　“我……可是，李家英和李家雄是被你们诱骗逼迫的！”萧晓羽被李暮泉的巧舌如簧弄得心乱如麻。 “这一点你休想否认！”
　　“萧晓羽，我说过，来这里都是有理由的，不是无缘无故的。”李暮泉勾唇一笑，清风朗月似的双眼泛起点点涟漪：“这样——大概是他们最好的归宿了吧，否则，这兄弟俩就会面临更大的灾难了。”
　　“什么？”从对方滴水不漏的谈话中，萧晓羽觉得李暮泉有意无意的还是隐瞒了些什么，或者是在避重就轻，真相依然半隐在话外，却又找不到证据，无从说起。他又仔细观察李暮泉的表情，对方却像一面镜子，不动声色地照射回去，丝毫没有暴露自己的心思，反而让萧晓羽的全然迷惘怀疑之心彻底显现出来。
　　“你应该知道李家英兄弟的不幸故事吧？五年前，母亲和情人私奔，父亲毫不留情的离家而去，再也没回去过……”
　　萧晓羽讥讽道：“在你们逼李家雄下河的那一天，我略有耳闻。”
　　“其实，这个故事没有到此结束，还有后话。”李暮泉眼光闪了闪，说道，“五年后，李家英背着弟弟终于找到了母亲的住所，哀求她回家，可他母亲铁了心不肯回去。或许是心疼弟弟和自己，或许是人世艰辛让他变得好走极端，李家英见好说歹说都无济于事，一怒之下攥住母亲的胳膊就往楼梯走，他母亲拼命挣扎，好不容易推开了儿子，自己一脚踏空，从十几级楼梯上滚了下去，最后脑袋重重磕在了水泥地上，伤重不治而亡。这是一场意外，他们的妈妈的确对不起他们，可是血溶于水，说出去都是他们害了妈妈，因此谁也无法承受这样的结局。”
　　有意无意间，戳到了自己不堪回首的伤口，萧晓羽的脸色十分难看。
　　“李家英又哭又笑又害怕，疯子似的逃走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这场意外，包括自己的亲弟弟。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一刻，李家雄正暗地里在和他们的父亲见面。又是一场令人痛不欲生、完全否定兄弟俩存在意义的争吵，几乎出于同一种感情，李家雄抄起桌子上的烟灰缸狠狠砸在了亲生父亲的脑袋上，然后愤然离去，他永远不知道他这一砸让他的父亲脑内出血，陷入昏迷状态，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没有醒来。你说，让他们留在外面的世界，在不幸的泥沼里越陷越深，或者放任你挥霍你奶奶的保险金，用尽最后一分钱之时也是命绝之日，我们学院于心何忍？！”
　　血，在萧晓羽的心中无声的流淌，他用发白的双唇颤声说道：“你、你为什么全都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很久以前，你和我就像在不同的电脑游戏中被预先设定好的人物，虽然你们的游戏比我们的更复杂，却只能沉溺其中，高矮胖瘦，贫富聪愚，五福六极，都像事先设定好的，听凭无形的命运之手主宰，无法看到别的空间。而我们不同，我们是另一个世界，你们对于我而言就像隔了一层磨砂玻璃窗，我看得见你们，你们却看不见我。有时候，我望着‘窗外’那些像你一样深陷在绝望泥沼中的人，不由得心生悲悯，所以就派一些重要下属去拯救你们，只要你由我们引领，完成那个仪式，从此往后，你就会和我们一样安逸快乐、不会受任何伤害的生活着。不过，我们也有我们的自然法则，虽然强大自如，却永远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就像鱼儿离不开水，植物离不开土壤，否则，万劫不复。”
　　“林倩倩、季玉函、于紫欣也是你的重要属下？”
　　“他们是后来的加入者，认同我的世界，懂得如何管理，口风又紧，渐渐成为了我的左膀右臂。不过这一次，让我很失望。不但不能正确对待自己的权利，还用了很多禁用方法对待你，让你产生误解，真是很抱歉。”李暮泉竟然朝萧晓羽微微俯身，弯腰道歉。
　　萧晓羽发现，与李暮泉谈话真的很累，想从他的言谈举止里捕风捉影，获得至关重要的信息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是他还是要追根竭底，一种奇怪的直觉在冥冥之中告诉她，李暮泉在用他的办法妄图说服他，而这件事林倩倩他们并不知道，或者说李暮泉根本就是背着他们偷偷前来的……
　　萧晓羽思前想后，定了定心神，语气沉静的开口：“我想知道林倩倩和季玉函的来历。”
　　“哦，那是在你无法追忆的年代，林倩倩和季玉函曾经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严晓沁算是林倩倩的救命恩人之一，后来季玉函移情别恋上了严晓沁，一个不幸的爱情故事结局，也是另一场悲情的开始。瞧，你是不是吓了一跳？还是深受打击？林倩倩自始至终只爱季玉函一人，这是学院管理团队公开的秘密，而你不过是她的工作对象之一。不过，别太苛责她。在很久之前，她也有一段不逊于你的惨痛过往。到这里来的每个人想快乐并不容易，现在虽然都在微笑着，其实内心早已伤痕累累，只不过有的人选择了彻底逃避似的遗忘，有的选择记住并安于现状的过下去，还有的想忘记又不甘心，追求快乐又放弃不了的痛苦，深陷在过去的泥潭里不可自拔。让你白白担惊受怕了半天的就是第三类人，常常让别人也跟着在自己的矛盾与痛苦里挣扎，惹是生非，真是让人又恨又怜，让我不忍心惩罚他们。”
　　萧晓羽低下头，虽然十分恨林倩倩，可是一听说她真正爱的人是季玉函，心一下子抽痛起来，原来从头至尾就是一场骗局，是他自己掉入陷阱，自作多情。
　　“啊，快看 ，‘永恒’要到了。”
　　萧晓羽诧异的随着李暮泉的目光看去，原来是空地上那一条既明亮又古怪的小河。
　　像是听到了萧晓羽心中的疑问，李暮泉踱到河边，俯身轻抚河水，就好像抚摸自己的皮肤一般，露出一副既温柔惬意又了如指掌的表情。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直到第五个年头，我才习惯了不去伤春悲秋，为岁月流逝而黯然惆怅。我不断的提醒自己在这里有的是时间，我的人生静静躺在这条永恒的小河里，生存、疾病、死亡、未来，一切都是多余的。”
　　萧晓羽走到岸边，双脚点了点清不见底的河水，水面依然平滑如镜。或许一旦走下去，就真的是永恒了。放弃无谓的挣扎，抛掉绝望的过往，无忧无虑的沉浸在‘永恒’里，到达一个似乎比自己过去所祈求的死亡更美好的境界。可是，是不是真的如此呢？
　　“我……变成你们后，可不可以——不要忘记过去？”
　　李暮泉微笑了：“我欣赏你坚忍不拔的性格，坚定不移的心性，等你跨入‘永恒’之后，我会给你在管理委员会安排一个位置，这样你就可以和林倩倩一样享有这项权利了。”
　　“是吗……？”萧晓羽犹豫不决的看着亮晶晶的河水，毕竟，李家雄的遭遇和于恒山的叙述在记忆里太过深刻了，到现在仍然心有余悸。
　　似乎看透了萧晓羽的心思,李然继续说道：“这个校园，不过是你所看到冰山一角罢了，更广阔更美妙的境界式只有高层管理人员才可以看见与享有。”
　　“那是什么？”萧晓羽吃惊地反问道，“原来林倩倩和季玉函他们才只是初级管理人员？”
　　李暮泉忽然直起身，在萧晓羽的耳边低语：“而最高级别的境界，几乎无人知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可以安排你最爱的人、最想见到的人见面或者永远住在一起……无论活着的，还是已经不在的……”
　　萧晓羽瞪大眼睛看着李暮泉，说不出是震惊、难以置信还是半信半疑，有所期待：
　　“你、你、你……这是不可能的，这是违背常识的，你不要骗我！”
　　“你知道林倩倩的母亲是谁吗？”
　　萧晓羽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对自己的前女友一无所知，就连她的岁数和真正的心仪对象也是方才知道的。
　　“就是宿舍管理员苏近月，而她一直默默陪伴着自己的女儿，尽管林倩倩并不知道她母亲在成为我们之前就已经去世了。是我成就了她们的再见面，不过你要保密哦，这是我擅用职权的安排……”
　　李暮泉越说越玄乎了，可也越来越逼真，奶奶……萧晓羽听着听着，一张已经变得有些遥远而模糊的苍老面庞呈现在眼前，对亲人的强烈思恋和抑制不住的悔恨让萧晓羽二话不说走下“永恒之河”去……

　　“啊，江梓叶，你怎么会……在这里！”
　　耳边传来李暮泉罕见的惊呼声，萧晓羽迈向河水的脚步戛然而止,江医生出现了！他抬起头，只见江梓叶一身黑衣，长发挽成髻，神情冷冷的斜眼看着他们。
　　不，这不是江医生，应该是他和李家雄在那个上午看见那个女人！
　　“你来这里干什么？”李暮泉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惊慌，眨眼又恢复了冷静。
　　江梓叶冷笑道：“你是想问为什么我又从‘坟墓’里爬了出来，是吧？”
　　“你、你说什么！”李暮泉慌忙看了看身边的萧晓羽，那个男孩对他建立起来的些微信任像掉落的玻璃一样在眼里碎成了一片。“江梓叶，我完全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太胡闹了！”
　　“怎么，是不是想动用校长的权利让我再被‘埋葬’一次？”
　　“你都想起来了。”李暮泉忽然镇定下来，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对岸的女人，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过，一切都太迟了。”
　　“呵呵，不错，你偷偷消除了我的记忆，把我的手下悉数变成了你的人，不过百密必有一疏，你唯独漏了一个人。”
　　“是谁？”李暮泉情不自禁的脱口而问。
　　“你自己。”江梓叶悠然自得的交叉起双手，像是在等什么好戏似的看着李暮泉，“时间就快到了。”
　　“什么时间？”
　　“三十年后的今天，校长这个宝座快到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死心吧！如今无依无靠的你不过是一个小小蚍蜉，孤军奋战，安能撼树？”李暮泉“嗤”地笑道，话音刚落，他突然抱住脑袋，蹲坐在河岸边，双眉绞紧，面色煞白，嘴里发出微弱的控诉：“你这个奸诈阴险的女人！”
　　“彼此彼此，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问心无愧，我想你也应该无话可说。在你变得一无所知之前，我就让真相大白吧。你害怕萧晓羽的话让我恢复记忆，就默许失忆的我离开这所学院，企图让我自取灭亡。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知是谁又恢复了我过去的所有数据，让我想起了一切，如梦初醒，逃过那一劫。然后，我回到了我的心理诊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你以为我已经消失了，自然放松了警惕，因此消除你的记忆就不是难事了。”
　　“不……可……能……”李暮泉瞪大了眼睛，用最后一点力气喃喃说道，“我应该会在监视录像里看到……”
　　话还未说完，他在岸边倒下，昏了过去。
　　江梓叶冷静的在对岸目睹全过程之后，这才说道：“看来，有人在帮我。”
　　“江医生，请等一下！”
　　萧晓羽震惊的看着这一切突发状况，直到江梓叶转身离开才回过神来。
　　“我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江梓叶没有回头，“该告诉你的李暮泉都告诉你了。你不可能离开这里，除非有人愿意为你——消失。看在你对我的复位有一点功劳的份上，我可以恢复你在这所学校原来的学生身份，等你哪一天想明白了，心甘情愿的留下来，我可以让你成为管理委员会的高阶人员，并让你和你的——奶奶见面。这一切，信不信由你。”
　　她说完，一眨眼就消失在树林里。
　　萧晓羽看着脚下无声无息的河水，心情复杂。这眼前的一切，是他直到现在都无法相信和接受的现实，该不该妥协，是不是听天由命，接收安排，似乎无论在这里还是在外界，他选择的要么是逃避要么是抗争，从来没有这样选择过……
　　“叮铃铃……”
　　萧晓羽在上课铃声响起之时，终于走进了教室，他飞快扫视了一周，李家雄和李家英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去，严晓沁也不在这里，蓦地，他微微顿住，林倩倩正在座位上笑眯眯的向他招手。
　　他深深凝视了一会儿林倩倩的面庞，她温柔友善的笑容看不出一丝伪装的痕迹。怎么可能，在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他甚至为了救李家雄，用棍子打昏了她，她怎么还能这么风过无痕般轻轻松松的笑着，难道她也被消除记忆了吗？她可是管理委员会的人啊！
　　萧晓羽一步一步心绪纷乱的踱至林倩倩的身边，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一股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立刻包围了他，一切转了一圈，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你这几天怎么像失踪了似的，才出现啊。”林倩倩看了看背过身忙着在黑板上沙沙沙写字的老师。压低嗓门说道。
　　“我……”萧晓羽欲言又止，这些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一时间无从说起。
　　“你瞧现在都快期中考了，天天黑压压的一大片笔记，跟蝗虫过境似的，等着傻眼吧。”林倩倩嘴上刻薄，还是丢给萧晓羽一本她自己的笔记。“赶快看，要不然考出个大鸭蛋！”
　　“我最讨厌有人不认真听课，忙着和别人交头接耳，上课讲话，学习委员严晓沁同学！”教课老师忽然转过身来，目光锐利的向萧晓羽这边扫射过来。
　　萧晓羽惊呆了，他瞪着身边做了个鬼脸的女孩，颤颤巍巍的质问道：“严——晓沁？！”
　　“干什么？又不是你挨批，扣平时成绩，干嘛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难道他不在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如果真如江梓叶所言，林倩倩是季玉函的前未婚妻，而且依然深爱着他，那么照她的本性，自然会对横刀夺爱的严晓沁怀恨在心。可是，为什么她会变成严晓沁？她大可以消除严晓沁对季玉函的记忆作为报复，难道……严晓沁消失了？而林倩倩占用了严晓沁的记忆？！
　　萧晓羽心中一惊，看了一眼林倩倩，额上微微冒出冷汗，以她逼李家雄下河的凶狠无情的气势，大有可能！整整一堂课，萧晓羽都在摇摆不安中艰难度过，下课铃声刚响，他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林倩倩莫名其妙的喃喃自语：“他又哪根筋不对啦？”
　　怎么才能离开这里？！究竟怎么逃离这虚幻的“桃花源”？
　　转眼，寒冷的冬季已经在萧索的树梢上悄然降临，萧晓羽独自走在校园里，深锁愁眉。就算江梓叶说的是事实，非要有一个人为他消失才能回到外面的世界，可是有谁会心甘情愿的为他牺牲自己，即便有，他又于心何忍啊！
　　唉，如果说在这里的人都有伤痛的过往，被世事扭曲、辗转、粉碎，实在不愿痛苦的活下去，才不得不选择这种轻松忘忧的方式存在，自己难道没有希望过有这样的生活！可是，一连串的事件让初来乍到的萧晓羽早已发现这个地方只是披着幸福的面纱而已。从一开始的心存疑虑，到欣然接受，接着是不容他喘息的急转直下，林倩倩的打击，李家雄的被逼无奈，于恒山父女的不幸遭遇，阴谋、欺骗、背叛……一切人性的丑陋和阴暗依然没有改变，在那层美丽的面纱背后恣意泛滥着，他不幸被卷入其中，一幕一幕又一幕，只能让人越发痛苦，也越发清醒，因此，这样的他也更不愿意用遗忘来换取那所谓的无忧生活。
　　一片落叶轻轻擦过萧晓羽的面颊，落在他的肩头。萧晓羽忽然发现自己的双脚没有走向20号楼，反而来到了21号女生宿舍楼。
　　苏近月。萧晓羽微微苦笑，看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作了最终决定。如果林倩倩的母亲真的是已死之人，那么为了再次见到奶奶，为了那始终没有说出口的忏悔，跨入“永恒”，永远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或许就是他的宿命。
　　他一步一步走进宿舍楼的门厅，好像走向命运之门。
　　“这位男同学，你要找谁？”
　　“请问……你就是苏近月吗？”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苏近月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的看着萧晓羽。
　　“你是林倩倩的——母亲？”
　　“哼，你究竟是谁？管理层应该没有你的名字，你怎么会知道呢？”
　　“你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萧晓羽小心翼翼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苏近月徒然变了脸色，她东张西望一番，一把揪住萧晓羽的衣领，恶狠狠的说道：“你敢多说一句，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小伙子，别以为你还活着，我们就拿你没办法！”
　　“虽然我并不喜欢这个学院，但很想——见到我死去的奶奶，如果您真的是这样的话……”萧晓羽面带凄伤的说道，“那么我就——成为你们。我有太多的悔恨没有说出口，直到她去世之前，一切都来不及了！”
　　苏近月目光灼灼的盯着萧晓羽的脸，突然深叹了一口气：“你是个好孩子，又老实又专一，林倩倩这个傻孩子，为什么不选择你，非要追着那个移情别恋，无情无义的季玉函呢！孩子，只要你能让季玉函从我女儿的记忆里消失，让倩倩彻底从这段漫长的三角恋里走出来，我就助你逃走！”
　　“我、我怎么能……？”
　　“现在李暮泉是个没记忆的门卫，变成了江梓叶的天下，你之前帮助过她，我想她一定会善待你，只要你让她同意这件事，我就是再进一次‘坟墓’，也要满足你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