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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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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酒窖。
厚重的门隔开了楼上女眷们的嬉笑打闹,关家别墅负层的酒窖中,精酿的飘香以及藏酒的数目刺激着周朝的视觉与听觉。
他巡了好一圈,才提着瓶藏酒坐到了中央的沙发上,大大咧咧地拿起高脚杯顺着杯壁缓缓倒下,递给了旁边的男人:
“哥,给你。”
身边的周佞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他接过酒杯,左手仍然捏着小小的平板在浏览文件:
“下来找我做什么?”
“薛幼菱那丫头闹腾得厉害,跟山月姐在上面玩呢。”周朝给自己倒了杯酒,抿了口后,才啧的一声,“我顶不住了,吵得我头疼。”
“……”周佞收回视线,却熄掉了平板的亮屏,“你说阿月吵得你头疼?”
周朝一顿,略带惊恐地看向周佞,他的脑海中火速搜寻着最近自己做过的事,可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做错过什么:“哥,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冤枉我?”
周佞定定地看人一眼,唇角微勾:“开个玩笑。”
“……”
好、好好笑哦。
周朝微笑。
周佞看出了人眼底的意味,他晃了晃手中的高脚杯,慢悠悠地小酌一口,忽然开腔:“听说,你去找薛家那位大哥了?”
周朝眸光微闪,他条件反射一般抬眼望向紧闭的酒窖大门一眼,而后才垂眸,望向自己杯中的猩红酒液,方才那几抹玩笑的意味已然消散。
他嗯了一声,也没问周佞是怎么知道的。
“放心,阿月她从来不管这些事,所以她不知道。”周佞将周朝情绪的转变全都看在眼底,意味颇深,他挑了挑眉,“怎么,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
周朝不说话。
周佞啧了一声,难得有些揶揄地看着身边的人:“薛幼菱一个月相亲二十次的事迹,整个北城可都知道了。”
他上下扫了周朝一眼,身后伸出一根手指扶了扶鼻梁上有些垂落的金丝眼镜,呵了一声,轻飘飘的:
“不过我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久到我跟阿月都结婚了,你居然还没拿下薛幼菱——周朝,你是不是不行啊?”
周朝太阳穴一紧,他抿了抿唇,努力将周佞后面那句轻飘飘的尾调从脑海中撇出去,沉默半晌后,周朝往后一仰,眉间泄出了几分疲惫与无奈:
“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居然真的……一点都没看出来。”
薛幼菱很认真地在把周朝当兄弟处。
周佞定定地瞥了眼疲惫到在揉眼睛的周朝,许久,他也往后一倚,像是终于分出了点耐心给这个算是跟从前的自己有半分同病相怜的弟弟,周佞慵懒地开口发问:
“说吧,去薛氏跟她哥谈了什么。”
“慢慢说。”
其实说谈,周朝也不是上去薛氏才跟薛家大哥薛肃原谈的。
两个男人的第一次对峙,是在那天晚上周朝得知薛幼菱被按着去相亲后、推掉整个会议咬着牙感到西餐厅的时候。周朝刚想冲进去,就被路边一辆低调的黑车给拦住了。
彼时周朝一路赶来,连后牙槽都咬得生疼,结果被横空打开的车门拦住了去路,周朝紧急刹住脚步,阴沉地往车内一瞥,下一秒,却硬生生把涌起的戾气给吞了回去。
车内是一脸严肃的薛肃原。
周朝被“请”进了后车厢,两个男人诡异地沉默半晌之后,终是周朝低咳一声,打破了沉默:“薛董。”
“周副董。”薛肃原面无表情地开口,然后单刀直入,“是幼菱叫你来救命的?”
周朝双手合十,背脊挺得直直,从喉间吐出两字:“不是。”
薛肃原定定地看他一眼,似乎并不意外,那双眼里似乎看透了一切:“那就是,你自己想来阻止的?”
“……”周朝在晦暗的车厢中对上了薛肃原的眼,四目相对半晌,他垂眸,应了一声,“是。”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
更别提,这是个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
只是薛幼菱自己失智失了十几年。
薛肃原那双古井无波的眼底似乎泛起了一丝涟漪。
只是周朝预料中的难缠和说教并没有从眼前这位出了名古板的薛家大哥口中说出,薛肃原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了然地点了点头,收回了望向周朝的视线,薛肃原轻描淡写地开口:
“好,那你去吧。”
“……?”
直到被“请”下车,看着疾驰而去的黑车好半晌,周朝才收回若有所思的视线,而后他再次咬牙抬脚匆匆走进西餐厅时,却在大门张合间,恢复了一惯吊儿郎当的从容。
第二次面对面交谈,是周朝从西餐厅中捞走薛幼菱后的第二天。
周朝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薛氏董事长的办公室。
薛肃原似乎并不讶异他的到来,一番寒暄过后,看着若有所思的周朝,薛肃原率先打破沉默:
“你是不是想问我,我是不是故意给幼菱安排的相亲?”
周朝面对面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阳光透过落地玻璃倾斜进来,攀上了两人的眉梢,周朝抿了抿唇:“这个月闹得满城风雨,你是故意的?”
薛肃原点了点头。
“……”桌下的五指微微收拢,周朝心底隐隐有些猜想,“为什么?”
薛肃原定定地看了眼前的周朝许久,他往后一倚,摘下了自己的眼睛,露出藏在镜片后那双锐利的眼睛,薛肃原再抬眼,眸底意味颇浓,似乎在认真地回忆:
“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是十几年前?那个时候,你们一群小屁孩还在作天作地——当然,直到现在,你们几个依然在作天作地。”
周朝沉默不语。
“你们十几岁的时候,我曾经在家里后花园见过很精彩的一幕——”
薛肃原一顿,睨人一眼,无波无澜:
“那丫头犯错被爸妈关了起来在闹绝食,半夜我想去送点吃的,结果却在后花园看见了你。”
“看见幼菱从二楼阳台纵身一跃,你接住了她,然后你们俩鬼鬼祟祟地自以为没人发现,翻了墙出去——不不止一次。”
周朝脸色一僵。
“薛家虽然比不上你们周家,也远远不及你大嫂的关家,可怎么说,也算是仅次于你们的存在了。”薛肃原呵笑一声,向来古井无波的眼底居然出现了一丝名为嘲讽的意味,“你不会真的以为没有我的示意,你们连毛都没长齐的两个人,能随意进出薛家大宅吧?”
更别提从小到大薛幼菱身边稍微有点可能的异性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周朝挺直的背脊悄悄弯了一丢丢。
“我那个妹妹反应迟钝,还没有什么脑子,对情感的事情更是一窍不通,看见个帅哥就说喜欢,实则连什么是喜欢都搞不清楚。”
“她被我们保护得很好,那些事……她一点都不知情。”
薛肃原重新戴上了眼镜,掠过了那抹莫名的晦暗,然后慢条斯理地续了下去:
“可是我没有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整个圈子里的人都看出来你喜欢她——可是周副董,你却还是没有下手。”
周朝脸色僵硬,然后他看见薛肃原目光下移,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半晌,说出一句意味深长的怅怅:
“我看都看腻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下手啊?”
似乎是真的无奈。
酒窖中有一瞬间的沉寂。
周佞抬眼,目不斜视地看着仰头靠在沙发上的周朝,看着他咬紧了的腮帮子和耷拉的眸,默了默,然后周佞没忍住,微微偏头去笑出了声:
“噗嗤。”
“……”周朝自暴自弃地躺尸。
幸得周佞也只是笑了那么一下,而后便理好了情绪,他扯了扯领结,眸底也有几分无奈:
“连他哥都这样说了,周朝,这些年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一点进展都没有?”
周朝阖眼,保持沉默。
“……那我换一种问法吧。”周佞眸底的笑意驱散了些,他沉声开腔,“周朝,你在害怕些什么?”
周朝抿了抿唇,在炙热的视线攻击下,终是睁开了眼,他瞥了周佞一眼,好半晌,喉间涩涩:
“我不是害怕。”
周佞只这么看着他。
“……哥。”周朝被看得心里发毛,他坐直了身,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想了许久,才晦涩地叹了一声,“我怕她根本对我没那个意思。”
“我怕到时候,连朋友都做不成。”
作天作地的周朝破天荒地、头一次露出些许名为晦涩与自卑的意味:
“幼菱跟我们都不一样——不同于我跟你、也不同于令窈姐山月姐,幼菱她被保护得很好,从出生起就是被薛家捧在手心的公主。”
周朝喊周佞一句哥,可他却不是周佞的亲弟弟。
他是周佞舅舅的儿子,家道中落,他爸临终前将他托付给当时的周家少奶奶——也就是周朝的姑妈养着。
也直接跟了周姓。
周朝跟薛幼菱是青梅竹马。
他们一起胡作非为,一起作天作地,是北城出了名的小霸王,从小到大,周朝都是跟薛幼菱掐着架走过来的,他们经历了彼此所有的岁月,在当年关山月出走、周佞回周氏夺权之后,这个小团体一度只剩下周朝陪着薛幼菱。
薛幼菱就像个小太阳一样,她不谙世事、懵懵懂懂、是象牙塔里的公主,可她也明媚阳光、仗义重情,照耀着身边所有人的世界。
她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她的世界里从来都不止周朝一个人。
周朝知道自己情窦初开的那天,也是他第一次在梦里梦到薛幼菱那张婴儿肥的脸。
然后第二天一早,毛头小子燥得耳尖发红,自己进了卫生间手洗衣物。
这些年走过来,周朝暗中断绝了薛幼菱身边所有异性的可能,可是他自己、即便在外人看来,周朝跟薛幼菱已经是一对,他们同吃同住、像是相恋多年的情侣——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可处在中央的那两个当事人,一个没心没肺、而另一个,看着吊儿郎当,实际却怂得一批。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周佞沉默地听周朝叙说完,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在沉默过后,开口问了那么一句:
“你是什么时候起,发现自己喜欢薛幼菱的?”
周朝眸光微闪,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
他垂眸,直直地看着自己合十的双手,好半晌,再开腔时却多了几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当我把所有发生在她身上、本来根本不能忍受的事情都自动归结于可爱的时候,我就知道——”
“事情好像开始变得有点大了呀。”
年少轻狂的周朝在少年躁动后的那一个清晨,清晰地听到自己弦断的声音、听到有什么在崩解破碎。
情窦初开时的第一场心动沸沸腾腾地燃烧至今,已经足够汹涌。
可周朝却怎么、怎么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或者说,他始终没敢踏出最后那一步。
周佞无声地看着自己纠结进了怪圈的表弟,好半晌,才慢条斯理地开腔:
“薛幼菱只有反应慢半拍、没心没肺、再加上还有点情感迟钝,她又不是白痴——哦,这个还待定。”
接收到周朝幽怨的目光,周佞适时转了个话锋:
“如果她心里对你没点意思……怎么可能会跟你像情侣一样生活?”
周朝有点微怔。
“你从年少起,就已经将薛幼菱圈进了自己的私人领域,你陪着她长大、她也亦然,周朝,她对你的依赖和信任,可能连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周佞顿了顿,微叹一句:
“只是她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罢了。”
“所以,你们俩,随便哪一个先捅破那层窗户纸吧——”
“我们看着的人,也挺累的。”
沉默半晌,周佞又似笑非笑地挑眉,补了一句:
“这不是,连你未来大舅哥都看腻了,在给你助攻,周朝,你别是真的不行啊?”
周朝沉默,他靠着沙发,在寂静中垂下眼睫,掩盖住了那汹涌的晦暗。
其实周朝跟周佞是同类人,他们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所以周佞轻而易举地、就看穿了周朝那层皮相面具下的伪装——
在薛幼菱花一般的年纪时,周朝就已经步步为营、在她的脑海意识中种下了所有信任与以来的基因。
他从情窦初开的第一天起,就将薛幼菱划分进了自己的私人领地。
张牙舞爪,是绝对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