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十一章 ...
-
薛幼菱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被周朝按在怀里,隔着薄薄的衬衫,薛幼菱通红的耳朵就那么贴着周朝的胸腔,那强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扑通,扑通。
心尖颤抖,心跳加速。
薛幼菱后知后觉地抚上了自己的心腔,猛然发现原来不止是周朝的心跳声,也是自己的。
同步跳动。
周朝将怀里人的所有小表情和小动作都尽收眼底,他低低地笑了,笑得胸腔都在抖动,好半晌,周朝才抚着薛幼菱的头起来,他的手心滚烫,双眸直直地、对上了薛幼菱懵懂又怔愣的眼。
当着所有人的面,周朝笑得恣意,笑得眼眶红红。
他说……
“我听到了,你的回答。”
“幼菱,你的心跳在说,你也爱我。”
薛幼菱眨了眨眼,睫上半坠不坠的泪珠就那么落了下来,闪烁粉暧的碎光,她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因为周朝后退了一步,站到了背景板的最后一截跟前,他吐了口浊气,像是稳住了心情,才慢悠悠地续了下去:
“很久以前,有个早就看出了我心意的朋友问我,怎么就只对你一个人死心塌地呢?”
周朝说得很慢很慢,像是在回忆,也像是在照顾着懵懂且迟钝的薛幼菱,他眨了眨眼,看见灯光下女孩发顶的绒毛,忽然觉得手心有点痒:
“我的回答是……”
“年少的时候,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更何况你从我刚刚记事起,就已经强势地占满了我整个眼眶,从此往后,我的眼里再也没看见过别人。
周朝不是个蠢人,薛幼菱那些少女情怀连她自己都不自知,可周朝却看得清清楚楚——
她所有的信任和依赖,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全都交给了周朝。
情窦初开后的周朝对薛幼菱也有过一段时间的怪异情绪,在那个少年初次梦潮之后的好几天,周朝看见薛幼菱都恨不得绕路走。
可那时的薛幼菱却以为周朝是闹变扭,更是用尽了浑身解数去哄人——
于是她半夜翻了周朝家的墙。
那是个寒冷的冬夜,满怀心旭的周朝在花园中百无聊赖的漫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寒风萧瑟,就在周朝拢紧了衣领打算回屋的时候,墙角那边却传来的噗通一声响。
好熟悉的套路,好熟悉的响。
周朝抽着嘴角走过去一看,果不其然,少女嘴里骂骂咧咧的从花丛里跳了出来,头上沾着小的、圆圆的枯叶,还顶着一只红色的七星瓢虫。
周朝太阳穴隐隐作痛。
薛幼菱干净利落地拍掉了手上沾着的泥土,毫无形象地瞪了呆在那里不动的周朝一眼,然后伸出了手:
“拽我一把啊,干嘛呢?”
“……”周朝将人拽了出来,按了按自己的鼻梁,然后扭头就指着自己家的大门,“门是摆设吗?我家没人你是不知道吗?翻墙很好玩?”
薛幼菱嘿嘿一笑,挠了挠头:“我想走正门来着,就是忽然觉得翻墙比较刺激。”
“……”
周朝一口浊气哽在心头,他还没说话,薛幼菱就已经推开他,大摇大摆地往别墅里走,周朝无奈,只得跟上。
薛幼菱一进门,就大大咧咧地将自己往沙发上甩,她身上穿着贵族学校的专属校服,裙子被改过之后很短,露出白皙的两条腿,格外晃眼。
紧随其后的周朝脚步一顿,他的视线一暗,不知想到了什么,半秒之后反应过来,周朝抓起条毯子就往薛幼菱身上扔:
“坐好,像个什么样子。”
被忽如其来低沉的语气吓了一跳的薛幼菱坐了起来,她眼巴巴地看了坐到另一边沙发上的周朝一眼,抓紧了毯子:
“……你这两天到底在生什么气?”
周朝眼也不抬,只仰头往后倚着柔软的沙发背:“没有生气。”
薛幼菱抿了抿唇,忽然就凑了过去,愤愤控诉:“你明明就在疏远我!”
忽然拉近的距离让周朝一顿,他睁开眼,发现薛幼菱就扒着自己的衣角,距离自己不过两寸——周朝碎发下掩着的耳尖一寸寸变红。
然后薛幼菱就看见周朝反应极大地往旁边一闪,几乎是缩在角落里,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茹毛饮血的怪兽。
年少的周朝咬着牙,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你、你离我远点,我头疼!”
“……”第一次被这样对待的薛幼菱却沉默了。
半天不见声响,周朝悄悄拿眼去觑人,却发现少女跪坐在沙发上,手上紧紧地拽着那条毯子,她一脸委屈,眼底是濡湿的氤氲。
周朝心尖一颤,连忙开口:“你委屈什么呀,我没凶你!”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薛幼菱就忍不住了,她眼眶渐渐变红,一边吸着鼻子,一边伸出手指数着什么:“我没有委屈,我在算数。”
周朝有点慌,他凑近了点,却手足无措:“算什么数啊?”
薛幼菱憋着嘴,摊出手,数得仔细:
“上个月我抓伤了你的手、上上个月我跟我妈讲你的坏话,因为她老夸你;再往前几个月,我好像只跟月月吐槽过你一次,游戏厅那次我不是故意要拿你奖励的……”
她一条一条地回想着自己的“旧账”,认真得很,时不时还吸两下鼻子,周朝原本那颗心还吊在半空,现在被她这么一搅,就只想笑了:“还有呢?”
“还有?”薛幼菱嗔怒地睨人一眼,“上周我造谣你跟二班那个女生有一腿是我的错,可我明明看见你接她的水了!”
周朝失笑:“那是她放我裤兜里的,转身就跑,我有什么办法?后来不是被你拿去洗手了吗?”
薛幼菱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发现好像还真是这样,她点了点头,继续回忆自己的旧账:
“那你是为什么生气呢?因为上周我抢了你的三明治?还是因为上上周我说要请你吃火锅结果悄悄拿你卡去买的单?这也不怪我啊,你所有卡的密码都是那个,早就被我知道了,是你自己懒得改。”
周朝笑累了。
薛幼菱一条一条地回想着,却始终没找到能让周朝这两天避开自己如蛇蝎的理由,她泄气了,愤愤不平地看人:
“你这两天到底怎么回事啊?一见我就跑,我叫你出去你又说不舒服,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嘛!”
“……”周朝没忍住,自己泄出了半分嘲讽的音,“你回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那几十条,难道不应该反思反思?”
薛幼菱又委委屈屈地瘪了嘴,她一咬牙,一跺脚,上去就抓住了周朝的手:“我不管,你赶紧给我说个理由,我们从小到大的交情,你这是对我单方面的冷暴力!”
她大大咧咧的,自然也错过了周朝瞬间僵硬的身躯和被抓住后颤颤的指尖。
好半晌,周朝才回眸,眼也不抬,只看着薛幼菱抓住自己的臂:
“……我没有冷暴力你,我只是……”
他心尖闷闷,又不知道回想起了什么场景,周朝咬了咬后牙槽,强迫自己回神,才抬眼看人,声也涩涩:“我只是,心情不好。”
“……”薛幼菱眨了眨眼,有些怪异的情绪从她心头掠过,却没有停留,于是她也不在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懂。”
周朝瞥人一眼:“你又懂什么了?”
结果换来的是薛幼菱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一个包——
不要误会,就是包,叉烧包。
周朝嘴角微抽。
“来的路上我想了好久,到底是最近哪里惹到你不高兴了,我思来想去,记起的只有这个月你打赌输了之后赔给我的一个月早餐。”薛幼菱将包往人怀里一塞,忽然笑了,“喏,那我赔给你嘛,我记得小时候阿姨说,你最喜欢吃叉烧包了。”
周朝垂眸,看着被递到自己面前的包子,忽然有些微怔。
薛幼菱却将他的反应归咎为是自己提了“阿姨”两个字,她心下一跳,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后知后觉地暗骂自己一句,再望向周朝的眼神里,也就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我、我不是故意提起的。”
周朝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抬头就这么看着她,眸底亮晶晶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薛幼菱有点慌,她手忙脚乱地在原地转了好久,忽然一拍那本就就没怎么灵光过的脑袋,然后下一秒,她就窜到了周朝的身边,强硬地将人的头往自己肩上按。
“……”
猝不及防的周朝反应过来后,脸颊一个大爆红。
可是薛幼菱什么都没看到,她顺手按下了旁边的灯光按钮,颇为大佬地拍了拍自己肩膀上周朝的头:
“乖,不要害怕,我知道你想阿姨了——今晚我哄你睡吧。”
原本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的周朝却在听见这句话后,眸底更为晦暗,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回忆的场景——
好多好多个熟悉的夜晚,稚嫩的他和同样稚嫩的薛幼菱缩在床上,薛幼菱自己困得直打哈欠,小手却还是学着保姆阿姨的样子轻拍着周朝的后背,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阿姨走之前跟我说,要我们一直都好好的玩在一起。”
“大人们跟我说了好多好多,可是周朝,我都听不懂,只记得一句——”
葬礼上,保姆阿姨抱着小幼菱,低叹着耳语,说着不远处披麻戴孝的周朝:真惨啊。
他没有妈妈了。
周家也不知道要不要他。
大人们低声议论着小周朝的一切,小幼菱什么都没记住,只记得周阿姨苍白着脸将自己的小手搭在周朝的手上,说:
“不要打架,帮阿姨保护周朝好不好?”
于是无数个夜晚,两个小孩子在打闹过后,女孩总会熟稔地拍着男孩的后背,嘴里哼着摇篮曲——然后每次都成功地先把自己哄睡着。
从回忆中抽醒过来的周朝僵硬地被按在薛幼菱的肩窝上,在昏黄的灯光中,他抬眼,只看见少女垂下的长睫覆盖着眼睑,耳尖传来的是清脆的女声:
“原来你是想阿姨了呀——”
“没事,乖,今晚我哄你睡嘛。”
少女的馨香如陨星搬撞上周朝的心脏。
他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暖,妄想漫长的时间停驻于此时,身体坚冰像落入一捧热油,滋呀,滋呀……蔓延出爱恋的种子,朝着未来的方向生长。
四面八方的爱意汹涌而至,于是周朝蓦然醒觉,情窦终开——
他喜欢薛幼菱。
这些天躲躲藏藏却仍然追着她身影的视线,课堂上沉默注视她的背影,每一次每一次看见别的男生靠近薛幼菱时自己内心的酸胀,无一不在诉说着少年终悟的爱意。
薛幼菱轻轻拍着周朝的背,然后打了个哈欠,自己先蕴出了眸底星点睡意。
好熟悉的场景。
周朝垂眸,握紧自己手上被硬塞过来的叉烧包,眸底晃晃,忽然就轻笑了。
笑得很轻很轻。
他好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可是不着急。
他们来日方长。
背景板上的最后一张照片,是少女时期的薛幼菱试图哄睡周朝、结果哄睡了自己,被周朝抱到卧室呼呼大睡的一个侧脸。
照片下的文字没有再龙飞凤舞,而是一笔一划,齐齐整整地写着:
“这是我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爱你的第一天,就是不知道……小笨蛋你,什么时候可以发现呢?”
台下一片寂静。
而薛幼菱站在台上,泪流满面。
“幼菱,你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说些自己不好之类的狗屁东西。”
周朝声线晦哑,他深吸了一口气,可开口时还是颤颤:
“因为对周朝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薛幼菱更好的人了。”
你是我的小太阳。
是我这辈子抬头就看窥见的天光。
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你也不需要去做到多好——
因为幼菱,只要你站在那里,周朝就会来爱你。
薛幼菱怔怔地看着周朝,她将人眼底所有的坚定与执着尽数揽入,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薛幼菱缓缓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痛哭出声。
周朝一哽,他上前两步,狠狠将人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着人的后背,如同从前她对自己的一样:
“幼菱……”
周朝想说不要哭,可他一开口,几乎忍不住的却是自己。
于是他忍了再忍,才终于开腔,嘶哑着:
“这世界只讲道理,可有我只偏爱你,所以你就做你自己就好了呀,宝贝——”
“我爱你,不止是多年的狼子野心,简直是贼心不死,这辈子都只想拽着你上我的贼船。”
周朝有心哄人,故意说得张狂,果不其然,在台下一片笑声中,薛幼菱抽泣着抬头,她嗔嗔地轻锤了周朝一下,狠狠吸了吸鼻子,此时此刻,薛幼菱什么形象都不想要了,只瘪嘴看着周朝:
“你好讨厌!”
周朝笑意更甚,可是笑着笑着,却认真了起来。
他轻抚上薛幼菱白皙的后颈,咽喉动了动,收起了所有张扬与恣意,认认真真地开腔:
“我是很讨厌,因为——”
“我只想跟你小手一牵,岁岁又年年。”
薛幼菱先是笑了,然后又在周朝暗潮翻涌的注视下掉落了眼泪。
“所以,薛大小姐。”周朝轻柔地帮人拂去泪珠,捧着她的脸,声也轻轻,“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台下人屏住了呼吸。
薛幼菱抹了把眼泪,她眨了眨眼,而后环绕四周一圈,看见了台下关山月与江令窈眼中的笑意,看见了波澜不惊的周佞眼中露出了一丝欣慰的意味,也看见了好友们一个个面上像是嫁女儿一样的表情。
她默了许久,才兀地扯笑,大大咧咧地拿过周朝手里的话筒,然后将明显紧张的周朝按头,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嗔了一句:
“长那么高干嘛,以后记得低头,还有——”
薛幼菱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她笑着弯了眉眼,一字一句,一场用力:
“早就说了,我会一直罩着你的。”
“所以,周朝……”
“好巧哦,虽然反应有点慢,可是我也,超喜欢你!”
很早以前,就已是双向喜欢。
双向奔赴的爱意,待两人相互察觉心意时,连死亡都很难让人分离。
他们要的都不只是短暂瞬息的爱意,而是全心全意,由始至终,都是彼此的唯一。
在更早更早之前,周朝出现后,在少女的眼中,就再也没装下过除他外的任何一个人。
从始至终,深情不负好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