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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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川彻匆匆走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街头。
布市并不是旅游城市，白天人流量不算大，到了晚上，除了治安较差的博卡区、弗洛雷斯区之类的“平民区”，更是整座城市都安静下来，像是一只静静蛰伏的五彩斑斓的蜥蜴。
穿过紧闭着门扉的冰淇淋店、咖啡馆、书店和喷漆墙绘，一路往前走，他的目的地是哥伦布剧院。
及川彻到了的时候，雪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她看起来到了很久，正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数着墙砖，或许脑内正用摩斯电码给它们编出一段密讯，就像她常干的那样。及川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感兴趣地接近了她，雪就这么仰起脸，和那个南欧风格的英俊青年愉快地攀谈了起来。
及川彻心头一紧，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大步走上前去，站在雪的身边用西语说：“抱歉，她有伴了。”
那个男子失望地“噢”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心思溢于言表。
及川彻扬起一个完美的微笑，一米八四的身高和漂亮的脸蛋完全不输对方，何况他今晚精心打扮过，风衣整洁利落，每一根发丝都闪闪发光。
“太可惜了，美丽的小姐，祝你们愉快。”男青年拉住站起身的雪，直接抱了上来，像当地人常做的那样在她的脸侧给了她一个响亮的亲吻。不同的是，当地人只亲一侧，而这个男子两侧都和她贴了贴。
“今夜愉快。”最后这句话他是用意大利语说的。
及川彻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直到那个男人的背影走远，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松了口气，嗯？”雪在一旁歪头看着他，语气随意又活泼，却让及川彻的神情僵硬了几分。
“你对我太严厉了，宝贝。”他凑上去，没有否认也没有确认，而是像小狗狗确认领地那样低头蹭了蹭她，小心翼翼，“你的脸怎么这么凉？”
及川彻敞开风衣，把女人包进了怀里。
雪的体温贴着他的心脏，她身上那股轻灵幽微的香气又顺着胸口钻进来，像是一味甘美温暖的毒药。
今夜的她平静又温顺，没说话，抱住了及川彻的腰，把脸埋在他散发着淡淡香水气味的衬衫肩头。
六月的布市正是最冷的时候，虽然和日本相比算不得多冷，只不过是吹过的夜风能让人打个哆嗦罢了。没人注意到这对最平凡的在街头相拥的情侣。
晦暗的夜色吞没了楼市灯火，及川彻只觉得现在这一刻已经足够美好，他愿意不去想别的一切。
可舞剧马上就要开场。
“我们进去吧。”雪说。
那是及川彻记忆里最后的微笑。
而现在，他被关在女友的密室，已经三天了。
*
第一天的时候，及川彻在黑暗里没有等来任何人。
慌乱、喊叫、怒火和发泄，这些都是必经过程。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一双眼睛看着屏幕。
然后就是无力、失温、困惑、挣扎。
及川彻开始回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
雪是他的初恋，也是他二十多年人生中最喜欢的女孩子。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及川彻很难相信自己竟然会燃起这样强烈的感情。每一次看到她，他的心脏都会不听使唤地狂跳，头脑开始和基因里的古老本能一起共振，他像是一头被捕获的牡鹿，只会呆呆地望着她。
雪不是阿根廷人，也不是日本人，她来自日本海对岸的国度，来这里是外派公干。
第一次见到她，及川彻还以为她是来留学的大学生，因为她看起来实在是很年轻，甚至很小。仔细看的话，她的五官并不稚嫩，只是那双亮晶晶的黑眼睛太过有活力，像是一个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兴致勃勃的孩子。
站在棕黄色调的面包店里的她，会被人误认为撒了糖霜的姜饼小人吧。
“先生，你到底想好要什么了吗？”她用不太熟练的西语说。
及川彻一下子回神，摸了下左边口袋，心里一惊，这里的治安一向不保证，自己的钱包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又被人摸走了。
他一下子感到窘迫起来，脸上发烫：“不、不好意思，我的钱包刚刚被人偷了。”
这句话本该被他说得坦然自若，甚至再好一点，风度翩翩。他不是什么毛头小子，也并非不擅长与异性相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双弯弯的黑眼睛注视下，他结结巴巴，还犯了不止一个语法错误。
简直就像他刚学西语那时候一样，天呐，真是太逊了。
“没关系，”她看着他，笑容扩大，那双孩子一样的黑眼睛弯起来有细细的小纹路，像是月亮周围的光晕，“我请你吧，请问你要点什么？”
“那就……这个、这个，还有，”及川彻吸了一口气，“你的电话，卡拉。”他读出了她工牌上的名字。
及川彻终于说对了一句话，但心脏仍然高高提起。
“可以么？”
从小到大在女生中很有人气的及川彻，露出了他的招牌笑容，灿烂又美丽。
他如愿以偿。
及川彻在那里坐到了她下班。他想约她喝一杯，可她背过身摇摇头，狡黠地笑：“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现在想想，那时的他实在太容易轻信。
可是那样的雪看起来实在太有诱惑力，无关肉身，而是温蒂看到了永无岛的入口、爱丽丝看到了兔子洞的草丛，只要看到她那种张扬又神秘，快活又满不在乎的神态，及川彻由衷觉得，哪怕是世界上最冷漠的人也会放下警惕跟着她走。
她们走到了贫民区的入口。
荒凉破败的街道上并列着苍白的平房和失去了好奇心的人们，几双眼睛从窗户后面漠然地瞥过她们。四五个老人围在街边，在并不温暖的阳光里谈天，打磨着自己最后的生命。她们老得像是一张复活的皮，浑浊的眼睛里却是机灵转动的眼珠。
“那是蒂法。”她在他身边说，“她有四个女儿，现在都死了。”
及川彻吓了一跳，不知是被她突然的搭话还是被那老人投过来的目光。
他住的地方靠近雷克莱塔，那是“富人区”，他几乎从未来过这里。
几个光着脚的孩子在街上跑来跑去。卡拉低着头截住了其中一个小女孩，对她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话，然后极其自然地拉着及川彻的手，跟在小女孩身后走着，甚至跑起来。
“对不起，埃莱娜只听得懂意大利语，她母亲是意大利裔，她西语讲得很差。”拉着他的手，卡拉还不忘对他解释。
及川彻被带领着来到了一个废弃的砖瓦房前，和街上任何一座住人或者不住人的房子一样，从外表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区别。名为埃莱娜的小女孩神情自豪地对着卡拉说了什么，女人蹲在她身前揉揉她浓密鬈曲的黑色短发，神色柔和地对话。
虽然及川彻听不懂，但他知道那是卡拉在夸奖她，就像任何一个姊姊夸奖自己的妹妹，母亲夸奖自己的女儿。
埃莱娜跑走了。卡拉站起身的时候，手里拿上了一把钥匙。开锁之前，她突然对及川彻说：“你不应该来这里的。”
“什么？”及川彻迷惑。
“你的警戒心太低了，亲爱的。”她笑起来，又一次让及川彻感到头晕目眩，“万一里面是一些会吃人的东西呢，万一我把你关在里面再也出不来了呢？”
“我没有，”他努力为自己在她面前的形象辩驳，但深心里他有些为她不平的意味，因为这话好像在暗示她很坏，“我是运动员，我知道自己能打过谁。”
卡拉靠近了他，脸凑近到他的脸前。
“是吗？”
及川彻屏住了呼吸。
“可是，这是什么？”她突然后退一步，得意地笑。
“我的钱包？！”及川彻惊呼，大为不解，“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因为你把它放在了右边口袋，这位先生。”她晃晃手里的钱包，突然又用另一只手接过去把它放回他的衣兜。
及川彻去摸自己的右边口袋，依旧是空空如也。
“我把它放回在你的左边口袋里了。”卡拉大笑起来，“运动员先生，你的体格呢？我怎么没看到它在起作用？”
及川彻脸红了：“我不该让你请我的。可是，你怎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想请你。”卡拉的眼睛像是漩涡，“如果我告诉你，就不会有一个美丽的男人在我下班后想请我喝一杯了。”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他想说无论如何他都会要她的联系方式，他想说他第一眼就已经被她捕获，或者他应该遏制住直白吐露心声的冲动，搜肠刮肚换一些优美的词句，诗意的表达，可这都是他事后得出的想法，那时候，及川彻不得不承认自己脑海里只有一件事，乃至于让他忘记了旁的一切。
她真迷人。
作者有话说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