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小白》垚先生

50、第五十章 执子之手

　　等小九再次清醒过来，耳边是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响，眼前是混乱飞转的画面，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捂着心口，心绪十分不宁。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脑海里却忽然想起自己晕倒前的情景，“小白......”小九不禁低叫出声，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下床，身子刚侧半分，就愣愣地停顿在那里。

　　沈泉站在门边，一袭单薄的月白单衣，乌发随意地垂荡在身后，他的脸色虽然苍白，嘴角却带着淡淡的笑意，点漆般的眼睛中有种不知名的情愫在暗暗流转。

　　小九一个踉跄跌下床，她走到沈泉面前，忽然张开双手，紧紧抱住了他，带着哽咽的声音道：“还好你没事，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

　　沈泉道：“傻丫头，没有我你一样可以活的好好的，纵然我死了，这个世界那么大，你总会找到另一个人陪你，你只是害怕一个人而已。”

　　“世上的人的确有千千万，却只有一个爹爹，一个娘亲，一个你，除了你们，我要他们陪我有什么用？”小九只是死死地抱住沈泉，泪水不知不觉涌了出来。

　　沈泉叹气，“可是，为什么是我？我与你的爹娘是不同的，你爱你的爹娘是因为他们养你育你，而我，从来就没有为你做过什么。”

　　小九却道：“你与爹娘的确不同，因为爹娘不是我选的，而你却是我选的，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你只要好好地活着就好了。”

　　“你总是做一些奇怪的事情，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做事总有你的道理，可是那些道理我又不懂，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改怎么面对你。”沈泉的语气中有着某些无奈。

　　小九抬头，眼睛已经哭得肿了，“你是嫌我总是缠着你是不是？”

　　沈泉很久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小九，目光深邃，随后他将小九搂在怀中，“不是，知道昨天我才明白，自己喜欢的人不在身边的感受真的很难过。”

　　小九瞪大了眼睛，她简直难以置信自己刚才所听到的，沈泉这是在向她吐露他的情深，小九目光沉沉的，脸颊烫烫的。

　　“咳......咳......”两人的耳边传来女子尴尬的咳嗽声，两人立刻放开彼此，都有谢步好意思地看着笑意吟吟的玉兔。

　　玉兔笑道：“现在我倒糊涂了，也不知道师姐究竟是做了件坏事还是好事，把他送进须臾甘渊，却成就了一对小情人。”

　　小九脸上虽是火辣辣的，却还是毕恭毕敬地向玉兔行了一个大礼，“这次多谢玉兔姑娘相救了。”

　　玉兔走进屋子，摇头道：“你谢错了人，我的青鸾在你进去的半个时辰后就不管用了，最后还是我师姐把你们从那里救出来的。为了你们，我师姐损了不少灵力，姜婴此刻留在了赤水陪伴着师姐修养，我怕师姐回过神来，又要将你们囚禁起来，就干脆把你们带到了我的住处。”

　　小九没想到最终居然会是那个冷心冷面的羲和女救了她，心中却依旧在责怪玉乌将沈泉送入须臾甘渊，便刻意不提玉乌，只对玉兔道：“不管怎样，总是玉兔姑娘对我们有恩在先，姑娘的大恩我与沈泉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玉兔笑得“咯咯”有声，转而又问：“你们准备何时离开？”

　　玉兔的话听上去分明有着逐客之意，沈泉脸上略显尴尬，只能道：“我们来到此地已是扰了姑娘的清修，如今小九也没事了，即刻就可以动身。”

　　玉兔点头，“你别怪我不留你们多住几天，我师姐说得对，我们的确不该与外界的人事有所牵涉，帝俊交给我们的使命我们不敢马虎分毫，所以我这个北荒竹林留你们不得。”

　　“既然如此，我们便不再打扰了。”沈泉转头又对小九道：“你去梳洗一下，我们现在就离开。”

　　小九看了一眼沈泉，又瞟了一眼玉兔，最终还是下定一个决心，问玉兔：“玉兔姑娘可知我们为什么找姜婴？”

　　玉兔微皱眉，然后举起手来向小九招了招，“你随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小九随玉兔进了一间小屋，玉兔掩上门，转身便问小九：“你就真的觉得《连山》一定是沈公子所要的吗？”

　　小九被玉兔这一句问得有些懵了，“你什么意思？”

　　玉兔叹气，“你帮他追名逐利，却不明白他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其实，一本《归藏》足已，你又何必苦苦去寻另一本所谓的天书，倒不如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他在乎的是名是利，还是其它什么。”

　　“小白想要些什么？”似是被玉兔一语道破，小九反反复复地问着自己这个问题，却发现自己真的无法找到答案。

　　小九不知道沈泉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曾经她所理解的幸福，不过是让沈泉重新回到沈家，依靠《归藏》在江湖上扬名，然后娶他那位温香软玉的表妹，不必再与她一起过这样颠沛流离的日子。可是，这一些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小九陷入了自己紊乱的思绪，玉兔轻轻握起她的手，低声道：“或许他所要的不过是一个温暖的家，有疼爱他的父母，善解人意的姐姐，和一个可以与他不离不弃的妻子。”

　　小九感到自己的手心中被玉兔塞了件东西，只见玉兔眼皮一眨，俏皮地道：“我们姜族有个风俗，相爱的两个人若是将双方的名字写在一块鸳鸯牒，然后在任何一座缱绻司中的氤氲大使面前焚烧，他们的姻缘就一定会成功。我与你们有缘，这一块常羲娘娘亲手用相思树枝所做的鸳鸯牒就送给你了，但愿你与他有一个好结局。”

　　小九本因这件礼物太过贵重而不愿接受，却见玉兔一幅毫不在意的样子，只能收在袖中。玉兔拍拍她的肩膀，道：“好了，我要说的话说完了，你想明白就好了，赶快收拾一下，我一会儿就送你们出去。”

　　小九梳洗好后走出屋子，远远就瞧见沈泉与玉兔站在竹林边的一座渡口，小九朝渡口走去，因为太过专注于自己的心思，没有看清前面的路，一头撞进沈泉的怀里还不自知，只是冷不丁地抬头见到沈泉，没头没脑地就问了一句：“沈泉，你到底想要些什么？”

　　沈泉只当小九又在起什么古怪的心思，便没多在意，只是微微一笑，随后将迷糊的小九扶上竹筏，对玉兔握拳道别：“我们告辞了。”

　　玉兔点头，向着小九扯了扯衣袖，示意她不要忘了赠与她的鸳鸯牒，随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泉，道：“一会儿我先不送你们回去，我帮你先了却一桩心事。”只见玉兔信手一扬，竹筏立刻逐水而流，浓雾随起，立刻不见了玉兔的身影。

　　一路上，小九坐在竹筏上，隔着浓雾只是盯着沈泉不说话，沈泉倒是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身站于竹筏前，目光透过浓雾不知在想什么。竹筏猛然一震，像是忽然靠了岸，沈泉担心沈泉恍惚的小九会失足掉入水中，便主动握住她的手上了岸。

　　沈泉环顾四周的景致，正奇怪玉兔没有将他们送回来时的扶桑山，心中又牵挂着年幼的池凡，不免有些不安的情愫在心中。踌躇间，沈泉忽然察觉到小九的手十分不安分，似在奋力挣脱他的手，他不解何意，反倒越抓越紧。

　　小九却突然恼了，“你放开！你看看前面谁来了！”

　　沈泉这才定睛超前方的道路看，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出现在眼前，淡雅飘逸的白裙，飞扬的青丝，苏婉那双泪目含情的眼睛立刻出现在沈泉的脑海中。

　　“我帮你先了却一桩心事。”玉兔的话似在在沈泉脑海里回荡，他这才明白，原来玉兔所说的心事指的是苏婉。

　　此时，苏婉显然也已看见了沈泉与小九两人，她的美目一下子被点亮了，脸上露出娇羞的欣喜，朝沈泉奔了过来。

　　“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小九似是在哀求沈泉，像是一个做了亏心事的孩子，沈泉却是对她的话惘若未闻，依旧牢牢地抓住她的手。

　　“表哥......”苏婉娇喘连连地站定在沈泉面前，脸上的表情又像是偶遇沈泉的惊喜又似满肚的委曲要倾诉，总之忧喜交加，她断断续续地道：“表哥，你是知道了我的事情来找我的吗？这是我第一次违抗母亲的命令，我真是个不孝的女儿......”说到这，苏婉竟然粉泪盈盈起来，弄得沈泉与小九都是十分尴尬。

　　“婉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沈泉问。

　　“表哥，你不是为了我的亲事才来的？母亲要我嫁给子规道人的首徒莫青，你难道不知......”苏婉的整个人忽然愣住，目光停顿在沈泉与小九十指紧扣的手上，“你们......”

　　小九终于忍着疼将手从沈泉手掌里抽出，看着自己绯红的手，哭笑不得，为了给沈泉圆场，只得强作欢颜地道：“沈公子，当着苏姑娘的面，你就不用假装我们是夫妻了，我的手都被你捏疼了。”

　　“你疼的话，刚才就该说了。”沈泉冷着脸，如是说，却又自顾自握住了小九的手，“这下不疼了吧？”

　　小九恼怒，重重拍开沈泉的手，“沈泉，你搞什么鬼！不要在苏姑娘面前耍我！”小九特地将苏姑娘三个字说得很重，用来提醒沈泉。

　　沈泉再握，并道：“握着你的手，在任何人面前，我都不需要放手。”

　　此言一出，让小九与苏婉同时一愣，小九只觉得胸口暖暖的，大眼睛盯着沈泉，无措地眨了眨。

　　苏婉忽然变得很平静，她已近明白了沈泉的意思，她猛然转身离去，只听她在口中默默念叨：“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婉儿。”沈泉担忧地喊了一声苏婉，苏婉没有回头，依旧径直向前走。渐渐地，苏婉的背影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四周的景致也开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转眼间，两人竟都回到了扶桑山上的那座石墓前。

　　小九急忙跑进石墓，里面不见姜婴的踪影，又寻回曾经睡过的那间石室，果然见池凡还在卧榻上睡得香甜，两人便都安了心，抱着还在熟睡的池凡离开了扶桑山，回到了扶桑城内。

　　两人本想着找一间客栈歇息几日再另作打算，便依旧来到先前住过的那间客栈，小九见帐台前站着个从来没见过的伙计，便随口攀谈了起来：“前两天那个长得矮矮瘦瘦的小伙计呐，怎么不见他？”

　　那个新伙计摸着头想了半天，终于一翻眼皮，恍然大悟地道：“客官说的是从前那个小虎吧，他半年前就不干了，随着自己的舅舅做起了生意。”

　　“半年前？”小九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个伙计，她明明记得几天前还打赏过那个小伙计银两，怎么转眼就已经离开大半年了。

　　小九正在纳闷，忽然觉得背后一凉，接着听到兵器相接的声音，转头一看，云裳直挺挺出现在了客栈的大堂，手拿兵器，已是与沈泉交过手了。

　　“云裳容？”小九吃惊地道。

　　云裳容冷着一张脸，毫不收敛自己眼中的愤怒，“死丫头，这大半年躲到哪里去了，害我找遍了扶桑山，也不见你们的踪影。”

　　小九这才恍然大悟过来，原来“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的传说是真的，他们匆匆离开的几日，人世间竟已过了大半年。小九来不及细想，便喝问云裳容：“你想做什么？”

　　云裳容回答：“你与溱姐姐的一年之约已近，我是送姑娘你上凌山赴约的。”

　　还未等小九说什么，沈泉便问：“你与溱凤做了什么样的约定。”

　　小九一愣，想起与溱凤的确有约在先，一年之后要她只身上凌教，用来换取林花雪的安全，小九虽然不后悔自己做了这样的决定，只是这一年实在是以她难以预料的速度就转瞬而过了，难免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小九心知她不能让沈泉陪她上凌山，便只能扯谎：“没什么约定，只不过上一次花雪受伤，我来不及细问他的伤势，如今要上凌山瞧瞧他好了没有。”

　　沈泉沉默了一番，转头去问云裳容，“你说，小九与溱凤定了什么约定。”

　　云裳容笑着瞟了小九一眼，转而道：“没什么约定，是我记错了，正如沈夫人所说，她是要上山去看望林少，沈公子大可以放心。”

　　“那我陪你一起去。”沈泉道。

　　小九的双拳暗暗握紧，倔强地道：“不用了，我相信花雪是不愿意见到你的，见了你，对他的伤反而不好。”

　　云裳容收了兵器，意味深长地对沈泉道：“既然沈公子一定要陪沈夫人上山，我也乐意带路，我相信溱姐姐一定会很高兴见到公子你的。”

　　“云裳容！”小九狠狠地盯着她，却只见云裳容毕恭毕敬地做了个请的动作，“一年之期转眼就快到了，请二位即刻动身吧。”

　　“你！”小九咬牙切齿。

　　沈泉却是看也不看云裳容一眼，扔下一句“小九和小凡累了，明日再启程。”便拉着小九和池凡上楼了，留下云裳容愣愣地看着三个人的背影，她的脸上一副欲要发作却又不得不忍耐得表情，呆立了许久，心有不甘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