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小白》垚先生

42、第四十一章 神荼郁垒

　　小九与沈泉慢慢步入这样一处奇异的地界，眼前的景致已然接近仙境，远有江汀晚照，野渡惊鸿，照影绰约，但闻熏风拂面中捎来丝丝的清甜香气，有无数的粉色花瓣在半空飞旋，小九摊开掌心，一瓣花瓣悄然缀在她的掌心，晶莹剔透，小九“咦”了一声，低声呢喃：“好美的桃花。”微风又起，花瓣自小九掌心翩然而起，小九抬目，只见千里桃花漫舞，灼灼其华。

　　两人牵起池凡，顺着苍劲的桃树根，慢慢来到那颗参天桃树之下。轻飞曼舞的桃花瓣坠落在衣襟袖口之上，沈泉伸手拂去身上的花瓣，不经意间却瞥见身旁女子的憨态。此刻，小九拈花而嗅，却因忍受不了花朵的馥郁香气，从而频频揉着鼻子，随后她的脸上露出娇憨的笑容，仍旧痴痴盯着身旁花瓣飞坠，那花瓣红得嫣然，缀在她柔软的发丝间，更衬得她肌肤胜雪，粉雕玉琢。

　　小九忽然眉头微蹙，撇嘴盯着沈泉，问：“小白，我脸上有脏东西吗，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沈泉恍然回神，双颊微红，别过头去。

　　小九奇怪地转了转眼珠，用肩膀推了推沈泉，“小白，别不理我，这里和刚才的黄帝陵好像根本是两个地方，你说那棺椁究竟把我们送到哪里去了？”

　　“这里是东海桃都山，两位贵客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仙山吗？”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在两人头顶响起，沈泉与小九立刻抬头，却没有见到任何人影。

　　此刻，另一个较为高亢的声音响起，“神荼大哥，你怎么还称他们为贵客？他们打扰轩辕长眠，过黄帝陵而自鬼门出，来到这里必是要上山顶轩辕庙，盗取天书《归藏》，你我奉伏羲之命，镇守桃都山，保卫《归藏》，对于这样的恶人定要齐心对付才好啊。”

　　“郁垒兄弟说得不错，我们一起上，把这三只从鬼门出来的小鬼，送进咱们家宝贝的肚子里！”神荼立刻回应。

　　听了这二人的对话，沈泉与小九这才回头看向他们刚刚走出的那个山洞，洞门之上果然写着“鬼门”二字。小九朗声询问二人：“请问两位可是百姓在家中供奉的神荼、郁垒两位门神将军？”

　　四周立刻想起爽朗的笑声，只听郁垒道：“你这女娃娃倒是有些见识，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来历。”

　　小九屏息而待，过了不久，才听郁垒笑道：“出身倒是不错，只是命不好，该享的福一样没享到，脑子也不好使，一根筋到底，不知道那些所为的信念一文不值，当心到了最后，你最在乎的人可能伤你害你最深......”

　　小九脸色苍白，看了一眼身旁的沈泉，咬唇不语。沈泉提剑，目光缓缓地扫过四周，厉声道：“二位既然要阻拦我们，就请赶快现身，不要只会隐在暗处，说人长短！”

　　神荼沉着嗓子，不悦道：“你这小娃娃脾气不好，我们哪里在说人长短，郁垒兄弟，倒是看一看他的来历。”

　　又过了不久，忽听郁垒击掌大笑，“有趣有趣，真是有趣，他本来的身世已经不同于常人了，加上旁边女娃娃，就更特别了，这两个人的命可真是牵涉极深啊......”

　　那郁垒似在与神荼窃窃私语，这两个远古神将居然就这样聊开了，完全弃桃树下的小九与沈泉于不顾。沈泉知道他们二人是在议论他与小九的身世，当下微恼，怒道：“不知二位神将说完了没有，若是还没有说完，就请找个没人的地方去逞口舌之快，也免得耽误别人的正事！”

　　四周刷的一声安静了下来，于绚烂的桃花之间闪出两个魁梧的身影，他们皆是眼大如鼓，长须黑面，长得十分可怕狰狞。这二人手中各执一苇索，站于大桃树下，瞠目裂牙地怒视沈泉，左边的神荼大喝：“好大胆的凡人，居然敢嘲笑仙家！”

　　郁垒吹胡子瞪眼，将手中的苇索甩得“啪啪”直响，“好小子，居然嫌我们烦，要不要我把你的底细全都说出来，看看你身边的女娃娃还愿不愿意跟着你！”

　　沈泉目色微变，手腕稍稍一旋，潋滟着秋水之色的长剑便发出清脆的铮鸣，对面的神荼与郁垒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小九立刻挡在他们中间，朝着神色阴郁的沈泉道：“我看两位神将也不像什么坏人，他们好歹是神将，不比凡人，咱们有话好说，不要一上来就伤了和气。”

　　听了小九的话，郁垒当下眉开眼笑，“还是女娃娃知道事情轻重，你们区区凡人，怎么能够斗得过我们两位神将！单凭女娃娃这点自知自明，我和神荼大哥今日就放你们一马，你们走吧！”

　　小九一愣，没想到对方竟然就这样轻易就放过了他们，至始至终也未见两人有过什么真神通，当下也是起疑，她的眼睛骨碌一转，清音道：“这轩辕庙我们是一定要上去的，既然二位要阻拦我们，那么就出招吧。”

　　小九沈泉的身前跃开，朝沈泉盈盈一笑，“我看他们是一定要拦我们了，你就教训教训他们一下吧。”

　　沈泉不知小九为何一下子变得如此有恃无恐，当下也未动，倒是对面的神荼与郁垒身形一顿，相互对望了一眼，只听神荼清了清嗓音，手下的苇索抖了抖，大声喊道：“出来！出来！”神荼喊了半天，也未见有什么东西出现，他涨红着脸，显得有些急切，又连连喊叫：“你个畜生给我出来！”

　　一只白色的老虎自神荼与郁垒身后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只见它抖了抖鬃毛，随后蹭上神荼的脚，露出顺服的表情。白虎欢快得舔着神荼的裤脚，神荼却是恼怒，一脚踢开那只白虎，白虎的喉中发出一声委屈的低吼，乖乖地趴在地上，睁着一双幽蓝清澈的眼睛，奇怪地打量着沈泉与小九。
　　神荼气得连连跺脚，他一脸尴尬，勉强装出一副威吓的样子，“这是伏羲座下的白虎，已经饿了有几千年了，你们要是不想做它的口中之食，就赶紧给我们离开！”

　　小九与沈泉同时瞟了一眼那只没精打采的白虎，小九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看向神荼，问：“白虎我们见过了，你还想说什么？”

　　神荼未料及小九他们居然对白虎没有丝毫的畏惧，当即语塞，他无助地看向身旁的郁垒，郁垒皱眉想了想，问：“你们一定要上轩辕庙？”

　　“是。”小九点头回答。

　　郁垒暗中扯了扯神荼的衣袖，“大哥，他们要来真的了，我们还是......撤吧！”话音刚落，那两个魁梧的身影就立刻化作了一阵清风，转眼就要消散而去，那只被主人遗忘的白虎突然跃了起来，惊恐地在原地打转低吼。

　　“糟了，差点忘记它了。”郁垒的身影逐渐又从虚无凝聚成了实体，他正屈身要去牵起那只白虎，小九看准时机，大声道：“小白，昆仑八卦！”说着，小九灵活的身子已然蹿了出去，沈泉将昆仑八卦抛给了她，而他自己也闪到了郁垒身边，小九跃到半空中，接过昆仑八卦之后瞬时往郁垒头上砸去，并大声念道：“洞同天地，混沌为补。万物归天一，诸神法辟。”

　　昆仑八卦潋出淡淡的光芒，将郁垒的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了其中，只听他惨叫一声，身子逐渐变小变短，最后居然变成了一长条迎风飘扬的柳枝，小九一惊，摇摇晃晃地跌回地面，她的额头渗出些许冷汗，咽了咽口水，对沈泉道：“小白，这事情可真是奇了，我们方才居然是在和一根柳条说话......”

　　沈泉伸手将小九护住，沉着嗓音道：“别动，还有一个神荼。”沈泉的话音未落，两人的身边便起了一阵莫名的强风，强风将原本集聚在地面上的桃花瓣统统卷了起来，两人在风中迷了眼睛，被迫分开。

　　小九只觉得手中的昆仑八卦似要被一股强劲的力量卷去，她使出浑身的力量，将昆仑八卦牢牢地护在怀中，口中艰难地默念：“古未有天地之时，惟像无形，窈窈冥冥，芒芠漠闵，澒蒙鸿洞......”昆仑八卦通体发出紫光，瞬时将那股力道挡了回去，劲风随即消散得无影无踪，从散落的花瓣中显出神荼的身体。

　　神荼跌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他咬牙盯着小九手中的昆仑八卦，道：“果然是伏羲八卦的传人，竟然懂得用昆仑八卦压制住我们的法力......”

　　听神荼这样一说，小九倒是一惊，因为害怕神荼会在沈泉面前泄露自己的身世，小九连忙将昆仑八卦甩给沈泉，一脚跨在那根郁垒所变的柳枝之上，刻意装出一副凶恶的模样，质问神荼：“说！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历，居然在这里装神弄鬼，吓唬我们？”

　　“休伤我兄弟！”神荼惊慌失措地喊出声来，跪倒在小九脚下，缓缓将一切都说了出来，“我其实是你们身后那颗万年桃树所化，而我兄弟则是那河岸边的柳精，我们本是这桃都山上两只法力低微的妖精，全凭着那轩辕庙中天书的灵性才得以脱离泥身，修炼成仙。我们的悟性不够，依然只懂得最粗浅的法术，又想着要保护那本《归藏》，期盼终有一日，可以依靠《归藏》的力量，得以离开这毫无生气的地方，于是我们就想到了幻化成神荼、郁垒两位神将的摸样，来吓走那些觊觎《归藏》的人的办法......”

　　小九仍不住噗嗤一笑，“难怪刚才只见你们动嘴皮子，却没有一点真刀真枪拼命的样子，不过，要不是有小白的昆仑八卦在，我们可能就真的被你们骗过去了。”

　　小九说着便将脚从柳条上移开，她拍了拍手，笑着对神荼道：“算了，我们两边都有错，现在我们各退一步，我放了你们，你们只要不再阻拦我们上轩辕庙就行了。”

　　原本匍匐在地上的神荼身子迅速一弓，抢过小九脚边的柳条后，迅速从地上蹿了起来，他连退十多步，只是唯唯诺诺地说了一句“谢谢姑娘”后便领着那只白虎消失在了小九与沈泉的眼前。

　　小九转身，指着桃都山上那隐在雾气之中的轩辕庙，明媚地笑道：“我们找了那么长的时间，总算要让我们找到《归藏》了。”

　　二人领着池凡上山，说来也奇怪，那轩辕庙看似遥不可及，耸立在云气缭绕的山巅之上，若隐若现，却仿佛转瞬可到。不多时，小九与沈泉就已经立在庙门之前，沈泉代小九与池凡行玄家最高之礼，九叩三拜之后，庙门正中缓缓剖开一道金光，庙门轰然而开，三人悄然而入。

　　轩辕庙中倒是十分普通，神像器具都与寻常神庙中所设无异，唯一不同之处就是所有的东西都是纤尘不染，更似有什么特殊的神光笼罩在其上，让人乍一眼看去，就从心中生出一份沉静的心境。

　　轩辕庙中并无设置火烛，却是通体明亮，庙中也无黄帝之象，前方的神台之上，独有一卷兽皮《归藏》安然铺展在石案之上，小九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地地扑向那石案，她将整个身子都斜倚在石案上，目光贪婪，手指滑过兽皮上的每一个字，随后兴奋地跳了起来，连连击掌，“小白，果真是《归藏》！”

　　沈泉移步石案，亦是低头看着那卷《归藏》，他的目光很沉很深，良久才从喉中抽出轻微的一声“嗯”。小九将沈泉拉到石案正中，自己则退了下去，她努力控制住自己对于《归藏》的渴望，违心地道：“《归藏》本来就属于你们伏羲八卦的传人，外人不便观看，你赶快记下了，我去找出口。”

　　沈泉皱眉，目光缓缓扫过繁密的《归藏》原文，“你让我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都把它全都记下来？”

　　小九负手走到石案前的两尊泥塑前，她睁着大眼睛，朝着神荼与郁垒的泥塑俏皮一笑，“神荼、郁垒两位神将准许我们来到这里，已然是格外开恩了，我们怎么能够断了他们的仙根呐？”她伸出手指，在两尊泥塑上各自弹了一下，“二位神将觉得我说的对吗？”

　　“小白，好好背，我去后院看一下，看一看究竟有没有可以离开这里的方法。”小九说完，踱步走出轩辕庙，来到后院。

　　院落之后便是万丈悬崖，一块青翠的草铺跃然出现在岫云环绕的山巅，小九蹲下身子，仔细打量起那些沾满水珠的蓍草，这些蓍草大多尚未成熟，鲜嫩的叶子间点缀着含苞的花朵。小九忍不住拨弄起这些蓍草叶，浓郁的翠绿色似要染上她纤细雪白的手指，有山岚忽然抚上她垂荡的发丝，小九惊恐地转身，只见化作人形的神荼、郁垒正笑吟吟地站在她的面前。

　　小九回过神，嘟嘴有些生气地质问二人：“你们这样偷偷出现在我的背后，是又想吓跑我吗？”

　　神荼与郁垒相视一笑，郁垒率先站了出来，“我们知道姑娘是好人，刻意不拿走《归藏》，是怕我们误了修为，如此大恩我与大哥定当要报。”

　　小九一听，立刻来了兴致，她笑吟吟地看着二人，问：“你们想怎么报答我？”

　　神荼展开掌心，凭空变出一叠蓍草，“当年伏羲在此地留下的蓍草之种，我与郁垒兄弟细心照顾这草埔中的蓍草千年，总算凑出了这卜卦所需的五十根，姑娘虽然精通伏羲八卦之理，但毕竟身为凡人，能力所限，是无法卜出关于上古仙神的卦来的，如今有了它们，姑娘心中的另一个愿望就可以实现了。”

　　小九眼睛一亮，兴奋地道：“你是说我可以用它们卜出《连山》所在！”

　　神荼点头，他将伏羲蓍草交到小九手中，小九小心翼翼地将它们装进自己的布袋，正欲感谢两人，却听郁垒又道：“我们有一句忠告，希望姑娘可以牢记在心中。”

　　小九眨了眨眼睛，“什么忠告？”

　　郁垒道：“及早抽身，离开那位公子。”

　　小九一愣，低头紧紧咬着自己的唇，却是一声不吭。

　　郁垒看出小九的坚持，只能长叹一声，“你要是真的放不下，就想想你娘为你付出的一切，她可以连命也不要，也要换得你一生的平安，你要明白，你的命不单是你自己的，更是你娘用生命换来的。”

　　小九勉强挤出意思笑，“二位的忠告我都记下了，我一定......一定会尽早离开他的。”

　　神荼突然侬眉一挑，毫不避讳地“哼”了一声，“我希望你真是记下了，你可知你的任性已经害了多少人？”

　　小九思及柴师兄死时的惨象，又想到陆圻那些背井离乡的乡亲，嚅喏道：“是我害了柴师兄......”

　　“不仅是你那些师兄，还有你那个叫林花雪的朋友。”神荼道。

　　小九睁大了眼睛，震惊地询问神荼：“花雪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