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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章 扶鸾紫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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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氏拼命嘶喊着,额头已经被磕出了血,牙齿咯咯直响,偏食老板用力拖住她,“小姐,他们不会再来害你了,你不要怕......”
桐氏渐渐安静了下来,转过身来,眼睛里空留眼白,涣散地盯着四周。偏食老板小心翼翼地从桐氏手里接过孩子,粗糙的手触摸襁褓里的婴孩,孩子正吮吸自己柔软的手指,啧啧有声。
偏食老板见孩子无事,露出欣慰的笑,一抬头,便见桐氏正盯着她,她如同一个护着幼崽的母兽,凶狠与残忍充斥在她鲜红的眼睛之中,她再一次失去理智,朝偏食老板冲来。
偏食老板死死护住孩子,任由桐氏撕咬他的手,他也不动分毫,桐氏越发疯癫,已是认不得自己的孩子,拖拽间几乎要把孩子甩出偏食老板的保护。
偏食老板一急,只能甩手一推,桐氏的身体就像一片叶,擦过桌椅落到了地上,身子再也不动。
“小姐!”偏食老板呼喊,连忙查看桐氏的状况,桐氏脸色铁青,脖子软如棉絮,已然是断了气的样子。偏食老板当场跌坐在地上,表情木讷,孩子也不知不觉地脱了手,坠在地上,发出凄惨的啼哭。
小九咬着唇,抱起孩子,皱眉看着沈泉,“小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沈泉问偏食老板:“这件事情是你们的家事,接下来怎么办还得看你。”
“家事?”偏食老板笑得十分诡异,“凭我的身份,我至始至终都只是个外人,我不能为老爷做什么,更不能保护小姐,我是个窝囊废,最后居然还害死了小姐,像我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小九心知不妙,却没有来得及阻止偏食老板自尽,墙上留下一滩血迹,偏食老板半睁着眼,从墙边滑下,小九的脚不由一软,险些滑倒在地上。
小九脸色煞白,紧咬着唇,说不出话来。沈泉走到偏食老板的身边,将手指搭在了他的颈部,随后又走到桐氏身边,同样检查她的脉搏,转过头来,向小九摇了摇头。
小九看了眼怀中啼哭的孩子,眼睛略有潮湿,“他为什么不为孩子多想想,这孩子已经没了爹娘,他一死,谁来照顾这个孩子?”
“把这个孩子送回刘家吧。”沈泉道。
“你说的容易,你看刘夫人那副样子,本就是从心底里厌恶桐氏,就算我们把事实说出来了,她也未必会信,你要知道,女人一旦嫉妒起来,就根本不分青红皂白。”
沈泉沉目,“那就把孩子托付给刘老夫人,她本就护着桐氏,这一次关乎她刘家的血脉,我相信她不会放任不管的。”
小九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现在我们只能先这么做了,不过刘老夫人毕竟年事已高,护得了孩子一时,护不了他一世,我们还需想一个长久之计。”
小九拿出魂瓶,她的手指微颤,念魂咒之时也不似从前般流畅,她将桐氏与偏食老板的魂魄收进瓶中之后,不住叹了口气,轻声道:“小白,魂瓶中的冤魂越多,魂瓶就越容易炼铸,只是收这集魂魄的时间一长,却让我觉得我是在用别人的性命去换我想要的东西,未免让我觉得心中不安......”
“既然答应了少司命重铸魂瓶,你现在后悔也是来不及了,铸造魂瓶的目的是要帮那些投不了胎的冤魂再入轮回,这是你曾对我说的,我记着,你也要记着。”沈泉缓缓道。
小九只能强打精神,“明日我们就去找刘老夫人,求她帮忙。”
到了第二日傍晚,两人偷偷潜入刘家,在刘府费力寻找了一番,总算是找到了刘老夫人的住处,沈泉打晕了刘老夫人的婢女,刘老夫人受到惊吓,瘫软在了地上,小九扶起她,慎重地道:“刘老夫人,这件事情关乎到你们刘家的血脉,你不能不管。”
“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刘老夫人喘过气,脸色惨白地看着两人。
小九低头,不知如何与刘老夫人说这件事情,沈泉却是直白地道:“桐氏死了,她的孩子现在需要人照顾,老夫人是孩子的奶奶,应该替桐氏照顾这个孩子。”
刘老夫人一愣,拉扯住沈泉的衣服,发出凄厉的哭声,却是连话也说不清楚了。小九将她的手掰开,沉着嗓音道:“老夫人一定知道当年你的儿子是怎要娶到桐氏的,说到底,是你们刘家对不起桐氏,老夫人无论是为了桐氏,还是为了自己的孙子,也该让孩子像其他孩子一样正常地成长下去。”
“是我们刘家对不起他们母子,可是我那个媳妇你也看到了,她早就以为桐氏死了,又怎么可能接受一个对她来说凭空出现的孩子,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若是让我那个媳妇知道是我帮着她逃出去的,我......”刘老夫人凄苦道。
“什么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我知道老夫人您是害怕刘夫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会责怪于你,婆媳关系自古难处,老夫人你也有你的难处,我们不勉强你,只是希望一会儿我与刘夫人说话的时候,你能够帮我们说几句话就足够了。”小九向沈泉示意,两人退出刘老夫人的屋子。
“你想到办法了?”沈泉问身旁的小九。
小九叹息,“只能死马当火马医了,我们赌一把。”小九开始大声在刘府喧哗起来,引来不少家丁女婢围观,只听她瞎编乱造说:“桐氏的魂魄来找刘家的人复仇了,我看见她刚才从屋顶飘过......”
小九的话立刻在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所有人都是忐忑不安,有人当即去请刘夫人,刘夫人人还未到,声音已经传来,“你们吵吵闹闹地在做什么,还懂不懂规矩了!”她见到小九与沈泉,略微一怔,然后问:“你们已经有结果了?”
小九点头,“现在桐氏的魂魄就在这附近,她有话要和你说。”
刘夫人的眼睛睁得有如铜铃,身子猛然颤抖两下,问:“你说什么?”
小九眨了眨眼睛,一脸认真地回答:“我们已经找到了桐氏的魂魄,她一定要同你将凡世的恩怨了断清楚才肯离开,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带她来了。”
刘夫人脚下一软,瘫倒在地上,她奋力扯住身旁婢女的衣裳,支撑起了身子,眼睛四处张望,声音颤抖问:“她现在在哪里?”
小九见她这般害怕,心中不禁高兴,假咳几声,有模有样地说:“她既然已经成了鬼,你就已经看不到她了,不过她还有几句话要和你讲,你现在就去准备一架扶鸾,一簸箕沙子,一把剪子,一张红纸,再摆上一桌的酒果,将这些统统放在刘府的茅厕前,有了这些我自然能将她的话传达给你。”
刘夫人受惊不浅,一时呆愣不知说话,身边的婢女却也是害怕的紧,也不顾刘夫人是否同意小九的要求,立刻张罗人从刘府上下搜罗齐小九所要的东西,簇拥着小九来到了刘府的一个茅厕前。
小九让刘夫人暂且离开,又让其他人退开一段距离,自己拿起剪子,将红纸绞成人形,然后将纸人托在掌心,蹲在茅厕前,自顾自地嘟囔了起来,她在茅厕前蹲了很久,一直保持同样一个动作,因为样子十分古怪可笑,惹得几个年纪小的婢女在那里轻笑嘲笑。
一直等到天彻底黑了下来,小九忽然皱眉,生气地瞪了一直在嘲笑她的婢女一眼,怒道:“噤声!”婢女们连忙低下头,闭口不言。
只听小九大声念道:“子胥不在,曹姑也回娘家了,小姑可以出来了!”小九拖着纸人的手忽然一沉,似乎手中的人形重了些,小九将自己的嗓音压低了些,却恰好能够让其他人听到,“小姑若是肯来,请告诉小九一声。”
小九将纸人捧到所设的酒果桌边,纸人似有了生命一般,在小九的手上跳跃不停,在场的人都是目瞪口呆,胆小的几个婢女相互抱着一起,忍不住瑟瑟发抖。小九将小人放在桌上,
朝着刘夫人隐蔽的地方大声喊:“刘夫人,你可以出来了。”
刘夫人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她紧张地朝四周张望,问:“她在哪里?”小九朝刘夫人扬手,笑语:“夫人你再走近一些,这样看得清楚。”刘夫人走到小九身边,看到桌上的纸人凭空而立,吓得脸色大变,拔腿就要跑,小九拉住她,“刘夫人不要怕,她不会伤害你的。”
小九转头,吩咐刘家的下人将扶鸾与沙子搬近茅厕,她拉扯住沈泉的衣袖,将他带到扶鸾面前,低声道:“一会儿你不要用力,只有假装支着扶鸾便可。”沈泉点头,小九冲他微微一笑。
扶鸾是由一个木架子悬挂着一根短小的木棒组成,小九将装满沙子的簸箕端到扶鸾之下,调整了木棒的高度,让它正好悬空在沙子的上方,一切准备就绪,她问不远处的刘夫人:“你可有什么事情要问她的?”
刘夫人连忙摇头,“不......不,我什么都不想问,你让她快走吧。”
小九却擅作主张地问:“小姑,我这有些问题,可能问你?”
那悬空的木棒忽然动了起来,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它,它缓缓在沙上移动,留下一道道沙痕,竟组成了一个“好”字。众人絮语,皆不敢相信的自己的眼睛,纷纷猜测,一根木棒居然能够自己写字,定是有鬼神在暗中操作。
小九朝沈泉眨了眨眼睛,沈泉原本紧皱的眉头疏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此刻唯有他能够感觉到小九是在用自己的内力不动声色地控制着那根木棒,小九的动作轻微而又熟练,从远处看是绝对看不出是她在做手脚的。
小九又装模作样地问:“你这次来可是要来报复刘家的?”
沙盘上写下一个“不”字。
“那你来做什么?”刘夫人忽然激动地问。
小九俯身抖了抖簸箕,将沙重新铺平,她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沙盘,指甲已经抠进了木架,额头渐渐沁出汗水,她咬着牙,聚精会神地写着。
木棒缓慢地在沙盘上留下痕迹,几个隽秀的字赫然出现,“请夫人善待孩子。”小九松了一口气,抹去额上的汗,问:“刘夫人,如何?”
“什么孩子?”刘夫人大声问。
小九松了松沙子,沉沉地吸了一口气后,又是运气,许久,沙盘上又显出一句话,“我身虽已死,但尚留一个孩子在人世,请夫人念在夫君的情面上,替我代为照管。”
刘夫人失声惊叫,跪倒在地上,拼命地给扶鸾磕头,或许是由于害怕,刘夫人疯疯癫癫地说了不少胡话,却说得很轻很含糊,旁人无法听清,只隐隐约约听到:“......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
小九累极,只能将话挑明,“我看桐氏的意思是让你帮她照看孩子,你到底是同意不同意?”
刘夫人哭喊道:“什么孩子,她死的时候,孩子还在她肚子里,就算真的有孩子,那也是个鬼孩子,我一个大活人怎么养活一个鬼......”
木棒又开始缓缓移动,上面写着:孩子未死,他就在门外。
刘府的婢女家丁又开始议论了起来,刘夫人一声怒吼:“都跟我闭嘴,你们谁都不许去开门,不然我......”
“来人啊,把孩子抱进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刘老夫人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她的表情很严肃,似是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她走到刘夫人面前,提起拐杖,用仗身指着刘夫人的脸,“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管,我这个做婆婆的还活着!”说完,她怒目瞪着四周纹丝不动的家丁婢女,用拐杖怒敲地面几下,“怎么,我的话现在没人听了?”
管家立刻奔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将桐氏的孩子抱了回来,“老夫人,果然有个孩子被放在门外。”他将孩子递给老夫人,刘老夫人颤抖着双手,触摸着怀中的孙子,老泪纵横,“孩子,孩子......”
“我不信,那个孩子早就死了!”刘夫人想要从刘老夫人手中抢过孩子,刘老夫人用拐杖狠狠地抽打了她的腿,怒叱她:“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你这个不肖的儿媳!”
小九见状,连忙在沙盘上写下了一行字:“若伤我儿,定当报仇。”
刘夫人吓得不敢出声,小九见机道:“看这孩子神色相貌,是人无疑。我师父曾说,凡人暴卒者,魂气凝聚不能散,能施能受,妊娠如常,此自然之理也,病而后殁,则不能矣。意思就是说,一个人只要不是病死,便可以在死后奋力凝聚魂气,如常人般生下孩子,所以说桐氏一定是依照这个法子生下的孩子,你既然在她生前对不起她,就该在她死后好好对待她的儿子,这样她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不会再怨你,反而会感激你。”
“你不必多说,这件事情就由我这个老婆子说了算,这个孩子从此就留在刘家,是我们刘家的独孙!”刘老夫人屏足底气,向刘家的众人宣布。
刘夫人木讷在一旁,脸色已经苍白如纸,无神地盯着刘老夫人,小九走到她身边,低声对刘夫人道:“我劝夫人还是想得明白些,夫人膝下无儿,若是坚持不肯接受这个孩子,到时候刘家这么大的家业迟早要落在旁人的手中。他虽然是丈夫小妾的儿子,但毕竟是刘家的血脉,是刘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夫人不如趁孩子尚且年幼,认不得生母,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儿相待,再吩咐底下的人不许将桐氏的事情说出去,到时候,这个儿子就是你一个人的儿子,到头来夫人老来也还有子奉养,夫人觉得小九这个主意如何?”
刘夫人脸色明显一边,低下头,不说话。
小九说完给沈泉使了一个眼色,拉着他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刘府。
小九心情大好,在回客栈的路上一路哼着小曲,沈泉问:“你是什么时候想到这个办法的?居然连孩子都已经送到了门外。”
小九笑道:“小白你知道紫姑吗?她本来也是别人的一个妾室,后来被大房逼死在了茅房,变成了厕神。桐氏的事让我想到了紫姑,刚才的扶鸾戏法原本只是姑娘们闺房里的游戏,后来变成了请紫姑神的特殊方法,我便随便拿来用了,没想到那个刘夫人还真信了。”
沈泉笑道:“你的鬼点子还真多。”
“我爹十岁便帮我交了五斗米,让我跟着师傅学习米道各种玄术,我又不笨,学了六年,好歹知道一些了。”小九回答。
沈泉忽然停住脚步,玄色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小九,“小九,玄机老人从来不随便收弟子,他又为何独独收了你一个女徒弟?”
小九耸耸肩,嘟嘴道:“或许是我天生异丙?”沈泉的眉头深皱,小九拉扯他的衣袖来回摆着,似是撒娇:“小白,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我不会害你就是了。你老是这么皱着眉,总有一天要皱成个老头子的。”
沈泉叹气,自语:“你总是什么都不说,却让我......”他也不多问,只是随着小九回到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