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小白》垚先生

20、第二十章 毒妇妒妇

　　看出小九与沈泉的疑惑，客栈老板忽然连连摇头叹气，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向四处张望了一番，然后将客栈的门掩上，示意小九与沈泉探头过来，轻声道：“几个月前，我们这里死过一个女人，听人说这个女人原本家境不错，是药铺掌管的女儿，后来家道中落，嫁去了本地一户姓刘的人家为妾，没想到姓刘的商人大半年前出门做生意，就莫名其妙地死了......”

　　“你一会儿说死的是个女人，一会又说死的是她丈夫，老板你到底要说什么？”小九被肩上的伤折磨地大汗淋漓，苍白着脸，咬唇道。

　　老板皱眉，顿了顿，“那个姓刘的商人的确是死在了外地，那个桐氏，也就是我先前说的那个女人，向来被大妇所妒，丈夫一死，更被大妇活活折磨死了，可怜她当时还怀着孩子，却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罗城的人都说她死有不甘，死后便化作了厉鬼来报复刘家，传说罗城一入夜，她就出来为祸人间，阴魂不散！”

　　“你的意思是，我们碰到的那个女人是你所说的那个桐氏？”沈泉问。

　　“不可能！”小九站起身来，瞟了一眼有些神神叨叨的客栈老板，“你们都当那些阴曹地府的阴差是吃干饭的，怎么可能任由孤魂野鬼在阳间游荡？再说，我碰过那个女人的身体，甚至感觉得到她的体温，怎么可能是鬼？”

　　客栈老板有些不服气，“客观你别不信，那个桐氏确确实实化作了厉鬼在纠缠阳世之人，我们罗城已经不知有多少个大汉被她活活吓死了......”

　　“小白，我们回房去，别听他胡说八道！”小九似乎十分不耐烦客栈老板的话，扶着沈泉，一步一跳地上了楼，只听那老板还在他们身后絮叨：“客官，我看你们还是明日请个道士来作法，去去晦气，免得落得个什么三长两短......”

　　小九在沈泉的搀扶下坐到床上，听到客栈老板还在楼下大声叮咛，有些生气，“都告诉他那个女人不是鬼了，还这么大惊小怪，真是烦人......”

　　小九见沈泉微微一笑，皱眉问：“你笑什么？”

　　“少见你这样烦躁，看你的样子也不想插手这件事情，真是少见！”沈泉道。

　　小九忍痛捂着肩上的伤，没好气地道：“就算我爱管闲事，也要看看这件事情值不值得管，明摆着那个什么桐氏是罗城人茶余饭后，实在闲得慌造出来的无聊谈资，我硬要掺和进去，那不是自讨无趣，再说......”小九艰难地挪了挪肩，“也不知是不是真得招了晦气，三番五次地被人又打又撞，弄得我已经是自顾不暇了，还有哪门子闲工夫去管别人.....”

　　“让我看看你的伤。”沈泉如是说。

　　小九紧张地把身子往后一缩，唇翼紧绷，又是一阵冷汗，“不......不用了，只是小伤，我自己能够处理的......”

　　小九的话只是在沈泉的耳边掠过，沈泉仿若未闻，伸手直接解开小九的衣服，然后冷冷地命令：“躺好！”

　　小九被吓得不轻，双眼下意识地紧闭，又着实不敢反抗，只能任由沈泉的手在他的身上蹭来蹭去，沈泉的手虽然一直很规矩，很少触碰到胸间小衣，却还是让小九的呼吸不由地有些混乱，沈泉动作愈缓，问：“气息怎么这么乱，很疼？”

　　小九的脸涨得更加红，羞怯间，竟然不假思索地道：“不是，我只是觉得小白你解衣服的动作比我还快......”话一出口，小九就恨不得撞墙晕过去算了，她原本只想打破这样的尴尬局面，想不到这一句，却把她推入更不堪的局面。

　　听了这话，沈泉一愣，然后表情迅速变为平静，嗓音缓而轻，“嗯，不是第一次了......”

　　“咳......咳.....”此时此刻，小九连死的心都有了，她紧闭双眼，长睫毛在昏暗的烛光筛出点点阴影，撒在小九脸上，微微而颤。

　　小九可以感触到沈泉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灼热的肌肤，每一次的小小触动都能带动她心间的微颤，那是一种让人害怕而又很甜很腻的微妙感觉，小九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在她心中潜滋暗长，她忽然有种自暴自弃的无力，暗暗张开眼睛，呆看神色如常的沈泉。

　　感觉到肩上凉凉的，小九知道沈泉是在为她上药，随后她的鞋袜也被脱去，同样是微凉的感觉，沈泉终于将小九的伤口处理好。

　　一直趴在床沿边，睁着大眼看着沈泉为小九上药的池凡忽然歪头出声：“爹爹，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脱娘的衣服？”

　　血冲上小九的脑袋，过分的激动让她猛然扯住沈泉的衣服，想要坐起身来，沈泉没有料及，身子顿时向小九一倾，然后匆忙向后退去，一时未慎，竟然跌坐在了地上，愣愣地盯着小九。

　　看着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小九忍不住笑出声来，问：“小白，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怕我？”

　　沈泉的唇翼颤了颤，他嘴角的那一小道伤口还未褪去，记忆犹新，他慢慢地站立起来，神色不似往常从容，“没什么，药已经上完了，你休息吧......”说完，他有些慌乱地放好药瓶，转身出房。

　　小九把池凡抱上床，她睡下，将池凡拢在床的内侧，微笑地道：“小凡，你觉得你爹对娘好吗？”

　　池凡耐不住困意，把软软的身子向小九的怀里缩了缩，很快睡去，小九轻叹一口气，亦是闭眼睡去。

　　第二日，小九尚在睡梦中，就隐隐听到自己的房间外有吵闹声，房门忽然“嘭”地被人推开，有人闯了进来，小九迅速从床上爬了起来，用被子遮住自己淡薄的衣裳，恼怒地道：“你是什么人，怎么随便闯人家的屋子？”

　　闯进来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衣服华贵，拄着拐杖，一步一颤地疾步走到小九床前，布满折子的脸上焦急万分，“我听客栈老板说，昨晚，你看到我那个媳妇了？”

　　小九皱眉盯着眼前这个老妇人，想起客栈老板昨夜所说的话，她原本心中猜测，能够纵容自己的大媳赶走儿子妾室的婆婆定当冷情冷心，但如今乍看之下，老妇人却是慈眉善目，眉宇间只有关切却没有反感，着实不像个狠毒残忍的婆婆。

　　还未等小九说话，又有人闯了进来，一个着装艳丽的女子风风火火地走到老妇人身边，只见她有着花容却无半点悦色，一进来便怒斥婆婆：“婆婆，你怎么这样不知轻重，那贱妇都死了那么久了，你还去管她做什么？现在罗城的人都把我说成毒妇妒妇，我正是无处喊冤，你却还来这里询问她的下落，莫不是你也觉得我这个媳妇做的不对，在心底责怪我不该那样对她？”

　　老妇人颇为低声下气，叹气道：“没有......没有，我知道你也是为刘家好......我老了，也就糊涂了......”

　　“那便随我回家，从此那贱妇的事情与我们刘家无关，任凭她去祸害何人！”刘夫人开始拖拽老妇人，老妇人步履蹒跚，禁不得刘夫人的大力，跌在地上，刘夫人皱眉，却也不得不缓下动作，慢慢扶老妇人起来。

　　小九有些看不过去，厉声道：“你这个媳妇好厉害，看不惯丈夫的小妾，便加害于她，如今是连婆婆也敢推了！”

　　刘夫人恼了，伸手去扯小九的被子，谩骂道：“哪来的小蹄子，竟敢这样胡说八道，坏我名声！”

　　小九冷哼一声，“你坏事做尽，还有名声可坏吗？”

　　刘夫人越发疯癫，上来便要拉扯小九的头发，小九不服弱，拼命地朝她蹬着脚，场面当即乱作一团，小九怒骂：“你这个疯婆子，看我今天不收拾你！”

　　一声清冷的嗓音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刘夫人与小九当场呆愣，看向脸冷得像冰块的沈泉，小九连忙拉紧被子，故作委屈地道：“这个女人打我！”

　　沈泉慢慢走到刘夫人面前，“你们是什么人？”

　　刘夫人望着沈泉呆愣了良久，似是失了底气一般，低声嚅喏：“我没打她......”

　　沈泉未动，身边的池凡却是嘟起嘴，怒气冲天地看着刘夫人，他挥着小拳，扑打在刘夫人的脚上，“叫你打我娘！”

　　“小白，她便是那个害死桐氏的毒妇！”小九大声道。

　　面对沈泉凛冽的目光，刘夫人把头埋得更低，随后居然低泣了起来，呼天喊地抱怨自己命苦，说自己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还被人冤枉，她似在诉苦：“那贱妇根本就是个妖怪！夫君是中了她的妖术，才会鬼迷心窍地把她娶进门！你们说，夫君娶回她没多久，就暴毙在了外地，难道不足以证明吗！？”

　　小九讽刺：“说不定是你命硬，克死了你丈夫！”

　　“你胡说！”刘夫人继续哭闹，“若没有证据，我怎么可能随便乱说！那一次本是她陪着夫君去外地做生意，没想到夫君却再也没有回来，反倒是她，挺着大肚病恹恹地回来了，我念在她怀了刘家的骨肉，便留她在刘家，谁知终是被我撞破她的本来面目，我竟看她在吃活生生的婴儿，我这才想明白，为何夫君的尸身没有回来，恐怕是被这个妖怪吃了，我又怕又急，才命人把她打死，我这可是为了刘家好，你们却都来怨我......”

　　小九见那老妇人抹泪而泣，只有哀伤，却并不反驳刘夫人的话，小九怒气顿消，转而疑心起，问：“这一切真如你所说？”

　　“若有半字虚言，天打雷劈！”刘夫人偷偷瞥了沈泉一眼，发下毒誓。

　　“这事到怪了，你们说那桐氏是妖怪，又被你们打死了，难道昨天我遇到的真的只是个疯子？”小九不觉犯了嘀咕。

　　“既然把事情说清楚了，还请你们马上离开！”沈泉下了逐客令。

　　刘夫人正欲怏怏而退，小九忽然道：“这件事情包在我们身上，刘夫人若相信我们，可送我们一张桐氏的画像，让我辨认辨认。”

　　刘夫人的视线又在沈泉脸色逗留良久，听小九这样一说，恍然回过神来，答应的甚为爽快，“好，我这就派人去拿。”

　　不一会儿，桐氏的画像便被递到了小九的手中，刘夫人幽怨地道：“这是我丈夫生前为那贱妇画的。”

　　小九一惊，的确是她昨夜见到的那个女子，她不露声色，对刘夫人道：“等这件事情有了结果，我会通知刘夫人的。”

　　刘夫人点点头，扶着老妇人一同离开，走前，老妇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小九一眼，小九看出她有话要说，最终却又没说出口。

　　众人走后，沈泉才又说话：“昨夜说的话又不算数，还是插手管了这件事。”

　　小九吐舌一笑，“实在好奇，一时没忍住，不过，我倒是早就看出了点眉目......”

　　“嗯？”沈泉盯着小九，等待她说下去。

　　小九却是故作神秘，“等今晚你就知道了。”

　　入夜，小九与沈泉两人又来到了那家偏食摊子，只是这一次，他们远远地躲在了一旁，静静观察着偏食摊主的一举一动。

　　等了良久，偏食摊却没有丝毫的异样，“你说的眉目就是他？”沈泉忍不住问。

　　小九皱眉摸着下巴，似在思考，她取出怀中桐氏的画像，“小白，你问问他认不认识画像上的人，注意他神色的变化。”

　　沈泉取了画像，向偏食摊子走去，不久他便回来了，黑眸微闪，“你说的没错，他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难掩紧张，应该有什么蹊跷......”

　　两人决定再等下去，直到夜入三更，那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果然出现了，她走近偏食摊，偏食摊主却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避之不及，反倒是像招呼平常客人一般，为那个白衣女子起锅煮偏食，隐隐还能听到摊主的笑声，女子与摊主似乎相识已久。

　　小九与沈泉并不急于去抓那个女子，一直等到她端了碗离开，两人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他们跟随女子来到一处早已废弃的宅院，宅院破旧不堪，蛇虫鼠蚁穿梭在其间，使得整个屋子散发着一股恶臭，让人难以忍受。

　　有孩子微弱地哭声，小九与沈泉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冲了进去，只见白衣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低头正在哄着它，女子听到声响，如一只受惊的野兽，惊恐地看着小九他们，她忽然惊叫一声，抱着孩子躲进破旧的橱柜后面，反复道：“别伤害我的孩子......”

　　一个黑影忽然从小九与沈泉身后蹿了出来，他将瑟瑟发抖的女子拦在怀中，赤红着双眼，警惕地盯着小九他们，“你们这样苦苦相逼，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九问：“你每日都这样晚地收摊，就是为了要给她做吃的？”

　　偏食摊主的语气十分不和善，“这与你们有什么相关？”

　　“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想把事情搞清楚。”小九道。

　　“哼！有什么好说的，你们定是收了刘家的钱，来捉小姐的，他们害了小姐一次不够，还想来害第二次，小姐都已经被他们害成这样了.......”偏食摊主说到这，不禁哽咽。

　　“你叫她小姐？你说刘家害她？你都把我弄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九道。

　　“老爷本来经营着一家不小的药店，我原本是药铺的伙计，跟了老爷十多年，可以说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小姐出落得好，引来不少富家公子的垂青，那刘家少爷也是其中一个，只是他早已娶妻，只想纳小姐为妾，老爷心疼小姐，当面退回了家少爷的聘礼，谁知那刘家少爷却在暗中使坏，把老爷的药铺砸了，药铺本就欠有外债，老爷从此一蹶不振，刘家少爷假借帮我们还债之名，强行娶了小姐......”说到这，八尺的男儿还是忍不住落下了泪。

　　他沉吟了片刻，继续道：“好在刘家少爷对我们小姐倒也是疼爱有加，对她百依百顺，原想着小姐可以就这样平平安安得过完一生，谁知，那刘家少爷却在一次经商的时候，染上了疫病，没两天就死了。小姐自小就懂医理，知道患了疫病的人死后不能就这样埋了，便把刘家少爷的尸身烧了，她为着肚子里的孩子，勉强回到刘家，却遭刘家大妇百般刁难折磨。”

　　“吃孩子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小九问。

　　“那都是刘家大妇无知！小姐自小体弱，有了身孕后身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我说过我们小姐懂医理，便给自己开了安胎药，其中有一味便是紫河车，那刘家大妇看见小姐在吃这个，早就吓怕了，哪管小姐怎么解释，让家丁把小姐打得半死......”偏食摊主道。

　　“那你们小姐又怎么会到这里？”小九又问。

　　偏食摊主抚摸着桐氏的头，“多亏刘老夫人心善，看不得小姐就这样被活活打死，更舍不得刘家唯一的血脉保不住，便联合着身边的侍女，谎称小姐已经被打死了，把小姐送出了刘家，小姐这才勉强活下一命，她找到我，告诉了我这一切之后，竟是一天一天丧失理智，现在已然是认不得多少人了......”

　　小九看着桐氏如今的这副摸样，绝对想象不出她曾是让豪门公子巧取豪夺的美人，只觉得悲从心来，眼睛胀痛，说不出话来。

　　一直未说话的沈泉忽然开口，“她这样不行，还是把她送回刘家，把一切说清楚......”

　　许是听到要把她送回刘家，原本安静的桐氏忽然又大闹了起来，她一把推开偏食摊主，跑到墙壁旁，用力撞起头来，口中惊呼：“我不回去，他们会杀了我的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