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柠檬》戚珀

1、第一章【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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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世情》片场。
　　今天早上刚下过雨，阳光晒下，草坪上的水珠蒸发带来难忍的热量，一切嘈杂混乱。

　　姜温柠刚回来，便注意到导演喊下了“卡”。

　　她的视线扫过满地的机器和来往工作人员、凌乱堆着的苹果箱和其他现场道具。
　　定格在布景里的男人身上。

　　男人古装扮相，身姿挺拔，眉眼柔和，背后的桃花树上有花瓣纷纷扬扬往下落，落在他的眼里像有粼粼的光点闪烁。
　　看上去非常深情。

　　然而，在导演那声“卡”的尾音落下时，他眼里缱绻柔和的笑意便如流水般抽离，余留一双琥珀般剔透的浅色眼眸，深情不复。
　　只叫人觉得清冷、平静，也疏离。

　　明明是同一张脸，却判若两人。

　　“这演技有点东西啊。”
　　耳边的声音拉回了姜温柠的注意力，她转过脸，看到常轩不知何时走到了身边：“这演员叫什么？好险今天没听他们的去撒花瓣啊。”

　　“……”
　　姜温柠将一缕发丝勾到耳后，回答道：“夏逐。”

　　常轩恍然：“啊，星逢那个新人？”
　　姜温柠：“对。”

　　内地两大娱乐公司艾南和今晨这两年各自在不同层面出了重大问题，这几年忙着整顿之余，其他人也多了许多机会。
　　许多人瞄准时机进军娱乐行业，新公司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涌现，在圈子内相当活跃，如今逐渐站稳脚跟，也算占据了一席之地。
　　星逢娱乐就属于这类公司，而夏逐就是他们今年新签的艺人之一。

　　“阿对对对。”
　　常轩一拍大腿：“他们老总的审美明明差得一批，公司业务能力也都不行，没想到还有这种硬货？”

　　“对啊！我都看呆了！”
　　边上还有一个叫粥粥的实习生，她脸上还挂着吃惊的表情，这时也接了一句：“这演技还以为是哪位大流量，但我完全没有印象。”
　　另一个同事小乔则笑出了声：“大流量会来拍这种剧？动动脑子就觉得不可能。”
　　粥粥瞬间脸红：“我就是随口说一下。”

　　“别紧张呀，诶，不是，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我不会告诉你家正主你差点爬墙的，哈哈。”
　　小乔挤了挤眼睛，又看向常轩：“常轩你说的什么话，是不是看不起星逢的艺人？粥粥的偶像可就是星逢的。”

　　常轩：“？”
　　常轩：“我嘴滑了。”

　　但粥粥好像没注意到这些，红着脸说：“不是爬墙啦！”

　　“事儿怎么样了？”
　　同事们在旁边聊了起来，老李注意到姜温柠，急急走来：“隔壁怎么说？”

　　《三世情》有个取景在附近的一座博物馆里，但工作人员下午过去时被卡，说是没有听说过剧组申请，把整个部门的人都搞了个大无语。
　　姜温柠一个下午的时间都花在了跑这件事上。

　　“问过了，是他们记错了片名，把我们当成另外一个剧组，”姜温柠应道，“之前提交的审核没有问题，明天的拍摄可以按计划走。”
　　“没问题就行。”
　　她声调平和，老李松了口气，心有余悸：“还好还好，这几天行程这么满，真出事儿都得动。”
　　说完，他才注意到旁边几个摸鱼的，表情一变：“干什么呢？！准备收拾现场了！”

　　几个人才一窝蜂散了，各干各的去了。

　　然而等老李一走，常轩又摸回姜温柠身边：“我还没问……你下午干什么去了？”
　　姜温柠解释完，她顿时皱起眉：“什么啊，几个主任都搞不定的问题让你一个小场务去跑，那双腿是多金贵啊？还好你能谈清楚，不然博物馆打定了主意反悔不借给剧组了，你白跑一趟还把锅甩给你怎么办……你别说，老李最近比他更年期的老婆还暴躁，三四十岁一个大老爷们磨磨唧唧还不讲道理。”

　　姜温柠笑了笑：“没事儿，今天应该能提前下班，大家心情都能好点。”

　　常轩的表情才缓和了一些：“也是，夏逐一遍就过了。”
　　说完，她又感慨：“不说别的，有这种艺人在，真是能少遭罪。”

　　——她们是《三世情》的场务。
　　在片场里，因为演员效率或者剧组调动的变化，赶不上计划加班是常有的事。夏逐这种一遍过的艺人很得他们的好感，演得好，效率高，拍得快，他们这些工作人员就能早下班，意义堪比救世主。

　　然而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收工的指示，反而听到导演高兴的声音传来：“没想到你演得那么好，正好把那场落水戏拍了吧——大家准备一下！”

　　常轩立刻用一种“卧槽打脸了”的眼神看向姜温柠：“我擦，还是落水戏？！”
　　姜温柠：“……”

　　光是听到这三个字就很头疼了。

　　《三世情》的原著是一部古早虐恋文——女主和男主虐恋情深，多位男配围着女主转，到处充斥着古早文当中的“经典配方”。
　　夏逐饰演的男三宋时秋是这部剧里众多恋爱脑男配之一，他是世家长子，性格温柔，对女主穆菡也十分深情，然而穆菡却对他完全不感兴趣。
　　到了后期，他因为屡次被女主无视，受到身上带着的魔族神器影响，心灵渐渐有些扭曲……通俗点就是爱而不得，发疯了。
　　导演说的落水戏就是中后期时发生的事情，宋时秋看到穆菡和男主打得火热，心里嫉妒万分，跑到她身边质问。加上他逼得紧，直接导致穆菡失足掉进河里。

　　理论上是很难拍的一场，因此常轩转头又吐槽：“导演没事吧？女主角不是早就走了，他去哪里找个女主演这一场戏？”
　　话音刚落，那位老李四处看了看，视线落在了这边。

　　姜温柠心里咯噔一声。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到他开口：“阿柠，你来替一下女主！”

　　周围的同僚纷纷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并齐刷刷后退，不约而同地给她让出了一个位置。

　　姜温柠：“……”
　　她苦笑了一声：“这不好吧，我没看过剧本。”

　　“要什么剧本？”老李还没说话，副导演也过来劝，“这次只拍背影，明早再找张爽补她的正脸……她这人你也知道，这个天气，这种落水戏她肯定是不会亲自演的，到时候也得找替身，让你来，你和替身也没什么区别。”

　　姜温柠：“……”
　　你要不听听自己说了什么？

　　副导演接下来一句话让周围人又震惊了一次：“而且你不是京影毕业的？肯定比一般的龙套专业。”

　　粥粥没忍住在旁边道：“京影？是我知道的那个京影吗？”
　　她没控制声音，副导演当即道：“还能有哪个，就是那个京市影视表演学院。”

　　姜温柠隐约听到周围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姜温柠：“……”

　　副导演的语气怎么那么自豪。

　　京市影视的表演系在国内排名第一，每年的高考时期，都会有个#今年有谁考上京影了#的话题。高考前就出道的艺人如果过了这所学校的考试，都会借此炒个热度，上热搜是家常便饭，反之没能考上或者名次差，都免不了遭受一次来自全网的嘲讽。
　　更别说现在很多大火的艺人里有不少是京影的校友，这学校在娱乐圈里属于流量和实力兼备，在这个圈子里没人不知道。

　　粥粥震惊，喃喃道：“我说柠柠姐长得那么好看呢……”

　　姜温柠：“……”
　　姜温柠是南方人，个子不算高，皮肤很白，五官也很秀气，整个人像自带了柔光的滤镜，一眼会让人产生保护欲，气质也让人感觉十分舒服，确实会让人一眼“长得好看”。
　　……可这和在京影上过学有什么关系？

　　她仍是苦笑：“我演技不好。”

　　“憋谦虚辣！”
　　副导演急得都冒出了方言：“你和夏逐还是校友呢，赶紧的，咱们搞快点下班了。”

　　说完，他压根没考虑姜温柠的意见，扭头就指着场务什么的说要准备开拍了。
　　常轩这个损友在旁边都偷偷笑得不行了，临走还拍了拍姜温柠的肩膀：“加油啊姐妹。”

　　姜温柠：“……”
　　她轻叹了口气，扭头看到服化组的工作人员，对方也一脸惊讶：“柠柠深藏不露啊？”

　　姜温柠无言以对，只能笑而不语，跟着进附近化妆间换了一身女主角的衣服。
　　还能怎么办？
　　和京影没关系，就是京大毕业，在这儿不也哪里需要哪里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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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完衣服出来，化妆师“哦嚯”了一声：“你这挺好的呀，化个妆看起来也不比女主角差……我最早看到你还问你是不是哪个艺人呢——你这条件不出道有点浪费呀。”

　　“不用化了吧，”姜温柠拉了拉长裙的袖子，笑容无奈，“反正只是拍背影。”
　　化妆费事，抵得上其他艺人NG耽误大家下班花的时间，她一个替身再化就不礼貌了。

　　化妆师拿着粉饼的手一顿，回过神：“哦，也是。”
　　于是帮着整理了一下，她就提着裙子走出了门。

　　之所以要再多拍这一条，也是因为这条的取景和刚才那条在同一个地方，大部分布置不需要更换，拍摄用的轨道甚至都不需要重新铺设，只需要再做简单的调整。
　　导演正和夏逐讨论着，扭头看到她，和化妆师是一个反应：“这不是挺好的？老李手底下也有好苗子啊。”

　　姜温柠扯着唇角示意性地笑了笑：“我还没看过剧本……麻烦导演了。”

　　“这简单，女主角就两句台词。‘关你什么事’和‘你到底想干什么’，大概说一下就行，不准确也行，只是用来提醒一下夏逐，后期会找配音配，”导演指了指夏逐，轻描淡写，“其他看他发挥，说完了就往河里跳。”

　　“……”
　　姜温柠沉默了两秒，只能笑笑作罢。

　　说着，其他部门的人过来和导演沟通。
　　姜温柠看着他走开，旁边的工作人员也各忙各的——她平时就是这些工作人员当中的一个，现在忽然要在镜头下表演，哪怕真的上过表演课，但如今多少有些不习惯。

　　也是这时，边上的夏逐忽然开口：“……好久不见。”
　　姜温柠一愣，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刚才站得还比较远，这会儿就近了很多。
　　和角色的差距也更深。
　　他们站在阳光底下，男人一双眼眸在光中更浅，虽然注视着自己，其中却似乎没什么情绪。

　　……却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
　　姜温柠回过神，弯起唇角：“许久不见，没想到学长签了星逢。”

　　“嗯。”
　　夏逐道：“你是这儿的场务？”

　　男人的嗓音略低，但台词功底很好，咬字很清晰，好听又有些勾人，随着那样熟稔又平淡的语气，周围的嘈杂便像潮水一般褪去，叫人渐渐平静了下来。

　　然而姜温柠更惊讶了。
　　她穿着这身女主角的衣服，又是同专业的学妹，应当被问“替身”才是。

　　“我今早看到你在忙。”
　　夏逐像是看出了她的意外，解释。

　　他们有一些交集，姜温柠一早见过演职人员表，自然知道夏逐在这部剧里饰演了角色。
　　然而工作人员和参演演员不一样，男三的戏份不算多，这还是他第一天进组，姜温柠完全没想到他那么早就注意到了自己。

　　他的语气比较淡，但确实是对自己的夸奖，姜温柠当即道：“没有的事，只是在不同片场工作过，这儿的主任认识我，也比较相信我，所以让我多分担了一些……反而是学长演技越来越好了。”

　　“演得多了。”
　　他说：“也只是有点经验。”

　　姜温柠一愣，摇头失笑：“没想到几年过去还是有些说不过您。”

　　也是这时，各个部门也差不多准备好了。
　　夏逐没提几年前的事，看了那些摄影机，又收回了视线，只是道：“放松一些了？”

　　姜温柠也跟着他看了看周围，发现因为“赶鸭子上架”导致的微妙情绪已经散去了不少，心底的局促已经烟消云散。
　　印象中夏逐不是那么多话的人，如今主动说了那么多，显然是为了让她放松下来。

　　女孩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一些：“……嗯。”
　　想到等会要拍的内容，甚至开起了玩笑：“我等会会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被吓到。”

　　“吓到也没关系。”
　　夏逐却道：“宋时秋爱而不得，看似可怜，实际上目中无人，只是为了感动自己，吓到也很正常。”

　　姜温柠沉默了一下，脑子里缓慢浮现了一个问号。
　　这种没什么脑子的古早狗血言情，是可以研究得那么深刻的吗？

　　夏逐又说：“放心演。”
　　“……好。”

　　这时，所有准备完全就绪。
　　几个工作人员过来确认了他们的站位，一个场务过来整理了一下各自的戏服，很快，导演坐在监视器后面，高声喊道：“借一个碰一个，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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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菡。”
　　宋时秋看到站在河边的穆菡，大步走来。
　　宋家是修仙界第一大家族，他作为世子也最重仪表，原本每一处衣饰随着场合都有考究，此刻它却显得有些散乱，显然是匆匆赶来。
　　一双含着光的眼眸都有些发红。

　　他眨眼间走到穆菡眼前，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开口便几近质问：“你昨夜与宋昭去了灯会……你怎么可以？”

　　演得很好，但姜温柠有点出戏。
　　她毕业一年多了，本来就对表演就不上心，过后更是不在意，和常轩那个读过《三世情》原著的人不一样，这个故事她也不过知道个梗概——夏逐入戏快，反差感上来她更是没能反应过来。
　　上一秒还算是温和体贴的人露出这样的神情，手臂上的存在感十足，出于本能，她往后退了一步。

　　“关你什么事。”
　　台词脱口而出。

　　“为何不关我的事？”
　　宋时秋皱眉，那双眼睛死死盯着穆菡，也只有穆菡：“你……你难道不知道我的想法？”

　　她怎么能不知道自己的一往情深？
　　他是天之骄子，拒绝了那么多家族的联姻安排，还为了她随身携带危险的魔族神器，她怎么能转眼就和那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私生子勾搭在一起？
　　明明他们才是一对。

　　说着，他手上的力道不断加重。
　　眼神复杂，不解、疯狂，似乎又有些可怜。

　　姜温柠被这个眼神直接盯着，脑子根本想不出什么别的东西，只觉得心跳得厉害——不是感动，更不是心动。
　　是觉得有些“恐怖”。

　　宋时秋嘴上说着他爱穆菡，实际上却处处情绪、动作却传递着要伤害她的讯息。
　　姜温柠此时作为这个穆菡，除了想跑之外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于是她念出了下一句台词：“你到底想干什么？”
　　动作是下意识要挣脱，夏逐手上的力道也在瞬间放开。

　　姜温柠甚至都不需要刻意去“跳”这个动作，一个踉跄便顺着惯性栽进了湖里。
　　随着耳边清脆的“哗啦”声，冰凉的河水涌来，她往湖底沉，整个人瞬间清醒。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夏逐这演技是真的离谱。

　　她正感慨，准备往上浮时，眼前的水流涌动——另一个人跟着跳了进来，朝她伸出了手。
　　男人的眉眼在清澈的水里变得模糊，却能让她感觉到和方才的疯狂和偏执完全不一样。

　　平静，清醒，甚至有些冷淡。
　　莫名让她想起——几年前，认识夏逐的那个晚上。

　　全是编的，我流娱乐圈，不要代入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