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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大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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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大义
阿音克丝还是染了风寒,虽然她能够忍耐风寒给她带来的不适,但她委实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原本她今天要跟着翼辅营的同僚们一起去草场那边,楚玉年看她那鼻头都被拧红了,说话都不利索,便让她在营里休息了。
“阿音克丝?”是李虞北。
原本还缩在床上过的阿音克丝听见了李虞北的声音,腾地一下跳了下来,连鞋子都没穿好就要往李虞北的身上扑去,像是一只猫。李虞北早有准备一样,一个侧身就闪了过去,因为他手里还端着碗。
“把这个喝了。”李虞北说到。
阿音克丝以为李虞北端来的是汤药,她说道:“不,我不喝,那个太苦了;”
李虞北将碗放到了小几案上,说:“不是。”
阿音克丝半信半疑地走到了几案前,她俯下身嗅了嗅,是姜的味道。李虞北说道:“喝了你会舒服很多。”
阿音克丝撅了撅嘴,她说道:“可是这个好辣的。”
“喝了你的风寒会缓解一些。”李虞北说到。
阿音克丝眨了眨眼,还是端起碗将里面的姜汤一饮而尽。
“哇好辣啊……”阿音克丝皱着眉说到。
这个时候,赵峥走了过来,他看见李虞北也在,说道:“没想到啊,你哥还是比我快些。”
阿音克丝笑了笑,喊道:“赵大哥。”
“哟,姜汤也喝了?”赵峥说完又看向李虞北。
“这姜汤还是你哥哥特意去找随军郎中要的呢。”赵峥说到。
阿音克丝的那双灵动的眼里多了一分欣喜,她说道:“谢谢哥哥。”
李虞北也只是淡然一笑,他说道:“你先歇息吧,我夜里就不过来看你了。”
而楚玉年回来的时候也已经是黄昏后了,她的下属已经等了很久了。楚玉年还没有坐下,便直接对下属说道:“你先说。”
下属行了个礼,开口说道:“将军,末将也命人在国子监调查了,那位刘姓监生大约一个半月前离开了,说是家中长辈突发重疾,已经离京多日。”
楚玉年的手握成拳,轻轻地砸了一下面前的几案,她说道:“又断了。”
她的下属继续说道:“前些日子,将军您派去的暗探的确也发现了有人在盯着刘氏一家。”
楚玉年的神色并不好,她揉了揉太阳穴,说道:“继续派人看着,一定不能让刘氏一家出事,有什么紧急情况立刻回来向我禀报。”
“是。”下属行礼后就离开了。
楚玉年本打算去找李虞北做个商量,她刚刚一出门,就有一名士卒来报。
“楚将军,有人找您。”士卒说到。
楚玉年觉得有些奇怪,她警觉地问:“何人?”
士卒说道:“听声音好像是一个妇人,但她不肯跟着末将走,非让末将来找您。”
楚玉年轻笑了一声,她半开玩笑地说道:“没少收人家好处吧?”她睨了那士卒一眼,那士卒也不敢辩驳,只得欠身行礼。
士卒带着楚玉年去到了神麟府的正门旁,那里的确站着一个身着黑色斗篷衣的人。像是融入了黑夜一样,若非楚玉年眼尖,她可能也没看见那里有个人。
那人听见了脚步声后转过头,而那名士卒向楚玉年行礼后就离开了。
“楚将军。”那人撩下了几乎遮住整张脸的斗篷,是大理寺丞的妻子,刘氏。
“刘夫人?”楚玉年有些惊讶。
刘氏向楚玉年行了个礼,说道:“深夜来扰,还望将军海涵。”楚玉年并非出身世家大族,她对于这类客套的礼节向来是不大在意的。只是刘氏在深夜贸然出现在神麟府让楚玉年又惊又疑。
“刘夫人,不妨我们借一步说话?”楚玉年说到。
随后楚玉年带着刘氏去到了将营里,她支开了周围所有的将士,并且命令他们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过来。
楚玉年说道:“刘夫人,恕在下礼数不周了。”楚玉年没有想到刘氏会来,所以也没有备好什么茶水一类的。
刘氏摇摇头,她很镇静,说道:“将军不必这般客气,妾身此番前来是想托将军一事。”
楚玉年皱了皱眉,说道:“敢问何事?”
刘氏垂眸,显然有些犹豫,她没有立刻就回答楚玉年,而是踌躇了片刻,才开口道:“将军,请您一定要查清我家官人之死。”她的语气极为诚恳。
这反而让楚玉年觉得很奇怪,她本身就在调查这个事情,为什么刘氏要来说这样的一番话。
“刘夫人,这……”楚玉年话音未落,刘氏便又开了口。
“将军,这是我家官人当日给我的密信。”说着,刘氏将一封还未拆封的密信递到楚玉年的面前。
“刘夫人。”楚玉年一下子站起身,她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封信。
刘氏神情凝重,可那双眼里又充满了坚韧,她说道:“楚将军,妾身是一介女子,不懂什么官场人情……可眼下我家官人死得不明不白,我也不能就这么看着。我家官人将这封信交给我,想必这一定是和他有重大关系。”
楚玉年略微焦急地说道:“可是刘夫人,这是保你全家性命的啊……”
刘氏坚定的目光对上了楚玉年那不安的神色,摇了摇头,说道:“我回去也和我的几个孩子们商量了,他们也说……如若他们父亲死得这般不明不白,而我们还躲在他的尸首下苟延残喘,那我们宁肯换一个公道大义。”
楚玉年没有立刻收下密信,她说:“刘夫人,这不是小事,若是你们没有了这密信当护身符,你们……”她都不忍将话说下去。
刘氏依旧是摇头,她说道:“我明白的,只是我们没办法就这样息事宁人,更不想我家官人含恨而终,哪怕是找到一丝丝他被害的缘由,也算是全了我们一家……”
楚玉年看着眼前这个比她年长些许的妇人,她并不知道刘氏究竟出身何家,也不知晓刘氏读过多少书,识得几个字。可她敬佩刘氏,她敬佩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她从未觉得这些委身于后院的女子就是柔弱,她反而清楚,这些女子是坚强的,是明大义的,丝毫不会输给在战场上拼杀的男人,也不输给她这个当朝唯一的女将军。
“刘夫人,您真的想好了吗?”楚玉年低声说到。
刘氏点了点头,说道:“楚将军您放心,如果有一日贼人来了,我和我的几个孩子哪怕是悬梁自尽,也绝不会向他们多说一个字。”她看了看外面,夜色越来越深了。
“楚将军,先容妾身告退了。”刘氏站起身对楚玉年说到,她并未等到楚玉年有所回应,转身就打算离开了。
这时,楚玉年向着刘氏行了一个大礼,她说道:“夫人,保重!”
刘氏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之中,楚玉年一直看着刘氏的身影在自己眼前消失,她不知道往后这个妇人要面对的是什么,她尽力地往好的方向去想。
那封密信静静地躺在案上,楚玉年走过去拿起了它,她像是在给自己下定决心一般,缓缓打开了有些黏腻的封口。
半晌后,一阵夜风吹动着厅内的烛火,微微跃动着。
楚玉年怔住了,她的手轻微颤动着,她尽力地捏住手中的密信,咬着牙。
次日。顾长青从巡防营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站在将军府外的楚玉年,他拉了拉缰绳,马便慢慢地走到了楚玉年的跟前,他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楚玉年那双眼直直地瞪着顾长青,她没有说话。顾长青略微不耐烦地偏过头,对着门口的家仆说道:“你们怎么不请楚将军进去?”
家仆立刻跑到顾长青跟前,解释说:“是楚将军说她要在这里等您。”
楚玉年的那双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但顾长青很清楚,楚玉年找上门来是不会有好事的。
“你若没有什么要紧事,恐怕也不会来我这个大将军府吧。”顾长青说到。
楚玉年冷笑了一声,说道:“顾大将军是想在这儿说,还是我们进去谈谈?”
顾长青眯了眯眼,他下了马。一旁的家仆上来将马牵走了。
两人走到厅堂的时候,顾长青命所有的家仆都下去,他坐在椅子上,对楚玉年说道:“说吧,来找我是做什么?”
楚玉年瞪着顾长青,眼里满是愤恨,咬着牙说道:“顾大将军可真行啊,自己倒是撇得干干净净。”
顾长青望向她,镇定自若地说:“别和我打哑谜了,你到底来干什么?”
楚玉年大步走到顾长青面前,她怒目圆睁地对顾长青说道:“还要我来说吗?你派李虞北去调查的什么事情你不清楚吗?”
“所以你是来打抱不平?”顾长青说到。
楚玉年吼道:“顾长青!你难道不清楚这对李虞北而言是什么吗?你是在把你的徒弟往火坑里推!这件事是他能够掺和进去的吗?”说完她将信纸拍到了顾长青身旁的几案上。
顾长青拿起信纸看了看,他抬头对楚玉年说道:“这是你们调查出来的结果吗?”
楚玉年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她说道:“顾长青,你明知道李虞北不适合做这件事……”
“他需要知道,安西和朝中多有牵连,朝中有人在向安西私贩银铁,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顾长青说到。
楚玉年咽了咽,她说:“你会害死他的。”
顾长青叹了口气,说道:“那安西都护府呢?难道放任不管?陛下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们。”
楚玉年的双眼有些红,她轻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着顾长青,她凑近了顾长青,低声说:“顾长青,你当年也是这样,也是这样……”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也是这样把李敬岳推了出去。”楚玉年在顾长青的耳边咬牙切齿地说。
顾长青的脸色变了,他拍案而起,死死地盯着楚玉年,说道:“他不是李敬岳。”
楚玉年轻蔑的笑容就像在挑衅顾长青,她也没有退缩,说道:“是啊,他是你的徒弟。”
“当年李敬岳之事,我不愿再多说什么,该做的,我都做了。”顾长青说到。
楚玉年低下头,带着些哭腔的笑了一声,说道:“对,你都做了……”说罢她又抬头对上顾长青的眼。
“顾长青,李虞北卷入这些纷争之中,是你愿意的吗?”楚玉年说到。
午后,楚玉年找到了李虞北。
“楚姐姐,你有话直说就是。”李虞北被楚玉年拉着到了翼辅营。
楚玉年松开了李虞北的手,说道:“之南,这个案子,你不要再跟了。”
“楚姐姐你说什么呢?”李虞北不解。
楚玉年继续说道:“你现在就写告假帖,我帮你递去圣上那儿。”
李虞北根本就摸不着头脑,他说道:“楚姐姐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楚玉年急了,说:“我让你不要跟就不要再跟了!”她没注意到自己那急躁的语气。
“楚姐姐!你干什么啊!出什么事了?”李虞北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楚玉年别过头去,她的目光飘渺不定,缓了缓才说:“之南,这个案子你不能再查了。”
“你说的是什么案子?”李虞北问。
楚玉年从没觉得自己这么不会说话,她都要急得跺脚了。“还能是什么案子?顾长青让你办了很多个案子吗?”楚玉年说。
李虞北并没有因为楚玉年的话而生气,他反而偏了偏脑袋,试探般地说:“你去见我师父了?”
楚玉年觉得自己像是被摆了一道。
“之南,这个案子你绝不能再查下去了。”楚玉年说到。
李虞北回应道:“楚姐姐,如果你是为了和我师父置气,那你大可不必这样。如果你是因为当年之事……我唯有替师父给你赔不是。”
“李虞北!你真以为我是记恨顾长青吗?我到如今要是还恨他,那我两刀子捅死他不就成了?我至于在这里和你拐弯抹角吗?”楚玉年厉声道。
李虞北舒了口气,他说道:“那楚姐姐你想做什么?”
楚玉年闭上了眼,她说:“之南,这个案子牵扯得太多了,你会陷进去的!”
李虞北忽然看向了营帐外面,外面阳光明媚,还能听见不远处士兵们操练的声音。他说道:“楚姐姐,你知道吗,当我知道那个死在城郊的女子,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白纱衫的时候,我就在想,她死前得多痛啊,寒冬腊月……”
楚玉年背对着李虞北,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后来我转头看见了阿音克丝,我忽然在想,也许那无名女子也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或者谁的姊妹。可是,她最终成了无名女尸,在寒冬腊月里穿着单薄白纱衫死在冰凉的河滩旁的无名女尸。”李虞北的声音变得很低沉。
“我怎么可能,为了自保……”李虞北的声音在发颤。
“楚姐姐,当年李大统领没有为了自保而退缩,他为了大义不惜抗下谋逆之罪。”李虞北望向楚玉年的背影说到。
楚玉年用手背抹着脸上的泪痕,她清了清嗓子,才说道:“之南……刘氏,将密信给我了。”
李虞北很惊讶,他问道:“信中说了什么?”
“信中所言,大理寺丞因曾在桃苑失手杀死了一名女子,而被威胁……徐家的人,在暗中勾结安西,他们向安西私贩盐铁金银。”楚玉年说到。
李虞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怔怔地看着楚玉年。
“信中,有提到的那些官吏……几乎都与那个桃苑有关系。”楚玉年继续说到。
李虞北又问:“那个桃苑究竟在什么地方?”
楚玉年垂眸道:“我没有找到,但我知道那个地方有个别名,桃苑朱楼。”
李虞北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只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
“之南,你要是想要退出,还来得及。”楚玉年劝说到。
李虞北笑了笑,说:“楚姐姐,我不会退出的。”
在李虞北要离开的时候,楚玉年叫住了他。
“之南!”楚玉年唤到。李虞北也停下了脚步,但他没有回头。
“其实……如果可以,我宁愿,当年李敬岳没有选择为了大义。”楚玉年低声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