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吃我的鱼》Osborne

2、第 2 章

　　诵读声渐止，我从绣球花下爬出来，想着该去见见那尾鱼了。又衔了些馒头去莲花池边，这馒头不知何时起，竟一日比一日细碎。反正那尾鱼胃口小，之前整个馒头衔给它，也不见吃多少，这几次带的少了许多，都是些细碎的馒头块，倒吃的多些，想来这些也够了。步至莲池，看来今日来的迟了些，慧空他们已喂过晚食了，那些蠢鱼都恹恹地在水中摆尾，那尾鱼还是藏在莲叶下，听见我来了，绕着莲梗游了游，我想这也算是欢迎。我静静地看着那尾鱼吃着我的馒头，又不禁想起今儿见着的新花，叫地涌金莲，与池水中的莲花相似，只是花瓣是金色的，在太阳下颜色倒也可以与灿阳争胜，只是少了些莲花的清香，虽也得一时眼缘，也无甚特别的欢喜，左右不过是新近的玩意儿，白日里又多了项行程。
　　花和人都有名字，我或多或少也记得些许，那金莲也是那些和尚围着谈了好几次，语带钦羡地谈及这是佛祖足下生出的莲花，所谓步步生莲。和尚们我也日日见，也总不过记得明远和慧空两个罢了，无他，高喊着的几个名字总有他们。
　　明远性致淡远，语带谦卑，卓然流光，那些来人们总是这么说他，我倒是觉得他越来越不好玩了，以前小沙弥时上早课颂错经文还羞窘地低下头，脸红粉至脖子，与一众庄严的和尚比起醒目多了，一眼就能看到，我也乐得钻到他袖下不时勾勾他，小和尚头上还有细细的绒毛，脸上带着未褪的红粉，背错了就瞪着我这只勾扯衣袖的“肇事猫”，恼了一刻便又接着认真地背诵经文，直到我再次挠上他的下摆，这脸上的红粉是褪了起，起了褪，十分有趣。
　　彼时还是小少年的他或许还觉得他对一只顽皮的猫儿的凶狠很有些威严，可不知道他那粉头粉面的怒瞪，也只不过为那双池水般清冽的眼睛添了些流波，泛起动人的光彩，颇有些海棠花开的意味。
　　渐渐地少年身量抽长，眉眼愈发少了水的流波，多了山的峻厚，越发稳重起来，对我日日的烦扰少了羞恼，多了分自在，仿佛一座山，青山长久地伫立在那里，流过的山泉，吹过的清风，也并未乱他的一须一眉，没有什么能撼动他那沉潭般的眼眸。以前轻轻踏上他的大腿，少年就像水边被惊起的白鹭，清灵俊秀的像一汪泉水住在了他的眼眸里，浮动间泛起涟漪，这样的光景此后便很少得见了，只在去找那尾鱼时偶然看见过莲池盛开过几分他的颜色。
　　虽对他的称赞声愈发地多起来，礼佛的香客也围绕着他请教佛理，但我却愈发少了与他逗弄的心思。他的佛经错处愈来愈少，想来这变化不过是一月间的事，虽我依旧扰着他，声调倒也依旧平稳。虽说在他怀里窝着十分舒坦，他身上总带着些竹木的香气，清幽的竹香伴着绵远的檀香，闻着总有些回归故里的感觉，虽然生来便是赤条条一只好猫，从未见过父母，但总觉得故乡该是这般才是。
　　那时还未听过“此心安处是吾乡”之语，现在想来也只有如此才算能解释。明远每次念完经总是会把我按在怀里抚摸，他纤长有力的手总能把我抓的十分自在，感受着他的手抚着我的后颈和身上的毛发，并听他夸我毛茸茸的，手感甚好。我自然十分享受这般伺候，也对猫儿这般的纯白的无一丝杂毛的毛发十分满意，虽然明远光秃秃的没有毛发，没有我这般秀美，倒也算是那群和尚里最得我欢心的样貌了，而且，想想明远身披绒毛的样子倒也应十分讨猫儿欢喜。
　　但是心中总对他的改变有几分怨怒，渐渐我便不去他怀里听经了，他也未特地寻我，只是为我在常待的地方放了一方蒲团，如此这般，我还是日日地听着经文入睡，听完即走，不做逗留。明远就像那株曾经在南院门前盛开的海棠，我十分喜欢盛开的模样，却也接受它花期结束的凋零。只是那株海棠丛我渐渐地不去看它了，它依然在花堆的簇拥中繁华地盛开，再随着清风的到来走下枝头。我虽不特别关注明远，只是耳边时不时总听到明远的消息，说他深得佛法精义，被授以首座，只等方丈百年圆寂接任住持之位。虽地位不同些，他每次早课依然坐在之前的位置，在我耳力所及之处，依稀能在众多僧语中听到他那清冽的声音，不急不缓，声如幽潭，倒十分助眠。只是近来不知为何听得几次错处，从睡梦中抬起头望向他，却见他罕见地现出少年人的神采，望我时有几分狡黠之意。本以为是乱波一点，须臾即平，却在平静了几日后又听到一处错处，正疑惑间却又见他现出之前的神态，方觉得他是故意吵醒我，有些像少年人的恶作剧。真是奇怪地很，小沙弥时时不见此番作态，已成比丘位及首座，却又有些小孩习气。偏生他还施施然佯装不知，笑话，二十年猫生岂会误会？心想，猫儿我若是人也是高寿的老人了，不必同他计较，只是有些气恼，颇有些受到报复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