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矢》月下白头人

2、隐迹

　　李矢清，收藏品行业如日中天的交易平台“弢迹”的创始人，自己的企业取“弢迹”之名如同他本人行事风格一般，收敛痕迹，低调待人处事，即便在全国范围内“弢迹”几乎每天都有价值不菲的藏品交易，有着上百万的流水往来，他，一惯如此做派。
　　他的脸看不出年纪，公司里除了他的助理路优还算能干精炼，在他身边待了几年外，其他员工几乎不敢直视他，只管勤恳地做好自己份内事，见过他的严苛，见过他的杀伐决断，即使对这个人有再多的好奇心，也只能望之却步。
　　“哐当”
　　李矢清关紧了卫生间的门，把自己的西装和衬衫一并脱掉，看着镜子中自己被过度按压而血色弥漫上来的胸部，红彤彤一片，还有......他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唇，还有些隐隐作痛，回想起自己刚刚被人摁在地上抢救的画面......
　　太狼狈了，李矢清望着镜中的自己，太狼狈了，他想：“他何时曾遇到过这种场合，活了有八百年了，从未经过如此之事，无论是在战火纷飞的荒野还是和平年代的商海，都还从没有人如此僭越。”
　　无恙，无恙，连名字都这么可巧，可当真是个好医生。
　　李矢清套上了新衬衫，把那件扣子全被扯没了的衬衫扔进了垃圾桶，照着镜子重新调整自己的仪态。
　　怎么会突然心脏骤停？他自己身体他最清楚，缺氧环境对普通人来说可能会直接导致心跳停止，却对他而言，简直是道不堪上桌的菜。
　　仔细一琢磨，近一年来，心口处恍惚是似有似无的作痛，也不甚看重。李矢清心里犹然升起一个念头，八百年......难不成周期将至？想至此，脸色怔变，看不明是忧是喜，想来老师应该游学快回了，这件事，他能给我答案。
　　李矢清走出卫生间，隔着幕帘向经济舱看过去，脸上露出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一丝淡淡笑意。
　　“他救了我，我应该感谢他，而且......他看起来，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他想着，转身回到座位，又恢复了那副冷眉冷眼。
　　飞机穿过乌压压的云层，终于平安落地。
　　吴漾收起了电脑，飞机上的乘客开始陆陆续续的走出。
　　刚刚救人的插曲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直接导致写不成课题，愣是硬生生对着电脑发了一个小时的呆。
　　吴漾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知好歹的人，作为一个骨外科医生，形形色色的病人见得多了去了。
　　他心里在纠结，职业习惯如此，他应该把“望闻问切”中的“切”给坐实了，心脏骤停可大可小，那人应该去检查一番。想到这，吴漾瞬间把被推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了，想来也是那人的应激反应，他一个大男人不必纠结于这点小事。
　　吴漾喊来空姐：“刚刚那位被抢救的先生怎么样了？”
　　空姐答：“您是说，李先生？他...他已经走VIP通道被接走了，您放心，随行来接机的还有李先生的私人医生，应该没有大碍了。”
　　吴漾：“......”
　　什么人呐这是！
　　空姐见吴漾不吭声，于是又微笑安慰到：“谢谢您，吴医生，您是一个特别优秀的医生。”
　　吴漾回以微笑，收拾行李下了机。
　　吴漾按照惯例，每次一个地方落地，第一时间总要给爸妈报平安。
　　“儿子，你下飞机了吧，我看外面暴雨呐，要不要你爸去接你啊？”范芬芳劳模的声音从电话一端传来。
　　“不用了妈，我爸今儿应该不休息吧，今天有点晚了，我明天一早还得回医院述职，就先不回家了，直接去我那，这周末我再回去啊。”吴漾想起上飞机前他妈妈的电话，心里正怵得慌。
　　“嗯，也是，出差一周怪累的，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本来说今天烧了一桌你爱吃的菜等你回来呢，还有你舅舅给寄过来的大闸蟹。”
　　“......”吴漾摸了摸自己肚子，真饿啊，这一周确实亏待了自己的胃。
　　“那个什么，妈，哟，这雨太大了，我不太好回去，我......”
　　一个小时后。
　　吴漾望着餐桌上油亮亮的红烧肉、葱香大排、蟹粉豆腐、白灼菜心、罗宋汤......感动地口水就快止不住了。正值金秋，这个时节的蟹最是肥美。
　　“妈，我说你这手艺，我就是离家一百里地，闻着香味儿也能飘过来。这一个礼拜在北京，可把我馋坏了。”吴漾话说完，连忙往嘴里又塞了一口红烧肉。
　　“都三十一了，还没个正经儿。”吴漾爸爸抹着油乎乎的下巴，在旁边一边嫌弃地说，一边啃着大排。倒是范芬芳眉眼含笑，浑身散发着慈母的光辉，照耀在吴漾和吴兴平的脸上。
　　吴兴平，吴漾爸爸，一名区公安局光荣的老民警，在他所管辖的区域，抓过无数个小偷和抢劫犯，逮过形形色色的流氓和变态，护佑一方群众。
　　范芬芳，吴漾妈妈，退休前跟吴漾是同事来着，医学革命的老前辈，在申城第二人民医院奉献了自己的大半辈子，敬业的范护士长，一度几年获得院里的劳模称号。
　　现已退休半年的老母亲，每天的生活重心就是催吴漾相亲、催结婚，最好赶紧给她生个孙子，三年抱俩，她一点也不嫌累。
　　终于，范芬芳劳模开了口：“儿子，今天跟你说的话还记得吧，我那个老同事啊，你也认识，她女儿，刚从国外回来。”
　　话还没说完，吴漾出口：“妈，我的亲妈呀，你是不知道我最近忙成什么个鬼样子，我这一个礼拜不在医院，回去主任说不定一堆说落等着我呢？你也知道的，葛主任那脾气......”
　　想到那葛主任，确实是个严厉的主儿，儿子这两年正当提拔，事业上勤恳些自是应该的。范劳模也不能再逼：“也是，那你啥时候空下来了，跟妈说一声，妈安排！”
　　“好嘞。”吴漾深知范劳模的秉性，最知道拿什么搪塞忽悠最快捷高效，吴漾说完，又开始专注于盘子里的菜肴，大有席卷残云之势。
　　窗外暴雨依旧。
　　路优安排了李矢清的私人医生，随车一起驱往李矢清远在城市另一头，位于城郊的别墅。
　　“李总，明天上午熙光投资的陈总约了您，关于12月底举办的青瓷展览，有几项展品需要落实，另外有一个平台合作协议的签约仪式也要在展览上完成。” 坐在副驾的路优扭头对着李矢清，向其汇报下一周工作的安排。
　　“好，青瓷展览是收藏品行业一年一度的盛事，也是我重点发展的一个藏品领域，今年是第一次跟熙光合作，不是我们一家独大了” 李矢清若有所思地说着。近几年青瓷越来越多的走进大众视野，确实以精湛的工艺俘获了一批批藏客。
　　路优深懂眼前这位李总的心思，这次带着熙光玩，还不是熙光那陈昊背靠大树好乘凉。朝中有人好办事，这话一点也不假，偏偏她家李总是个不爱惹事的，尤其是政府官员，那是能避就避着，一副冷眉冷眼的姿态面向众人，只有面对藏品和大收藏家，才显露出一丝对知音人的韫色来，浑身没有一点商界精英做派，倒像是个性情中的民间草根。
　　“是，明天商定后，我会约场地的设计师制定最后的设计方案。”路优应承着。
　　坐在李矢清旁边的医生，也不顾这上下级二级一来一往的对话，只管做自己手里的活。
　　车子在大雨中平稳地向目的地驶去。
　　李矢清仿佛想起来什么一般：“从三宝请来的几位艺术家，也是重点，这点也去落实。”
　　说罢，就要开车门，坐在副驾的路优见状想下车撑起伞送他。
　　李矢清：“不用了，你直接让司机送你回去吧。”又转头向旁边的医生吩咐：“心率正常，血压正常，你也不用跟来了，我心里有数。”
　　张承终于得空开口：“今天多亏了飞机上救你的那位同仁啊，不然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嗯，是。”
　　“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给你做一次检查，最好你有时间来我这做个心电图。”
　　“再说吧，我走了。”说罢，李矢清不管大雨倾盆，“啪”的关掉车门走了。
　　留下路优、张承等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