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长临》茶香淡雪

1、第一章

　　西洲，丞相府内，整个屋内充斥着药的气味，散着一头长发，着白色中衣的少年坐在床边眼泪不停的流着，与其不符的是少年好似麻木了，就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发呆。

　　“公子，你这样等下又着凉了。”开门的瞬间，屋内的药味散了一些，一身红衣的侍卫放下手中端着的热水，走到床边，将散落在地上的被子小心拿起，轻轻盖在少年的肩上。

　　少年木纳的看着侍卫，手搭在肩上的被子上，一用力又将被子扯了下来，丢在了地上。“着凉也好，怎么样都好反正一时半会也死不掉。”

　　“不会的，怎么会死呢。”像哄小孩子一样，摸了摸司青的头，顺手将帕子打湿拧干，给司青擦了脸。

　　窗外的阳光就这样照在书桌上，偶尔会传来几声蝉鸣，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美好，但是看上去又是那么的无趣。

　　药，父母的教诲和努力得到父母的夸奖，这些组成了最开始的司青。

　　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才清醒了一点。

　　看上去整齐的房间，夹杂着苦涩的中药气味，一时之间安静的好像整个世界安静的只剩下了他，手边是丝绸所做的被子，柔软却又冰凉。

　　“燕寻。”司青的声音带上了丝丝的颤抖，红衣的侍卫立马冲了进来。

　　看见燕寻的那一刻，司青稍微冷静下来了，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或者说是真的只有自己了。

　　现在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看着单膝跪在面前的红衣少年，他和我是同类，但是又不是，燕寻是向阳生长的，而他是腐烂在地底的。

　　“听说，晚上会有庙会是吗?”

　　“公子可是要去看看。”

　　“去……吧。”面前的少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子了，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长的比他还要高，如果不说他是侍卫的话，就算走出去说是别府的公子也会有一些人信。

　　手轻抚上燕寻的眼睛，这双眼睛真好看，和那时候一样，里面闪烁着光，真的好想挖出来。

　　“公子?”对于司青种种奇怪的表现，燕寻已经习惯了，但是每次司青一发呆的时候，眼里那一片死寂，让燕寻心里一抽一抽的痛。

　　“啊，没事，你先下去吧。”回过神来的司青无事的收回了双手，这样的他好像硬生生要变成两个人了一样，一个嗜血心狠，一个是现在软弱又无能的，到底哪个才是他。

　　燕寻轻手轻脚带上门离开了房间，司青在确认燕寻离开后，慢慢将中衣的袖子卷了上去，手腕上是无数的划痕，有新的也有旧的，看着甚是吓人。

　　而司青面无表情的拿起枕头下的匕首又轻轻划了一下，血珠一粒粒冒了出来，只有在这个时候，司青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在屋顶上方，燕寻抱着剑看着远处的飞鸟，叼着树枝飞来筑巢，好像当初第一次和公子相遇的时候，也是夏季。

　　那时的西洲干旱连连，各地都闹起了饥荒，寸草不生，地干裂开来了几条裂缝，已经饿死了不少的人，观音土树皮甚至还有自己孩子都成了一些人的粮食，人性和活下去一比，什么都不算。

　　幼时的燕寻也曾以为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的口中粮或者因为食用观音土，或是活活饿死。

　　但是很幸运没有，他幸运的遇见了一车队的贵族，带着一行护卫。

　　那时的司青还不像现在，小时候的司青也曾活泼过，生于贵族的他和另一些贵族一样，不用因为饥荒而担心挨饿。

　　那个时候快要饿死的他好像是听到了神的声音，那个小小的司青说着，“父亲，我想要他。”

　　只是这么一句话，决定了他之后，也决定了他没能死于那场饥荒之中，宛如之前他在要饿死的时候，祈求过神，也祈求过人性，结果什么也没发生的事，就像一场笑话。

　　神真的存在吗，如果存在为什么不看看正在饥荒中挣扎的他们，但是现在，燕寻找到了，神是存在的，那一双握住他手的人就是他的神明。

　　即使现在依旧是。

　　而膳厅里，司泽云脸色是非常的难看，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逆子，逆子，这已经是几天了，”手一下又一下的拍着桌面，身边的妇人连忙走过来拍了拍司泽云的背，“老爷，青儿他，你又不是不知道，别气了。”

　　“他除了那副皮相还有什么！论聪慧比不上远儿，连乖巧懂事都不知道是什么，邵卿他还小但这礼仪不学的比那个逆子好多了。”司泽一身紫色朝服上绣着白色仙鹤，随着生气时的抖动，鹤也动了动。

　　“父亲，二弟最近可能身体不适，不如先用膳，免得耽误了上朝。”司远着浅绯色朝服，表明着他已是少卿的官职，司远长相算不上很好看，但是一眼看去就感觉这是一个正气浩然的人，倒是和司泽一样。

　　看着父亲的情绪明显稍微冷静点了，司邵卿在哥哥身旁轻轻碰了下，桌子下的手竖起来个大拇指。

　　司远一眼就看懂了三弟的意思，摇了摇头，对于这个三弟，可谓是全家上下都宠着。

　　暮色降临，小小的院子依旧一天下来无人来访。

　　司青慢慢的从床上爬起，他几乎是睡了一天，身体都软绵绵的，脑袋也晕晕乎乎的，但是也不在意了。

　　赤脚踩在了地上，乱糟糟的头发，随意梳了几下，拿起清晨燕寻备好的衣物便看也不看一眼穿上。

　　淡紫色的衣服袖子上兰花独自开放着，司青也不想着束发甚至一根簪子都不插，就这样打开了房门。

　　门口的燕寻一听到屋里的动静就立马站在了门口等待里面人的传唤，不知等了多久，门开了。

　　和他想的一样，司青穿上这件衣服很好看，凤眼左下那一颗黑色的痣衬得司青多了一丝魅惑，但硬生生被司青的清冷压了下去。

　　不束发的司青，看上去像女子一样，但又能让人很清楚这是个男子不是女子，从身体的体格到身高上，都在说明着，司青是男子。

　　“走吧，去庙会。”看着门口的燕寻，司青心口一暖，但也只是一瞬间，真好，竟然还不是一个人。

　　“是。”一身红衣的燕寻，乖巧走在司青身后，额心那一点红痣，倒是让本就是娃娃脸的燕寻看上去小了不少。

　　和往常一样，两人没有走正门而是走了后门出去。

　　大街上，一片繁华景象，摊贩的努力叫卖，街道上人流的拥挤，燕寻护着护着司青走，尽量让人流别挤到司青，路上也因为司青那张雌雄难辨的脸导致有不少男子从司青身旁来回走过，走近才发现是男子。

　　披头散发，这要是在司府内，被父亲看见，挨骂是少不了的，说不定还会挨一顿家训，条条框框的规矩，以及自认为高人一等的想法，这就是贵族或许。

　　“姐姐真好看，哥哥你给姐姐买一束花吧，很便宜的。”一名提着篮子的小女孩梳着双螺簪，一脸微笑的看着燕寻，燕寻悄悄偏头看了眼司青，见司青好像没什么反应后，拿出了几个铜板，买了束花。

　　“谢谢哥哥，哥哥你和姐姐一定会是天作之合的一对。”一溜烟的功夫小女孩立马遁入人流之中不见了。

　　“她的眼睛真好看，对吧。”司青看着女孩离去的身影，想着的却是那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干净的一眼就能看到底，真好看。

　　拿着一束花的燕寻后知后觉发现司青是在和自己说话，连忙回道：“是的。”

　　一条街走过去基本上都是卖首饰面具花灯的，偶有一些夜间的小吃摊摆在路边，坐着零零散散的几名百姓。

　　看着一家混沌摊子，司青慢慢走了过去，由于坐着的都是一些平头百姓，身上难免带着一些气味，有汗味也有泥土的味道。

　　不等店家招呼，径直走向一桌坐下了，身后的燕寻连忙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老人家，“麻烦来一份混沌，老人家。”

　　而司青撑着手靠着，看着那对年老的夫妻，明明这么累，却还笑的那么开心，明明什么都没有，有时候司青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旁观者看着所有人，而自己完全无法去理解他们的感情。

　　“给，小少爷您的混沌。”脸上皆是皱纹的老人家，将混沌端上了桌子，司青明白自己的外貌有时候在家中母亲都会觉得自己生了个女孩，但第一次见面，老人家就一眼看出他是男儿，司青有些不理解。

　　但还是压下了疑惑，吃了几口混沌，入口是很普通的味道，却特别的暖和，明明汤也只是普通的肉沫汤，在府里厨子们都能做出来，但是没有这样的感觉。

　　庙会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的，还是一样的无趣，看着碗里剩下的几个混沌，用筷子戳弄着。

　　“燕寻，你要不要来一碗混沌。”身边的少年郎拿着一束不知名的花，忽然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也没指望燕寻会吃，司青坐在桌边打量着街上的人，那些自认为是名门贵族的人也有着一个两个带着面具在逛着。

　　“小公子可是吃完了。”老人家慢悠悠的走过来，碗里混沌皮和肉分离，漂浮在碗上，对于这种情况老人家也见怪不怪了。

　　司青点了点头，“你怎知我不是女儿身呢，”看着面前收拾着桌上残局的老人家，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小公子再怎么像女子，可这身体上的表现是不会骗人的，熟识公子的人又怎会不认识，而且就算是我们这些穷人家的孩子，也断不会让女儿披散着头发出来，这个世道啊，对女子可没有想的那么好。”老人家摇了摇头，一旁的老婆婆忙上忙下，连忙收了桌子去帮老伴的忙。

　　“燕寻，走吧，休息够了去河边看看。”是啊熟悉的人又怎么可能分不清楚呢，脑海里全是母亲所说的，要是青儿是女子就好了，青儿这模样没有生为女子真是太可惜了。

　　女子好像这只是母亲的一向认为，但这也让司青在潜意识里，有时候也会将自己以为是女子。

　　河边的花灯点亮了整条岚河，各式各样的荷花灯承载着不同的愿望向远处飘去。

　　“公子，灯。”燕寻递过来的那盏荷花灯和普通百姓的没什么不一样，没有华贵的装饰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样子。

　　接过那盏灯，司青凝视了许久，最终随意丢进了河中，“果然，我还是不太相信这种东西，这只是那些人寻求安慰的一种手段而已。”

　　“燕寻，你相信真的存在神吗？”话题跳转的极快，司青隔着衣服摸了摸手腕处，在那里有着无数条疤痕。

　　“我的话，之前我可能不信，但是我现在信，而且也只信一人。”燕寻抬头看着天空，在司青视线离开他后才慢慢看着司青，嘴角带着一抹微笑。

　　“回府吧。”司青面上并没有什么情绪表露，看着飘远的河灯，干脆利落的转身就走，燕寻一时没想到司青突然走那么快，按着身侧的佩剑，连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