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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委屈 ...


  •   宫女之间拌嘴吵架,都是常有的事,倒是闹成这样喊打喊杀的,十分少见。

      小全子看解北淮站在垂花门的阴影处,显然是不想出面,便找了个最外圈的小宫女,特意带出来问话。

      事情的来龙去脉很简单,左不过就是红雪听了宫里传的闲话,觉着顾云盼好欺负罢了。

      解北淮听到那变本加厉的谣言,忍不住攒紧眉头。

      他不过去太后宫里用了一顿饭,这些话就被传出去了,什么时候宫里竟漏成筛子,还是母后,是有意让人传出去的?

      他暗暗琢磨着,面色愈发阴沉。

      小全子只当可汗不满那姑娘被欺负,当即提议道:“可汗,要不奴才替您去教训骂人的宫女?”

      解北淮斜睨他,淡淡反问:“教训?”

      他又不是没长耳朵,方才小宫女说得他都听清了,顾云盼可是给了人家一巴掌,哪里需要别人替她撑腰。

      第一次遇见顾云盼,这丫头直接给他来了个咬舌自尽,被抓进军队,也能想到下毒逃跑的计策。

      那时候,解北淮就知道,顾云盼身上有一种少见的倔。

      他不喜欢这样的倔强,更不愿南梁人有这样的倔强。

      “你若是出面,和孤亲自出面有什么两样。”

      解北淮略有不满,他是要磋磨顾云盼的性子,不是由着她作威作福的。

      小全子愣了愣。

      可汗出了明光殿,大老远地直奔兽苑,可不就是为了见那南梁女子吗?

      这人都被欺负,怎的听意思,可汗并不想管?

      解北淮瞟了眼庭院内的架势。

      顾云盼仍旧像是置身事外,不管那宫女骂出多难听的话,她都像一张绷紧的弓,随时准备反击。

      如此的傲骨傲气,惹得解北淮平白烦躁,只淡淡再看了两眼,就转身要走。

      小全子不解问道:“可汗,咱们真不管?”

      解北淮冷淡的“嗯”了一声,直言不讳道:“此事和孤无关,她自己惹得麻烦,孤要是帮了,岂非坐实谣言。”

      他脚步微顿,忽而摆了摆袖,“何况孤看她倒是挺有主意的,哪里还需孤去帮忙。”

      最后那句话,小全子听出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解北淮未曾逗留,来得悄无声息,走得也悄无声息。

      陆掌司赶来时,红雪嘴里仍骂骂咧咧,“不要脸”、“没人要”、“破鞋”这类污言秽语随口而出,听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沉声叱道:“都松开,让她动手!”

      这一声响亮,小宫女全放开手,垂头退至旁侧,给陆掌司让出路。

      红雪呆了几息,无措地摸着胳膊,小心翼翼向陆掌司看了一眼。

      “你们进宫的第一天,礼仪官便教导过,宫中规矩甚严,勿聚众议论,聚众打闹,更不得出言不逊,打架斗殴,现在呢,都瞧瞧,你们在做什么!”

      陆掌司扫过四周,小宫女一个个头低下去。

      红雪脸颊红肿,眼见事情闹到了掌司那里去,委屈地跪下来,道:“回禀掌司,并非是打架斗殴,大家都是一样在兽苑做事的,不过有些口角争辩,她气不过,动手打人,她们是替我抱不平呢。”

      陆掌司沉静看向她:“口角争辩,你说了什么样的话,惹得人动手打你?”

      红雪一怔,忙不迭避开眼神,支支吾吾半天。

      顾云盼肩平脚稳,浑然不像刚惹事的人,余光瞄着咬牙切齿的红雪,只冷笑道:“既然宫规森严,那我想问问掌司,红雪听信谣言,对我出口诋毁,且随意议论攀扯可汗,是否犯了大错?”

      陆掌司微不可及的皱眉,红雪虽在兽苑许久,但她这个听风就是雨的性格,迟早会要了她的命。

      膳房传出来的话,她一早知晓,纵使可汗真的如此说,顾云盼不过是玩腻了扔在兽苑,可宫里是什么地方,风水轮流转,谁知哪一日,可汗不会再想起顾云盼。

      红雪这般明面挑衅,简直就是蠢货!

      红雪剜着顾云盼,高声辩解:“掌司,她乱说,我没有议论可汗,明明是膳房那些人,我不过就是将话传了一遍,我……”

      “红雪。”陆掌司打断她,“你听信谣言,刻意传播,更是借此侮辱同宫宫女,是为大错,明日起,你于酉时在游廊跪上一个时辰,跪满七天,细思己过。”

      红雪诧异地向前挪了几步,试图争辩。

      陆掌司冷冷横她,又转向顾云盼,见她眉目安静,双手交叠于身前,仿佛胸有成竹,不免想警醒她。

      “至于你,红雪言语不对,大可向我禀报,而不是私下动手。明日,你也去游廊,跪半个时辰,此次围观落下的宫务,皆由你代劳。”

      顾云盼明白,宫中行事讲究能忍则忍,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动手便落了下乘,只红雪刚才的那副嘴脸,她实在看不惯,罚便罚吧,总比红雪轻多了。

      思及此,她向红雪微微笑了笑。

      那笑容转瞬即逝,红雪却觉得,顾云盼在嘲笑她,恨不得扑上去将那张脸抓花。

      可陆掌司正盯着,想到要跪上七天,只能忍气吞声,熬过去再说。

      怪不得可汗厌恶顾云盼,她就是披着狐狸皮的扫把星,碰上准要倒霉。

      这么想着,红雪才觉气顺了些。

      ·

      解北淮回来的第二天,朝会如期举行。

      除了处理堆积奏折,最重要的便是论功行赏。

      此次袭击西狄,折损将士仅有一百余人,朝臣无不开口奉承。

      解北淮听厌了,将此事交于铁勒。

      督办国事的大臣以西狄为戒,劝了他几句,无非是让他戒躁戒骄,北越不过是追击斩杀了西狄边远的特勤,真正与西狄可汗硬碰硬,还需谨慎对待。

      解北淮耐着性子听完,扫过殿下众人,给小全子递了个眼色,便挥退大臣下朝。

      刚出殿,贺太后就派人请他去明光殿。

      天光正好,琉璃瓦泛着七彩,微风拂面。

      贺太后正在用膳,瞧见解北淮一身玄色金丝袍,神色淡淡落座,忙让宝日添了一双碗筷。

      桌上摆着几道开胃小菜,贺太后上了年纪后,胃口寡淡,尤其是早晨,吃不进多少东西,未免膳房浪费,每回只要一碗清粥,几道小菜。

      “听说将士论功行赏一事,交于了铁勒?”贺太后喝了口粥,随口问起。

      解北淮颔首,轻轻“嗯”了一声,“袭击西狄一行,铁勒是为都尉,此事交于他,儿子放心。”

      贺太后眉目微挑,不置可否。

      当年,塞外乱战,她别无它法,带着解北淮回了西漠。

      部落内向来弱肉强食,那几个叔叔,外侄,看她如同丧家之犬,自不会善待解北淮。

      唯有铁勒那个傻小子,家中皆是牧民,偏他生的力大如牛,帮过解北淮多次。

      两人成了至交,后来更是随着解北淮征战。

      可就是太好了,好得解北淮笃信于他,她心里总不安稳。

      “北越几千将士能拿下西狄特勤,取得是西狄特勤因皇位之争远离陪都的巧,若是真对上西狄可汗,咱们胜算不大。朝臣亦是怕你以此为傲,反而失了判断,才多说几句。”

      贺太后柔声教导道。

      解北淮微微咳嗽,手掌摩挲着膝盖。

      贺太后一见他的模样,就结束话头,默默叹了口气。

      面前的解北淮不再是刚坐上皇位的少年,对她的唠叨,没耐心听下去。

      昨日为着一个战俘,她做得是有些过分,到底是一国之君,被她当众挥鞭,下了面子,心里定不好过。

      贺太后岔开话题:“你回来匆忙,可去看过玄卿?”

      解北淮一愣,摇了摇头。

      贺太后搁下碗筷,仿佛想到好笑的事,面带微笑道:“你出征后,玄卿总是跑来问本宫,他父皇何时归来,要是知道你回来不先去看他,怕是得哭鼻子。”

      解北淮站起身,“儿子这就去。”

      贺太后点点头,目送他跨过门槛,渐渐走远。

      宫女把一桌子碗碟撤下,宝日上前,压低声音道:“老奴方才问了宫城巡逻的侍卫,昨夜可汗出了明光殿,直奔兽苑,估摸等了一炷香,才折回寝宫歇息。”

      听完话,贺太后差人取了几枝新摘的花,一下又一下的撕下花瓣,慢慢地揉搓着,不知在想什么。

      ·

      天光一亮,顾云盼就起了身。

      按照陆掌司的处罚,跪足半个时辰,膝盖磨得发疼,一下子站不直,只能慢吞吞扶着柱子离开。

      兽苑宫女每日有不同的盥洗衣物,冬天水冷,许多人都把大件的被褥留到正午阳光好的时候洗。

      得知陆掌司罚她替洗,各个选出污了油渍,或是料重难绞干的,堆在她的木盆里。

      等顾云盼过来,小小的圆木盆,承受着各式各样的衣物,差点掀翻过去。

      灰褐色床单浸满水,又湿又沉。

      顾云盼费劲地蹲下身,将床单搭在木盆边缘,挑出里面几件轻薄的衣物,再去厢房拿了干净木盆,用清水冲洗。

      冰凉井水滑过手指,冷得她一哆嗦。

      指节屈起,不断搓着衣襟上的痕迹,肌肤露出淡粉红点,随着时间越来越红,逐渐变成鲜红的一大块,胀胀的。

      顾云盼始终垂头清洗,手麻得没知觉,索性泡在水里。

      缓了好一会儿,她擦了擦额角的汗,继续把洗好的被褥泡在清水里,打算再过一遍。

      水里映出她的脸。

      眼睛是那样的眼睛,鼻子也没有变化,可顾云盼盯了许久,总觉得那一张脸上,半点生气也无,麻木到了极致。

      她狠狠地拍打着水面,打散了无波无澜的画面。

      洗完所有的衣物,已然暮色沉沉。

      顾云盼还要去喂兽宠,廊道刚点宫灯,她快步跑到膳房。

      小厨役之前见过她,此时仿佛换了一副面孔,轻佻地笑了笑,递过装满肉块的木盆,趁顾云盼来接,偷摸了一把。

      顾云盼紧紧握住木盆边缘,一双眼睛死死瞪着他,直把小厨役看得心惊肉跳,挥手赶人。

      给兽宠吃的肉,皆是生肉,血腥淋漓,顾云盼捧着的一路上,宫女闻见味就捂着口鼻躲开,偶有两个指指点点。

      顾云盼强忍不适,一瘸一拐得到了内苑。

      小猫小狗从树丛后面钻出来,围聚在顾云盼脚边,仰头看她手里的木盆,十分欢迎她的样子。

      顾云盼紧绷的心情忽而放松,摸着小猫毛茸茸的头,一块一块的喂它们。

      肉食渗出的血珠沾在指尖,似乎分不出是她磨破了皮发红,还是蹭到了血丝,只有淡淡的痛意提醒着。

      在南梁,国公府乃是簪缨世族,母亲又贵为长公主,家中仆从环绕,她自小锦衣玉食,洗衣服这等小事,哪里轮得到她动手。

      洗漱梳妆,吃食穿衣,都有专人伺候,连一双手,都要仔细养着,生怕破了一点皮留下疤痕。

      每每她耐不住性子,想不涂香膏,快快睡觉,锦瑟便如临大敌,温柔地抽出她盖在被子里的手,细细给她涂好。

      可如今,没人会捧着她的手,给她涂香膏了。

      顾云盼明白,为活命,吃得这点苦算不得什么。

      比起无法逃脱、无辜惨死的百姓,她没理由矫情,但道理是一回事,情绪又是一回事。

      她就是止不住的难受,从心里冒出来的软弱,让她无所适从,北越的宫廷生活仿佛在一点点折辱她的骄傲。

      小猫拱了拱手,顾云盼抬起头。

      万里无星,云雾缥缈,剩着孤零零一轮圆月,远隔千里,不知道娘亲看到的景象,是否是一样的,南梁知晓她失踪后,可有找到半点痕迹?

      思及此,眼泪夺眶而出。

      顾云盼甩干手上的血珠,看着木盆里剩下的肉,莫名来气,现在的处境,全是败解北淮所赐,好好的传得都是什么谣言。

      木盆被她当成解北淮,使劲扔在地上,抱着膝盖骂道:“什么一国之君,明明就是混蛋,登徒子,昏君!”

      一口气骂了好几句,嗓子沙哑,胸口堵着的气顺了许多。

      顾云盼探手把木盆挪到身前,低声抱怨:“别以为我会服软,就算是皇城,我总会找到办法逃出去。”

      猫狗吃饱喝足,在草地上打滚,内苑安安静静的,蓦地草丛里“咔吱”作响。

      顾云盼一怔,壮着胆子回头,一团黑影突得蹿出来,直冲到她跟前。

      顾云盼下意识抬手遮挡,突听得一个奶凶奶凶的声音道:“大、大胆宫女,竟敢偷偷辱骂父皇,我…我要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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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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