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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是夜,月落乌啼。无江枫,有愁眠。

      牢中新关押许多人,蜷缩在一起,竟有些像避难大营。有人熬了半宿终是熬不住,呜呜咽咽的哭声混入夜空中,像风声。

      风声传到半城之隔的知府宅中,又变得平静而甜美,带着春蕾初绽的一点花香。主宅中的灯光并未熄灭,半明的窗纸上隐约透出两个人影,知府白日受够了气,晚上还在寻欢作乐,到深夜都为停息。

      燕北云正带着净尘趴在屋顶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主屋看。半刻前仆从应知府之要出门拿东西,此时折返回来,不过一刻又出来仔细把门带上,打着哈欠往自住的厢房中走,终是下了工。

      燕北云看着仆从走出院子,层层关上角门,最后手上的灯光在远处熄灭,从屋顶上跃起:“走。”

      屋中纤姿柳腰的女子是家养的歌姬,月前才得别人送来,正是新欢浓情的时候。知府你侬我侬听她唱了半夜的小曲,终于准备熄灯睡下,歌姬整平香炉,从烛光下引火点燃香头,吹得剩下明明灭灭一点,要探去点燃那助兴的香料。

      一阵细小的风溜进屋中。歌姬疑惑地抬头,正以为是门窗没关严实,身后烛光忽得一晃,随后无声熄灭。

      她吓得一抖,尖叫一声抬手想要捂住脸。又一道劲风袭至她的身后,歌姬立刻被打晕过去,身体一斜重重地摔道在地。

      手上的短香随她一起落在地上,香头着地,最后一点星火般的光也随之熄灭。

      黑夜如同浓墨般泼满整屋,四周寂静,有如实心。

      知府早已吓得心脏提到咽口,听见歌姬倒地生死未卜,忍不住声音发抖地叫起来:“是、是谁!”

      一时无人回答。似乎是过了许久,紧闭的窗户“吱呀”一声,被风轻轻吹开。

      窗上蹲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大人。”燕北云开口,声音竟能听得出温和,一点不似带着杀气。“我来杀你。”

      他跳下地,刷的一声划开刀刃。刀光凉如雪,反射在地上,像是积了一夜的霜。

      知府早已吓得语无伦次,呜呜啊啊乱叫,徒劳地在床上往后退。他将床单踢得如同翻浪,见燕北云一点一点走近,手脚发抖地团着被褥,一把猛地向他掷去。

      燕北云格刀划去,毫无滞涩地将软被从中破开,没有被绊住哪怕一瞬的脚步。两段残被软瘫在地上,轻絮从断面飘起,随着踩踏一起一伏,好像春柳的花。

      他看似走得很慢,却又在转瞬间逼近床前,雪亮的刀刃举起,照射出知府眼中深深的恐惧。许是死到临头恐惧催生人突破极限,刀锋落下时知府大叫一声,突然爆发出不似常人的力道和速度向床脚滚去,竟然撞开了燕北云,从他刀下逃生出去,骨碌碌滚过地上,留下一连串血迹。

      燕北云并不恼,反而轻轻笑起来。

      “您最好不要躲。”他顺着血迹踩过去,一步步好像脚底生花。“我要杀人,至今没有失手过。躲,只会死得更痛。”

      知府捂着左臂的伤口,退到了墙角。斗室之地,他也知道自己无处可逃,缩起双膝抱成一团瑟瑟发抖,惨叫道:“我,我是朝廷命官!你不能杀我!”

      燕北云脚步不变,毫不理会他无济于事的威胁。

      知府又哀叫道:“你,到底是谁叫你来杀我!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燕北云终于停下脚步:“你是说报酬?”

      淡淡的月光漫进来,双眼适应黑暗之后,隐隐可见人的轮廓。知府惶惶地抬起头,看向燕北云模糊不清的表情,只觉得他投下的阴影堪比有形之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也鼓不起勇气迈开腿逃离。

      若有阎王收缴性命,区区小鬼逃得掉吗?

      黑暗之中,燕北云略略偏了头,似乎在思索。过一会,他轻轻笑了一声。

      他道:“是啊,我当然收了他人的酬报。不然你我无冤无仇,为什么我要杀你?”

      知府从话中听出希望,破音喊道:“他们给了你多少钱!我能出你十倍、二十倍!不,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要多少有多少!”

      无视知府的崩溃,燕北云语气不变,轻柔道:“我收的这份报酬非比寻常,以大人的财力,恐怕难以还起。”

      知府终于忍不住哭着哀求道:“我把田产也给你,田产宅邸都给你,女人也送你!我什么都给你,能让你的子子孙孙代代吃不完用不尽,只要你别杀我!”

      燕北云看着知府,似乎觉得他求饶的模样十分有趣,微微一笑,忽然改了口:“虽然非比寻常,但大人若要付清这笔钱,也不算太难。”

      知府猛然抬头,眼中闪动着惊惧不安的期待。

      燕北云再次朝他走去,开口慢慢道:“大人问我所收何物。人人盼着贪官恶霸除尽,今日里大人收押无辜百姓,搅得民声沸腾,我所收取,不过是这洛州城的百千民愿。”

      他高抬长刀,一举刺下,下手终见狠厉:“而大人要还的,也不过就是这百千民怨而已。”

      一点腥红溅到颊旁,比胭脂还艳。

      燕北云收起刀,压到衣袖上,慢慢将染血的刀刃抹过:“世上总有些东西,要比钱财重要。”

      他又看了一眼地上歪斜的尸体,似乎觉得这样的话就算对知府说也只是对牛弹琴,嗤一声失去兴趣,转头向门外走去。

      打开门,净尘正站在门口等他。他站得笔直,听到动静转头看了一眼燕北云,道:“你只杀他一人。”

      燕北云白他一眼:“不然呢,杀他全家?行行好弄清楚点,要蒋三一家都死的又不是我,我才没那种变态的癖好,知府宅上下六十来口人,杀那么多我还嫌累。”

      他抱起手,不知是牢骚还是抱怨,又道:“再说,这世道人心……没了当家倚靠,知府宅中剩下的人,往后生死命数是好是坏,还不可知。”

      净尘突然出手,直直朝他脸庞擦去。

      燕北云下意识心生警觉,抬手就要反击。他不知道净尘为什么要打他,但是初见时两人交过手,净尘的外家功夫他打不穿,如果面对面硬碰硬地对上,输赢未可知。

      燕北云才抬手一半,净尘的手掌已落在了他的脸上。和想象中刚劲的掌风不同,净尘并未带任何出击的意图,只是轻轻地抚住他的脸庞,将脸上溅到的那一点血迹抹去。

      吹了半宿夜风,脸颊微凉。手中干燥的暖意越发明显,带着一点指腹微微粗糙的触感。

      燕北云先是一愣,随后不等净尘收回手,立刻笑得开怀。

      他倚住门框,笑得若无旁人,好像身后一地的鲜血都不存在。明朗笑声散在微风中,又在夜色下夷为无形,燕北云笑了许久,终于直起身抹去眼泪,道:“好啊,好啊,孺子可教,你这和尚真是比我想的要上道许多。明天,可以带你去干点别的活了。”

      他轻功纵上不远处的瓦面,回头对净尘勾手示意他跟上:“但是在这之前,还有点小事需要解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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