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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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盎然。
群山皆翠，百花始香。雾蒙蒙一片的野地上，融冰的河面滋养起两岸嫩绿的草色，泛起潮潮的淡淡的泥土气息。
正值初晓时分，日头还隐在山后。一个人影慢慢从浓湿的雾气走出来，约莫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身姿绰绰，双颊红润的脸庞楚楚犹怜。长发松松挽在耳侧，不知是否一路走来遥远，略微有些散乱，她走到河边对着自己的倒影看过一眼，便坐下来解开发簪，清洗起来。
她洗得很仔细，微凉的水被一捧捧舀上来，缕缕青黑的发丝浮起在水面上散开。青丝终于洗净，她伸手将长发从水里捞起来，发尾水线连成一片不停地落入湖面，荡开一圈圈起伏的涟漪，将平静的水面搅得波动不止。
于此同时，河对岸又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人停在河边，似乎是在朝这浣发的姑娘看，脚步间却是犹豫不定。
姑娘并不理睬那突然出现的来者。她将头发拧得干了，重新盘在脑后，又退去鞋袜略微撩起裙摆，将一双白玉般的细足浸在水中。
对岸的人已经沿着河水走过一圈，又不定地频频朝这姑娘看。
姑娘终于抬起头，看向他道：“在此地的只有我一个，如果不是我，还能是谁？”
出口是朗朗的男声。
这美丽苗条的姑娘，竟然是一个男人假扮。
对岸的人一愣，随后盯着他，表情一言难尽道：“……燕公子果然好手段。”
燕北云轻快笑道：“杀人，手段总是很多的。”
他不知何时手中已拿上一物，话音一落，就朝河对岸抛去。那人双臂一伸从空中稳稳接过，燕北云见状站起来，朝对岸淌水走去。
“朱五盛贴身带的玉佩，除他以外无人能碰。”水流轻浅，才过半身。燕北云一边过河一边打水泼到脸上清洗，等站到那人面前，已经洗回他自己那张略显清瘦的面容。“这东西给你当信物，按照约定，交钱吧。”
手中玉佩血迹斑斑，深深透入表面精致的花纹。那人仔细端详片刻，又迟疑道：“你……真的是把他杀了？”
燕北云不以为然道：“不然呢？大费周章扮个女人，偷他一块玉佩？既然托燕某办事，那么就该信燕某道上的信誉。”
最后一句话略微有些冷意，那人轻轻咳了一声，急忙拿出携带的银钱票据：“……燕公子的本事我当然是相信的。”
他见燕北云湿手收下票据，又轻轻一咳道：“只是我想，杀人信物……难道不是拿头颅更可信些吗？”
燕北云闻言笑出声来：“提头可就不是这个价钱了。小姑娘家家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岂不是一路都要引来很多麻烦？又不敢亲自去杀，知道人死了就可以了，还要头颅做什么，放在床头养花吗？真担心人没死，不如亲自回去打听。”
那人被他笑得讪讪，半天说不上话来。
燕北云见状又笑了一声，转回身去：“消息得到就走吧，又不是什么光彩事情，还留在这儿磨蹭。再会。”
他说罢突然一发力从水中蹬出，带出一片浪白晶莹的水花。水汽之中，他一时好似化做凌波微步的洛神，盈轻的如流云一般朝对岸林中掠去，留身后一人呆呆望着他消失的背影。
掠出半里多地，林间湿气越发清新，沁人心肺。燕北云不由得心情很好，伸手隔着衣服在那微皱的银钱票据上摸过，微笑起来。
他着实是很喜欢春天。
其实对于一个收钱办事的杀手来说，日子不分春夏秋冬，只要接到活就是好日子。但燕北云还是很喜欢春天，毕竟杀手偶尔也讲究时令，而春天回暖的风一吹，血流出来不再凝成冰渣，积攒一个寒冬的恨意萌发出来，实在是杀人的好季节。
而且春天一到，穿的衣服就少。他的身姿如此卓著，要是冬天裹成一只大粽子，哪里能像今天一样连主顾都骗住？
想到那个呆愣愣怯生生的主顾，还拘谨地喊他“燕公子”，燕北云又笑得开心。
他做的是一副寻常村妇打扮，能迷惑住男人的女人有时不必太过妖娆，燕北云最清楚那一点隐秘的心思。下半身衣裳因他刚才淌水湿漉漉的一片褐色，燕北云徒手撕裁衣服，不过片刻就将一袭裙子改成一身卷袖收腿的寻常短褂，看不出半分异常的模样。
做完这些，天光始现。林间的薄雾散去，鸟鸣欢快，杨柳枝头才抽出嫩叶婉婉分明。不远处城门已经开启，进出人群噪杂不断。
燕北云又是一笑，心想一天大好的时光才刚开始，而他忙了一晚上，此刻应该进城去吃一碗馄饨，然后找地方睡觉。
路面的面食摊子生意红火，桌桌都坐着人。燕北云坐在最后一张空桌前，要过一碗加葱花的小馄饨，见小二高声殷勤吆喝着往一旁冒着滚滚白雾的大锅边走去，又取来桌上的碗碟，先捡了一颗小罐里自腌的糖蒜吃起来。
才用筷子将蒜头掰开，身旁座椅微响，又有人坐了下来。燕北云抬头去看，不由得有些讶然。
褐色宽衫，绑腿布靴。宽檐笠帽下脱出一颗光头，这来和他拼桌的，竟然是个和尚。
还是个长相不错的和尚。宽额温厚，鼻梁高挺，唇色淡却唇形饱满。微聚的眉峰下目色无惊，又好像带着慈悲，看人一眼就将人的心底抚慰得和那双眼一样宁静。
现在的和尚，也有钱来面食摊子上吃饭了吗？
燕北云自想着，前来问菜的小二一声询问转为惊呼：“客人您吃什么——哎呀，怎么是个和尚！”
那僧人低一低头，道：“要一碗素面罢。”
连开口说话的声音，都温润敦和。
燕北云插嘴道：“小师父有所不知，他家的面就算素面，也都是用羊汤下的。你平白吃一碗羊汤，不也要犯戒吗？”
那僧人与燕北云的年纪相仿，最多不过二十五六，且因常年修佛沉淀出的气质，看着还要比燕北云年长沉稳几岁。但是燕北云自诩在杀人道上混的时间长，见过的世面比这僧人不知要多多少，那一声“小师父”唤起来，唤得毫无压力。
燕北云是这面食摊子上的常客，眼见要坏人一桩生意，又对小二道：“不如这样，你们下馄饨的锅用的是白水，你见出家人便通融通融，给他在馄饨锅里下一碗面，怎么样？”
僧人没有反对，小二见状也点点头去了。燕北云转回头，又对僧人笑道：“小师父和我拼桌，萍水相逢也是缘分。这碗面我请小师父吃，就当在佛前积些福德。”
僧人打礼道：“多谢施主。”
燕北云笑了起来。正说话间馄饨端上来，他舀汤往口中送，舌尖顿时烫得麻木。鲜香的味道却一路蔓延进腹中，嫩滑的馄饨皮子在口中化开，余一点纯肉的香味，燕北云心满意足地去往桌子中间拿那酱油瓶子，又听到僧人开口唤他。
“施主。”
燕北云随意应了一声，满心只关注自己面前的一碗馄饨，抓来酱油瓶就要往馄饨碗里倾倒。褐色的浓稠汁液才滴入碗中，他又听见僧人道：“贫僧欲渡施主。”
哐当一声，酱油瓶砸如碗里，汤汁飞溅。燕北云抬起头看向那僧人，表情古怪地微僵。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