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珑璁》柳桑晏

9、第八章：纸鸢

　　【1】

　　金风剪禾，霜林尽染，浦溆连岸凄凄。燕水一涯寒渚泽国，名唤云岛。

　　“高，再飞高一点！”

　　黑鹰一手持木绞盘，一手放线，彩色蝴蝶形双翼纸鸢随风而舞，越飞越高，乐得巧然不停给黑鹰鼓掌助力。

　　“要快点向后收线哦，不然你们的风鸢快掉下来了。”楚宛愔在一旁荻花滩的长椅上看书，不经意一个抬眸正好看到风力不济，下落的纸鸢。

　　“收，快收。”

　　黑鹰当即收线，风鸢在空中稳住不坠。说来也是离谱，慕渊成让他跟着楚宛愔，探其行踪。可没半个时辰就被发现，楚宛愔表示魏阙不在她身边正好缺个干苦力的，这一天他能正当跟着她们，回去如实与慕渊成反馈。黑鹰便只能随她们逛街听戏，驾车秋游。

　　楚宛愔对男女言情话本子的痴爱程度已近入魔，黑鹰从见她起，到如今，马车，路边，吃饭玩乐，只要有空余的时间，她都拿出各类话本子阅读。凭慕赫与慕渊成的评价说辞，楚宛愔是极度理智克制的奇女子，怎么会有这类少女梦幻的癖好？

　　“楚小姐，你这刚不是在戏苑里看伶人演《罗刹秋》吗？现在又找它的话本子看？”

　　“演的不好，所以找它的原著瞧瞧。”楚宛愔回答冷淡，“黑鹰，你赏戏时不是哭得最大声吗？”

　　《罗刹秋》讲述罗刹公主铃姬爱上书生贾茂生，而贾茂生与胡员外女儿霜秋早有婚约，霜秋觉贾茂生变心自刎于罗刹石，非常俗套二女争一男的故事。黑鹰今早陪同看完，对铃姬与贾茂生这俩角色气愤不已，但又想想现在慕渊成，姜璇兰，楚宛愔三者的处境，有异曲同工之妙，对号入座，他还是别气了。

　　“霜秋姑娘为贾书生牺牲那么多，贾书生都不爱她。”巧然见他们聊戏剧，一同发表观后感道。

　　“正是不爱，所以不在意。一位男子若真爱一位姑娘，是不会叫她牺牲的。”

　　巧然细细想来，觉得小姐说得有理，由此思维发散，论道：“那许仙也不爱白娘子啰？”

　　“我倒是很欣赏白娘子的，为爱人，可以去翻天倒海。”楚宛愔意识到黑鹰异常的目光，问，“黑鹰，盯着我看干嘛？是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楚宛愔目光转向巧然，让帮忙确认脸颊有没有沾上异物，巧然摇头，突然想起什么来，对她说道：“黑鹰哥哥怕不是想起小舒王快要成亲的事？”

　　“小舒王快成亲了？日子定好了吗？巧然提醒我备上一份重礼，宴席未邀请我就不去了。”

　　黑鹰见状只能扶额，这婚宴......怕是您必须参加。

　　邀请您了的，拿婚书霞信笺邀请的。

　　“黑鹰，记着，楚小姐欠本王一份大礼。”

　　楚宛愔转身，慕渊成与她相隔三丈距离。

　　【2】

　　“楚小姐拐走王府侍卫，带着黑鹰逛园子找乐子怕是不好吧？”

　　“小舒王光天化日派人跟踪我，打听一闺阁女子隐私怕更不妥吧？”

　　俩人理不直，气也状，目光对峙许久。黑鹰和巧然插入，将二人分开才各退一步。

　　“楚小姐，与聪明人，说聪明话，办聪明事。既已知封岩失踪为何不告诉在下？引我进宫询问，你好单独在刑部查阅资料？”

　　“既然自认为是聪明人，那宛愔敢问殿下，彭策为舒王府的幕臣，小舒王的挚友，我探听什么消息，他会不会转述给你？殿下觉是宛愔设的局，会不会更加好奇我在你走后翻阅什么？”

　　慕渊成镇定下来，觉她说的话有理，难道这又是她设的另一套路，故意让慕渊成起疑的？

　　“楚小姐与敏亲王是什么关系？”

　　“敏亲王是傅家的恩人。敏亲王一案，海虞义士四处游走被囚禁数十几年，而为这些儒者，海虞也甘愿散尽钱财。”楚宛愔说时十分平静，当然为了能取信于慕渊成，她得抛出个大的，“舒王殿下，不妨告诉您，红英是个大夏与津兰部族勾结的联合组织，手持彼岸花则是他们的标志。”

　　见慕渊成脸无任何惊讶的神情，怕这一情报他早就掌握。昨日奇的只是楚宛愔为什么会知道？

　　“可那日追杀韩彬的是暗营，并非红英。”慕渊成又立刻推翻了自己的分析，“不对，暗营每个时期服务于他们的宿主，难道现在的宿主是津兰人？”

　　“如果他们只是有共同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比如？”

　　“一起谋害过什么人。”

　　楚宛愔所说的“什么人”在明指敏亲王，这一回答过分尖锐，让慕渊成不能应对。

　　“楚小姐还知道什么？”

　　“桃山，钟屏的水，恐怕比殿下想的还要深。甚至......关系到晋边的战事。”

　　【3】

　　“舒王殿下，可太令人奇了。楚小姐居然这次没在马车看话本子。”黑鹰骑马靠近。

　　慕渊成轻瞟一眼，帘缝中，楚宛愔若有所思，状态游离，怕是在复盘他们刚才谈论的问题。这不该啊，现在更疑惑不解的是慕渊成才对。晋边战事已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发出，必定一次命中，必须取胜之势。若按照楚宛愔所说，大夏朝局中有谍党机关，欲挑起事端，慕家会变得更加被动。

　　“她都看些什么话本子？”慕渊成随口一问。

　　“二女争一夫。”

　　黑鹰这回答险些让慕渊成没勒住缰绳，马失控飞奔出去。

　　“楚小姐貌似不知道与殿下的糊涂婚事。”黑鹰又补了一句，“这楚小姐看起来挺难缠的，小舒王，您怕不是对手......”

　　“我又不和她打架。”

　　黑鹰继续“人间清醒”，道：“这楚小姐是不会打架，若她会，您还能对她动手不成？”

　　慕渊成也清楚，别说打架，就论吵架功夫，他硬话唬不住楚宛愔，软话楚宛愔根本不吃，这女人比鬼还难缠三分。再者，婚姻嫁娶遵的是“情愿”二字，男女相待守的该是“真心”二字。他和楚宛愔各怀心思，彼此猜忌，实在不是良配。大战在即，他作为一军统帅，现又有什么资格谈儿女私情呢？

　　“你跟了她一天，除了玩乐之外，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

　　黑鹰思考片刻，摇头，能安心让他跟着，即便有秘密行为，也不会当着他的面做啊。

　　“一本书看了俩次，算吗？”

　　他突然想起来今日这本《罗刹秋》在来郑都的路上，楚宛愔是看过的。楚宛愔的记忆力，一本书不用邻近时间看俩次，而照黑鹰所说，这个话本又十分俗套，那么她真正想的东西是什么呢？

　　“赏戏前，她去干了什么？”

　　“好像是让巧然抱一把胡琴，去城中当铺询问了个遍。”黑鹰又想起一事，道，“那日食篮是巧然从客栈厨房拿出的，我与飞隼在大门守着，无人靠近，玄复公公怕没有机会下毒吧。”

　　据慕渊成再次查验，封岩在客栈所食的并非是软骨散，而是三分之一剂量的白草丸，若是一整颗就会害人性命。

　　......

　　楚宛愔把帘子放下，与巧然说道：“今晚的行动取消，或者晚二刻再去。”

　　“小姐，为什么？我们没有暴露啊。”

　　“黑鹰是在当铺时就跟着我们的了。即便他是个粗性子发现不了什么，可慕渊成太聪明了，不得不防。”楚宛愔又补充道，“如此下饵，小舒王殿下奇也没什么。玄复公公故意放走封岩，让案件线索断掉，怕是这儿真能打开关键缺口。我偷藏了胡琴，想找到他，可容易多了。”

　　“小姐，还有一事，忘了向您报备。那日您吩咐我在送给封岩的饭菜下软骨散，手里的软骨散刚好用完了，黑鹰和飞隼守在客栈大门，我只好用让人昏睡过去功效的白草丸代替。”

　　楚宛愔一怔，下药是玄复圆过去的，可话术与事实却有出入。

　　“这事还有谁知道？”

　　“魏阙管家知道，他说帮我处理了食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