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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美男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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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中冯麓依仿佛做了一个十分冗长的梦。
梦中又回到那年的瑞士山巅,耳边是冷风呼啸,脚下是层层云烟,她几乎是使出了全身力气向前一跃,下坠,下坠,却似乎一直没有尽头......
又似乎她只不过是置身于那年圣诞节时度假的小木屋,年代久远却散发着陈年木头独有的味道,就着噼里啪啦的壁炉声,让人安心。
她窝在一个舒服的角落,陈杞穿着厚厚的针织毛衣,微笑着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暖和的热可可,她拉过陈杞的手让他坐在身边,自然的靠在他的肩头。一屋,两人,温暖的热饮,窗外是飘落的雪花,她以为这便是她最想要的幸福了......
又仿佛她只是躺在医院里,带着氧气面罩的她呼吸困难,只能看见厚重的玻璃外陈杞眉头紧皱,正在和医生交谈。她很难辨认戴着口罩的医生在说些什么,只能隐约看到陈杞的口型,似乎在用德语说着“知道了”,“会让她按时服药的”等字眼......
前尘往事,回忆滚滚,向她尽数涌来,她早已无处可逃,避无可避。
冯麓依睁开眼睛,头痛的快要炸开,这是一个她从没来过的地方,厚重的窗帘将外界的光线挡的严严实实,分辨不出现在是什么时间。
环顾四周,一切都像是酒店的陈设,酒店?她只记得自己昨夜和秦佳一起喝酒,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她强撑着坐起身来,隔夜酒精的作用让她浑身难受,甚至自己上半身也只穿着一件贴身吊带,下半身的套裙还在,但因为睡了一觉已经变得皱皱巴巴。
她低头轻骂一声“shit!”,埋怨自己怎么不长脑子,脑海中闪过昨夜的酒醉片段,但是记忆中这房间分明有着另一个男人。
环顾四周,却只有自己的外套掉落在地上,关于那个人,什么都没有留下。
冯麓依心中有些后怕,简单收拾后便慌忙离开房间。
关于昨夜,自己只剩下星星点点的记忆。
似乎在紧要关头,她大喊了出来,她只记得对方被自己推开了很远,后边便又没了记忆。冯麓依翻着手机,想要质问秦佳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发现昨天一切太过仓促,自己竟然还没有留下她的联系方式。
她坐在的士上,脑袋依然昏昏涨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回到家中已经是快要中午,还好家中没人,她便匆匆上楼,跑回自己的房间,伴着慌张与头痛睡去。
这一觉睡到傍晚,醒来时暮色沉沉,她的头倒是不疼了。
冯麓依撑起身体下了床,才发现旁边的桌子不知什么时候摆了餐盘,一小碗黑米桂花粥,一碟白灼菜心,一碟凉拌鸡丝,一旁还有一碟新鲜的杨桃,摆放得整整齐齐,想必是秦姨准备的。她只穿着单薄的纯棉睡裙,瘦削的肩膀在傍晚的温度中已经感受到了微微的凉意,便又裹了一条宽大的披肩出门下楼。
一楼大厅灯火通明,赵晗侧躺在沙发上正看着电视,见冯麓依下来,笑意温柔:
“依依,起来啦?”
冯麓依点点头,昨晚的夜不归宿让她十分心虚,但是如今母亲一副毫无责备之意的模样让她很是意外。
赵晗坐起来搂过冯麓依的肩膀,只是亲昵的抚摸着她的发尾。
“我让秦姨熬了点粥,你喝了吗?没有的话再让她拿去热热。”
“不用了,我还不饿。”她见家里冷清,便问道:“爸爸呢?”
秦姨适时从厨房出来,笑盈盈道:“冯先生一早便飞去波士顿开会了,要等一周才能回来呢。”
也是,爸爸作为馆长,又是国内艺术家协会成员,总是不免要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她早已习惯了。她拿起手机看看时间,明天还是工作日,便准备上楼早点休息。
却在此时,身后传来赵晗稍显迟疑的声音:
“依依啊,美术馆的工作如果太累的话,你就......不要那么辛苦了。”
冯麓依听出了自己母亲的言外之意,扭回头不解地看向赵晗:“怎么了,我最近可没有闯祸。”
“妈妈知道。”
赵晗站起身,已经年过五十的她依然身材窈窕,一袭绯红色的真丝睡裙在明亮的光影下显得珠光宝气,贵气逼人。她的双手握在胸前,似乎是犹豫片刻,才微簇着眉毛道:
“妈妈知道你一向都做的很好,美术馆的事情就算再忙也难不倒你。这本来就不是我会担心的范畴,只是,回国前医生就说了你的情况还很不稳定,恐怕一时还不能受得了外界的刺激......妈妈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让你继续这样冒险......”
冯麓依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来。
原来如此。
原来母亲不过只是担心她再次发病,成为整个冯家的笑柄。想必昨天在美术馆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她的耳朵,她才会如此担心。自己昨夜的夜不归宿恐怕也都被母亲看在眼里。
也是,病还没治好,自己哪里有资格在外面疯跑呢?她突然就觉得很疲倦,自己一直都是被当成病人一样看待,特殊保护,严格控制,所有人都在为她担心,可这一切没有一样是她想要的。
“是你说我回国以后可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的,也是你说美术馆会很适合我的。”
冯麓依半低着头,没有再看向楼梯下的赵晗,垂在脸颊旁的发丝将她的神情半笼在暗色里,分辨不出是什么样的神情。
只是哪怕不抬头,哪怕偌大的空荡客厅只剩下难捱的沉默,她也知道等待她的,不过是虽然温柔但却毫无商榷余地的肯定句式。
这么多年,她早就已经渐渐失去了所有辩驳的力气。
微凉的夜风顺着半掩着的窗户透进来,电视里响着复古的爵士曲目,冯麓依的声音低的几乎细不可闻:
“知道了,妈。我不会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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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斯樾依旧处于情绪的低谷中,每日只是疯狂的伏案工作,神情也永远是一丝不苟,日日都穿着黑色西装,一贯高瘦修长的身材显得俞发挺拔。
周桦瞧着这位少老板低头正看着最新的财务报表,一双剑眉越来越皱,心里知道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斯樾便将手里的几页纸往桌上随手一丢,将双手抱了起来。
这是斯樾生气时的标志性动作,而且他沉默的时间越长,就表示他的愤怒值越高。
周桦忙上前一步,低声道:“斯总.....”
斯樾沉着脸,满面的怒气渐渐涌上来,“祁山这帮老东西......”
最近接连三次的董事会祁山和乔丰几位董事总是在会议时公然的挑衅公司新的领导班子,首当其冲令他们不满的便是斯曼卿这个刚刚二十出头的侄子。虽然宙斯集团是斯南斯老爷子在世时一手创立的,但斯老爷子逝世后,一直以来实际掌管集团的都是陆林翰这个斯家的女婿,早就引起当初一起创立集团的元老们很多不满。
如今陆林翰逝世后,大权再次移交,落到了彼时还在读书的斯家小少爷身上,而斯樾,也不得不临时从美国休学回来,接起恢复宙斯往日荣光的重担。
周桦心中了然,便道:“如今集团这一季度的资金周转确实有些困难,商业板块主要还是酒店的营业额问题。祁主管昨日的视频会议还提出想要公司能多拨些资金.......”
斯樾冷哼一声:
“又来要钱,祁易捷想玩什么花样我不懂吗?不愧是他爹教的好儿子。”
他右手扶额,显然十分头痛。
董事会这帮人不依不饶,其他股东又全都利益至上,如果下月财政还没有周转过来,那么便不仅仅是东岸边的几个酒店保不住,连整个集团都有破产的风险。
然而哪怕是如今如此火烧眉毛的关键节点,祁易捷还是想要以酒店的名目向公司要钱,想必是摆明了受了他爹的指使。
祁山啊祁山,你可真是亡斯家之心不死。
斯樾沉默半响,终于抬了抬眼皮,道:“今晚隆亦庄,你把祁山叫来。”
周桦忙应下来,眼前的少东家虽然还是面带怒气,却已经没有了方才那样的焦灼,仿佛不过片刻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他虽然一直在斯家做事,但跟着斯樾并不久,此时也不太能摸得清这位少东家的脾性,因此心里也有几分忐忑。
如今见斯樾一副主意已定的模样,即使摸不着头脑,也只能照做。周桦转个身,刚要走出办公室,身后却传来老板气定神闲的声音:
“不了,改约乔丰。”
周桦听这语气毋庸置疑,还未点头,斯樾又补了一句:
“我记得他还有个女儿?让他把家眷也带上。”
隆亦庄是翡城如今最火的高档饭店,位于邻近市郊的偏远地带,却恰好依着蒙山和碧漪湖,也算依山傍水,在一众的闹市喧嚣中别样典雅静谧。又因为它隐秘性极好,也就成为了城中权贵们商量事宜的首选之地。
斯樾靠在竹椅靠背上,右手食指轻叩桌面,发出笃笃的声音,正等得百无聊赖之际,包间门外传来轻声的叩门声,他久等的客人终于到了。
乔丰一家果然全部来了,乔丰今年已经将近六十,但担任公司执行董事的他一向保养得体,焗的发亮的黑发严丝合缝的梳到脑后,乔丰推了推金边眼镜,向斯樾介绍自己身后的家人。
“斯总,这是我的爱人,宋环,以及,我的女儿,乔羽青。”
“真是幸会。”
斯樾站起来,大方的向宋环以及乔羽青握手。
因为不是正式场合,他今天身着一件卡其色外套,内里穿着一件宽松的纯白衬衫,比起往日的西服套装更添几分休闲慵懒。乔羽青站在乔丰的身侧,看见斯樾的时候眼睛亮了亮,随即浅笑,露出小小的梨涡。
这顿饭吃的十分和气,因为斯樾一早便说今晚这饭局无关生意场的事,只是自己作为内侄想和公司元老叙叙旧,聊聊天而已。因此乔丰也从一开始的满身戒备到后来几杯酒下肚后的言笑晏晏。乔丰的夫人宋环是个马术爱好者,而斯樾又恰好是美国读书时马术队的成员,因此俩人就着马术的技巧,国内外的场地,连着马匹的喜好都相谈甚欢。
乔丰端起一杯酒,笑道:“这一月以来只是和斯总在工作上交流,如今才知道斯总虽然小小年纪,却如此博学,当真是青年才干。可真不愧是斯老爷子的孙子。”
斯樾向前碰杯,却笑着摇摇头:
“乔叔过誉了。乔斯两家本是世交,当年您和我爷爷一同创业,商海浮沉数年,其中的魄力与果敢,才是小越应该学习的。”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斟了满满一杯,看向乔丰,表情十分真挚:
“斯家此次遭遇变故,也多亏乔叔的帮忙,小樾也一并在此谢过。爷爷在世的时候我虽然还小,却总是听他老人家提及您,说宙斯集团如今能有今天都多亏了当年您的协助与支持,想必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若能看到我们斯家和乔家现在依旧延续着良好的关系,在商场上同进退,定然会十分欣慰的。”
此番话说的极为真诚,乔丰不免动容,忙又自己斟酒,喝了满满一杯。
觥筹交错间,有侍者来换羹碟,却不小心将酒水洒在了乔羽青的身上。乔羽青摆手示意没关系,便起身前往洗手间。
回来时乔羽青迈着轻盈的步伐,穿过长长的大厅。这餐厅回廊布置的颇有几分逸致,左侧栽种着茂密繁盛的凤尾竹,旁边还佐以一条人造小溪景观,淡淡雾气氤氲而出。
她走过拐角,却看见一个高大瘦削的白色身影立在那里,透过层层雾气朝她露出温柔的笑容。
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突然变快了起来,轻轻唤了声对方:
“斯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