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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生子 ...

  •   我自幼拿管深当长辈,当姐姐待着,还从未见她如此狼狈。她的眼泪淌的哪里都是,我用手替她擦泪:“阿深姐姐别哭了。”她起身去跟陛下禀话,换她人来攥我的手。我这一辈子没这样累过,后见屏风前有个影子晃来晃去,很多人拦着不让进产房。产婆紧着跟我喊说:“快了,快了!”

      我想起阿娘跟我说过她生阿兄是头胎,也遇上早产,把她折腾的不行。彼时她说的那般轻松,我还以为生孩子虽累,却不至于耗时良久。太医端来药汤,说要我饮些好增力气,我已然喝不下,只能凭仅剩的力气来拼。眸前忽地晃出阿爹的影像,我伸手去握。阿爹,可是你要带我走了?定是你知道阿潺如今过的极苦极累,才要带我去共享极乐的。

      皮肉的疼痛将我召回现实,我听他们念叨什么史御医,我曾听她们议论,说除却陛下,无人见过真正的史御医,有人说他是年逾古稀的老头,还有人说他正值盛年,曾让一病入膏肓之人起死回生,因此得美誉曰“活华佗”。我儿时便觉荒唐,若真是在世华佗,怎地京都生老病死一样不少?若此人只志在为肉食者医病,怕也是个有技无德之人。

      最后我只听得“出来了”,“还有一个”这样零碎的报喜声响,便彻底昏厥过去。梦里飘闪过许多人,有我最亲的家眷,有幼时一起玩耍的婉娴和菱和,也有满腔愤恨的顾贤妃,看起来得体稳重的胡修媛,还有管深和陛下。

      这真是漫长的一场梦,《逍遥游》中提及大梦三生,我家中曾有一位姑母发梦如愿,梦境最终成真。倘若我们走的是既定的命数就好了,我便能得知我最终能否寻到杀害阿爹的元凶。

      我醒来时管深欣喜若狂:“您终于醒了!”她一壁唤人端水一壁吩咐人去禀紫宸殿。我只攥住她的手腕:“孩子呢?”她的笑容凝在面上,随即恢复原状:“恭贺昭仪,您顺利为陛下产下皇次子。”我觉察出不对,随即叫殿内诸人退下:“只有一位皇子?”

      管深端水给我:“你才醒,厨下熬了粥…”我扣在她腕上的手攥的更紧,并无松手之意:“我问你另一个孩子在何处?”管深搁下水,叩首到底,大有死也不起来的架势。无事,那我去问始作俑者便是。才要挣扎着起身,大概是躺得久了,腿上无力,还没走几步就要摔下去。

      扶起我的不是管深,我自知来者是谁。他索性不搀我,直接将我抱起放回软榻上。我懒得跟他周旋:“孩子呢?”他答的很快:“乳母照顾着。”我轻呵一声:“你知道我问的不是他。”

      他未携任何宫人进殿,像早就猜到我要质问。“死了?”这是最坏的结果了。他毫无反应:“为何死了?”他望着我还是不语。难不成陛下患了失语症?在我要发作前他说:“梅林王妃于皇次子降生日,同诞下一子。”原是我自己给自己出了难题。

      《易经》中说“奇数为阳,偶数为阴”,而阴,代表着不吉。早便有皇室诞双生子“一子去而一子还”的说法。如今能保两子并留,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好。我长吁一口气:“谢陛下。”后他问我:“你想朕如何处置顾氏?邵旻说那日她狠心将你从池旁推下,才致你难产。”

      我知晓宫娥之言不足为据,不过想引他先疑顾贤妃,可皇长子缘何助我?他当时究竟看到了何种情状…一时思绪交集,我无心答话。半晌他又重新提了一次,我才说:“贤妃毕竟是陛下发妻,如何处置陛下定夺就是。”

      他首肯这一提议,似乎也不觉得我会有何意见。我不曾料想到陛下对发妻亦毫不留情。本以为最重不过谪降,但陛下却罚她于行宫带发修行,终身不得踏出房门一步。被监禁是一种莫名的煎熬,就像鸟儿被折去翅膀,就像纵横天地的我初入宫廷一般,只有无声无息的绝望弥漫。

      在我与他有了邵旸后,不知她从哪儿编排的胡言,连管深也总说我二人有暖流涌动。她说做人要知恩图报,他费心周全,我亦该适时回赠。说来就快到中秋月圆之时了,各殿都紧着备礼,可我还没琢磨好送些什么。平日我很少探听天子喜好,亦不去紫宸殿献殷勤,这时候再打听有些来不及。管深同我说:“昭仪近日女红精进不少,不如给陛下绣件寝衣。”我瞥她一眼,让我绣旁的倒算她有心,他所着里衣可都是顶好的绣娘精心缝制的。

      “就是要这样贴着身,贴着心的,才算涌泉相报呢。”我暗赞她一声,人家这个云英未嫁的倒比我懂得多。于是我白日绣,晚间绣,还得防着不被他瞧见。中秋节前一日刚歇下,他便问我:“今年会送怎样的节礼?”我这几日拆了缝、缝了又不足意的,唯恐哪里不尽善尽美,这时也正考虑那花样是否合宜。他问第二次我才回神,索性卖起关子:“还没想到,陛下想要什么?”

      他失笑,话里有些嗔怪:“年年旁人都寻紫宸殿侍从打听一二,唯你不多费银钱。”我顺着话茬打趣:“不是都说君心难测?再者说揣测君心是大罪,御前哪个敢胡言乱语?妾与其将银钱花在这上头,倒不如将俸秩攒起来,给您备份趁手的节礼。”他又笑了,将我揽在怀里:“只要你能岁岁平安,便是最好的节礼了。礼品不在金贵奢靡,用心就好。”

      我阖眼,觉得有此言在便不辜负我多日来的心血。各殿送的都不同,有丹青、扇坠、书法,我再三打量这凝结心血的寝衣,最终将它交给管深,让她替我转呈紫宸殿。说来管深近日愈发讨厌,她脸上鞠着十足的笑意,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精心给她制了件衣裳。晚膳后我闲极无聊的等着,不知在等什么。

      午膳后一直忙碌着,想亲手制些团圆饼,又特意做了各种馅料的,因做得多了,给各殿都送了几个。管深要往紫宸殿送,被我拦住。今日御膳里定不会少了月团,我虽厨艺精进,但也不愿意叫人比下去罢。这种情绪有些说不清,烦闷里带着些许期待,我后来察觉到这隐约的期待,顿觉可怕。

      他从不属于我一人,对他抱有寻常人家的期许,我早晚会失望的。等到戌时三刻,我说要去歇息,话音刚落外有中贵人传话说圣驾到。管深又笑我,我亦瞪了她。

      他来时我已然没了晚膳后的欢喜,一时间也忘了常日是不尽全礼数的,竟给他行了大礼。一殿的宫娥当时都看傻了眼,他亦有些惊讶,不像平常直接一句“免礼”,而是双手亲自搀起我。“又不高兴了?”这个“又”听的我更不高兴,难道在他眼里我是成日都在生气的?我不乐意说话,他又问管深:“哪个不懂事的惹着她了?”

      管深满面笑意地说:“陛下容禀,昭仪自用过晚膳便在窗前向外瞧,好似是在等人,一直等到当下呢。”她开始讲我便睨她,直到她话毕,我简直想立刻让她失语。这就是有一个多年跟着你,岁数又长于你的侍女的坏处。“梁齐要召集天下英才修篆经史,兹事体大,议了整整一日。”这是在跟我解释?我又不是见不到他便胡闹的性情…心底乱糟糟的,不知道在气谁。“今日中秋,为表团聚之意,昭仪特地给您做了些月团,陛下可要尝尝?”

      我再次乜她一眼,她像没看着,在陛下点头后欢天喜地的去拿。

      各式各样的馅料,各种样式一应俱全。管深还认真地给他叙述每一个都用了何种食材,以及选取食材是多么精心。她以前最是正儿八经,进宫后反倒油嘴滑舌,专喜欢言辞占翘。他拿起一个,内侍立刻上前要试食,天子吃食尤要慎重的道理我明白。只是这份糕饼承载着我的心意,的确不愿叫他人分享。

      我抢下来,掰了一小块自己吃,另一块递回,他看着我笑了:“此后在柏梁殿,这规矩免了。”他多尝了几个,“说来很巧,今日事多,臣子不辞,朕也不能独去用膳的。他们一散朕急着来,倒忘了今日没用晚膳的事,若非如此,怎能有此口福。”

      好吧,就看在他连膳都来不及用就赶着来的份上,勉强和我的苦等抵消了。我带了两分笑意:“这月团费了妾老大一番功夫,要是并不好吃,且叫他们传膳去。”他示意管深,下人退去。“糕饼是好的,衣裳更是好的,要紧的是折香的心意,自比那些名家书画都好上百倍。”

      这话我可不能信,他这两年言辞长进,也不是头一回讲这种‘掏心掏肺’的话:“陛下净会拿话哄妾,怎么今年的中秋节礼只是一对耳坠?”他簇着笑,坐到我身旁:“上月你嫂嫂入宫,你将最心爱的白玉耳坠给了她,这年月好玉可难得,朕好容易寻了玉质相同的,叫能工巧匠按着原样打制的,只是耳坠,阿潺你不也很喜欢?要么怎会现下还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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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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