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洗云

1、第 1 章

　　圈内所说的木头美人倒不见得真的是那么一回事。
　　陈导卷了剧本，透过镜头去看场上演员的表现。特写下，黑发白肤的人眉眼微垂，鸦羽似的睫毛在脸颊上投出一小片阴影，如瀑的长发因为他俯身的动作从脸颊的一侧滑下，等男主角说出他的台词后，那双微垂的眼睛眼皮一掀，向上看，细而略弯的眼角，是一双典型的桃花眼，琥珀一样的瞳色，眼里像是盛了两捧秋水。对戏之中也不落下乘，只是那双眼睛向上看的时候，陈导见到蝉联三年视帝的男主演话语一滞，显然是出了戏，他示意助手喊停，让大家先休息二十分钟。
　　陈导在心里确认，江霖只是不会哭罢了，还有，美貌真的杀人。
　　早前将剧本发给江霖的经纪人时，他便收到了回复，说江霖不能久晒、不能下水，要是有哭戏，那更是哭不出来，要是这些能接受，她便带着江霖来剧组里试镜。江霖出道不过三年，算不上什么大热的明星，不过资源算得上好了，晏氏旗下的轻奢品牌都是由他代言，一开始有不少人诟病，说江霖大约的确是晏总的一只金丝雀。只是过了这么两年，江霖依旧是这么个不温不火的状态，谣言也算是不攻自破。
　　那——么有钱的晏总，拿钱砸也能把他砸上了顶流，还能让他三四线当了这么些年，网友们质疑什么也不敢质疑晏总的财力。
　　确实还是不上镜，陈导见江霖走到了他跟前，一身简单的白衣要不是这张脸顶着，观众大概会大骂剧组的服化道，他好整以暇地等着江霖开口，给出了十足的耐心，是其他演员从未拥有的。
　　“我想请假几天。”
　　这话才说出口，江霖的跟组助理裴枝便在一边提醒他这几日的行程，经纪人徐艺诗早就安排好了，要拍照要采访，没得空闲的时候。
　　陈导摊手，他也没有办法。然后见着江霖回了自己的位置，拿起手机不知道是拨通了谁的电话，道：“帮我一个忙。”
　　可恶，好好奇。
　　陈导狠狠灌了一口矿泉水。

　　一束天光往下，日光透过水层，海下倒也不是漆黑的。
　　一簇簇的气泡上升。江雪理控制着身边的水流，听着身边的小鲛人说话，他才醒来不过几日，这小鲛人是族里长老派来照料他的。小鲛人话多，见这位看着虽然冷冰冰的族长弟弟也不烦他，便大着胆子说起族长的事情来，说鲛人一族的族长，也是江雪理的双生兄长现在生活在陆地，不过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有和他们联系了。
　　“我去见他，也是一样的。”
　　两界融合后，人妖两界便成立了一个管理部门，为所有登记在册的妖灵都制作了可在人类社会行走的证件。江雪理也有，从他和长老说过自己也想上岸后，长老就将他保存着的身份证明交给了江雪理，附带一张银行卡。据长老所说，卡里有不知在人界做什么工作的族长为他存下的零花钱。海底里现代的电子通讯设备并不适用，更遑论信号，长老交给江雪理的东西有且仅有这两样。
　　他沉睡数年，自然是拍不了证件照。
　　江雪理检视着手中的证件照，看着相片上人琥珀色的眼瞳微微笑了笑。
　　双生子的模样查不了几毫厘，只是江雪理醒来之后尤为好认，兄弟俩的瞳色并不相同。
　　照料他生活的小鲛人带着他在夜里上了岸，小鲛人还指着他们登陆那块礁石说，洋流和海风会将人类的垃圾都吹向这个角落，又因为这个角落隐蔽，一直都没有人来清理。三年前江霖要上岸的时候，见到这一片情景，大为光火，跟族人说要去一趟妖管局，后来这里就解决了，没有成片漂浮的塑料制品，他们也可以偷偷地上来晒一晒月光。
　　海潮往复，礁石上留下一些泡沫。小鲛人抓了抓耳朵，再详细的就不知道了，因为族长略过了这一段没有说给他们听，小鲛人往江雪理的身边划了划，道：“雪理大人，见到族长大人后请帮我们问好，大家都很想他。”
　　“我会的。”
　　鱼尾分化成人腿需要一段时间，还会痛，小鲛人的脸皱成一团，向江雪理的身边靠近，肩上披着水蓝色鲛绡的江雪理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等到分化完全，小鲛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回了海底。
　　天还未亮，沙滩上一片寂静，只有海浪的声音。
　　有部分鲛人确实因为变成人身后无法顺利行走而选择一辈子待在海底，可江雪理不是，到底也是做了二十多年的人类，行走比起游水，他倒是更为熟练。
　　海滩一片平整开阔，海堤边有几家酒店的招牌还亮着灯，夜视力良好的江雪理也看见酒店附近的海鲜餐厅和连锁超市，在远处的山坡上有一片别墅群，想来这里是游客常来的观光地。他在一个广告牌旁边停下，蓝底白字，硕大的标语上写着请勿乱扔垃圾，广告牌还很新，金属框还未生锈，喷绘布也没掉色，字迹清晰，应该投放没超过半个月的时间。
　　江雪理想，还缺了几个字，应该加上违者罚款两百。
　　“应该加上举报者奖励五百元。”
　　来人脚步轻得没有声响，像是在接近猎物的猛兽，带着一点危险的味道。
　　朝晖还未光顾海面，夜间的星辰消开始消失，灰蓝色的天空下，海潮涌动。江雪理抬眼，海天交际处现出一隙的光，将海平面上的碎云染成金色，是朝日在升起，他身边身形高大的男人插兜，风衣的领子被海风吹翻，很坦荡地对上他的目光，然后笑道：“认识一下，我叫伏明。”
　　“江雪理。”
　　微潮的头发海藻一般散在背后，鲛人的身上有着微凉的水汽，他走在伏明的前面，几步之后转过头来，看着那位刚报上名的男人，眉毛有微微上挑的弧度。
　　“不走？”
　　伏明手指还未按上绿色的通话键，看向面前的人，黑色眼睛里，覆着的薄冰在升起的太阳下融化。伏明舔了舔自己的牙尖，将手机锁屏放进口袋，心想倒也不急着通知江霖，毕竟他现在还在剧组里，抽不开身。伏明很乐意为这位圈内好友分担一些小小的“困难”。
　　江雪理余光看见几个沿着海堤晨跑的人，他和伏明已然引起了路人的注意，而他的穿着不合时宜，更加引人注目，等到伏明走到他的身侧，江雪理抬头，
　　“我事情很多，现在需要一个免费的司机。”
　　“我最近休假，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汽车解锁的声音响起，伏明邀请江雪理坐上副驾驶座。伏明还没有拧动钥匙，侧着身靠着方向盘，看着江雪理系上安全带，面前的鲛人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上岸，极其富有人类社会的生活常识。
　　江雪理合上眼睛，长而卷的睫毛垂下。
　　晨光渐盛，那双眼睛又睁了开，对上伏明泛金的兽瞳。
　　影帝先生做出邀请，
　　“现在，要先来我家吗？”

作者有话说

　　伏明：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