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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十二点(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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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钟写完信我便陷入了沉睡。
艰难的从十一点的梦中醒来,梦中的我被塞外许多的身体里,动弹不得。我沉迷于这个梦,它让我忍不住幻想,如果那天任何一个如果出现了,梦都不会只是梦。不是我害了夏蝉,但是我害死了夏蝉。
我痛恨自己那日为什么不给她打电话,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这个没用的身体不能背着她再跑快一点……
只可惜如果永远只是如果。
今天是八月三十,夏蝉忌日。
我从来不相信来生,但是夏蝉相信。她不拜神佛,却相信因果,相信来生,相信善有善报。多好笑,别人想在沼泽地活着,她想在这堆烂泥里种花。
当年她第一次见我,才十四岁,漂亮的像易碎的玻璃。我看着她就能想起我妈房间里用玻璃柜锁起来的高脚杯,在夏日三点的阳光下被暖橙色的光笼罩,在某个角度反射出一线星星似的光。她穿着我最讨厌的白红碎花裙子冲我笑,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虽然裙子很难看,但是穿在她身上很漂亮。
我想走,因为她的裙子太干净了。她却冲我招了招手:“过来呀,中午是不是没吃饭?”我没动,她端着盆子走向了我。
从那天之后,我就像她养的流浪狗,每天趁着无人吃掉她留给我的盆中食。
“夏蝉,你喂我,我就是你的狗,替你做什么都可以。”在某一次再次看到她被她的混蛋父亲殴打之后,我站在小巷里第一次对着她的眼睛说话。
夏蝉摸了摸我的头发,轻轻打了我额头一下:“小混蛋说什么呢,你是我弟弟,没大没小叫我名字。”她扯了扯袖子,试图遮住手臂上的淤青。沉默了一会儿,揉了揉我的头发说:“哪有好好的人不当,要当狗的,竟说小孩子话。”
她说错了,我是认真的,如果我是她的狗,一条真的狗,我就可以拥有锋利的爪牙,去替她撕咬她的混蛋父亲,保护她不受伤害,陪她到所有地方,寸步不离。而不是像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我不想当人,但是没办法,我得听她的。所以尽管我不信来生,我还是照例逢年过节去她墓前,给她上香烧纸,说些她再也反驳不了的小孩子话。
但是我没有完全听她的话,在家里偷偷做了个神龛,一天烧八柱香用来供她。按照她的话,这辈子多做好事,下辈子才能继续当人。如果当人是对前半生善良的奖励,那我觉得灰飞烟灭,消散于天地这种惩罚更得我心。做人太苦了,我舍不得她再吃一点儿苦,我想她成神,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如果成神只需要信仰,没人比我更虔诚,我没有信任,我只有她。
不知道是否因为十一点钟的梦过于甜蜜,我在此刻竟敢大胆幻想,这个梦就是命运向我展示平行
世界的另一种结局。或许我应该相信这个结局和我梦中人的存在一样,都是不容置疑的。许多过上了他不敢祈求的美好生活,听起来和王子公主过上了幸福生活一样,幸福的足以作为童话结尾。
“这样太好了,总有一个许多得到了幸福。”我喃喃自语,对那个许多产生了无穷尽的羡慕。
我控制不住的偷偷在心中幻想,如果我是那个许多,我肯定比他对夏蝉和月季更好。果然人类天生有罪,我竟对幸福的自己产生了不可控的嫉妒。
手指下意识的划着身边全新的镜子,转头想看夏蝉的神龛,目光却被镜子吸引住了全部目光。
我的颅骨很圆,指节骨肉匀称,锁骨凹陷的小窝正在随着呼吸不断起伏。
梁瑞说我像……“水仙花。”我自言自语。
我突然懂了她僵硬的眼角,她想说的或许不是水仙花,而是水边的纳西瑟斯。
指尖轻抚镜中人的脸庞,我放声大笑。
竟然除了我,真的没人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