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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精魂（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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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幻境还在继续，画面跳转到一个莲池边，缭绕的云雾中摆放着整齐的桌椅，身着霓裳彩衣的仙娥在云中来回穿梭，把各类仙果及酒壶放在桌上，看起来似乎是在举办仙宴。
半晌，神官们陆续到场，谈笑着坐下，等待宴会的开始。
“芸台上神好啊，许久未见，可是杏芝殿近来繁忙？”
被叫到的女子微微颔首，道：“无甚大事，不过闲来捡炼草药罢了。”
搭讪的小神官见她神情淡淡，便没再找话，讪笑着走开了。
大多数神官都落座后，天边突然出现一辆彩轿，由两只五彩麒麟拉着轿向莲花池飞来，轿旁还跟着一只猼訑。
一些神官抬头看去，有一位神官认出来人，道：“基山神女也到了。”
另一位道：“果然，基山神女每次出现，总是最惹人侧目的，哈哈哈。”
“是啊是啊。” “倒是许久未见她的大驾了。”
轿车在不远处停下，纱帘掀起，一锦衣女子从里面飞出，艳红的披帛飘在身后，轻柔地拂过云层，她缓缓落于宴会中央，开口道：“诸位，我来迟了。”
刚才跟在轿旁的猼訑也在落地的瞬间化作人形，立于念慈身侧。两只麒麟驾着车调头而去，很快就不见踪影。
神官们笑着道：“不迟不迟，来得正好，神女快些入座吧。”
念慈走到离主座最近之处坐下，猼訑跟在她身侧伺候。
所有神官都到场后，夙爻才姗姗来迟，众神起身行礼，齐齐喊了声：“帝尊。”
夙爻轻轻挥了一下衣袖，“都坐吧。”
有神官看见他身后的灵涣，好奇问旁边的仙僚道：“坐在帝尊下首的是哪位仙僚，我好像从未见过。”
“哦——他是灵涣神君，一月前才来到上清境的，性子好像有些孤僻，不怎么跟其他神官打交道，也不常出来，你没见过也正常。”他凑近对方低语道：“不过他虽然来历不详，却是帝尊跟前的红人，常陪伴在帝尊身侧，帝尊还把净潇阁划给他了。”
刚才找芸台搭话的小神官问道：“两位仙友，我才来上清境不久，很多事不知道，请问这净潇阁是何所在？”
“这净潇阁啊，原先是个秘境，有一处山头那么大吧，不过谁也没进去过。传闻秘境中住了位了不得的人物，他因不喜旁人打扰，因此在秘境外设了禁制，除了帝尊，没人知道秘境的进出口在何处。一千五百年前，那秘境不知因何故被烧毁，禁制也跟着消失了，之后帝尊派人进行修缮，又增加了几座宫殿，但这么多年都没让哪个神官住进去，我还以为，净潇阁要一直当个摆设呢。”
念慈听着他们的议论，抬头瞥了眼高台的夙爻和灵涣，她举起面前琉璃盏浅抿了一口，随机捏碎了杯脚，下一瞬琉璃盏就在她手中化成了齑粉，而后嘴角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自语道：“有意思。”
＊玉坤宫前
“帝尊前日下界去了，神君请回吧。” 殿前的守将对灵涣说。
灵涣：“那……他何时回来？”
守将：“归期未定。”
灵涣看着神情冰冷的守将和巍峨的宫殿，暗自叹了口气，无奈地转身离开。
“仙友留步。”身后传来念慈的声音，灵涣转身看她，问道：“何事？”
念慈淡笑着道：“没什么，只是上次莲池边一会，觉得仙友颇为面善，如今再看，才发觉仙友像极了帝尊的一位故人。”
她特地加重了“帝尊”与“故人”两个词，并且如她所愿地看到灵涣清冷的神情有了一丝变化。
她接着道：“不过，净潇阁既认你为主，那你与那位故人也算有缘。”
灵涣觉得她话中有话，急忙追问道：“你此话何意？”
可念慈并没有回答他，她只是突然出现，说了这两句不清不楚的话后就飘然离去了，只留下灵涣独自一人站在广阔冷清的玉坤殿前……
＊清辉大殿
夙爻坐于高位之上，神色不虞，眼神有意无意地环顾着底下诸神，大殿中静得可怕。
良久后，平时不怎么出头的玄阑站出来道：“帝尊暂息雷霆之怒，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击退魔军，别让他们继续前进为是。”
岫临也出声道：“玄阑上神所言不错，只是不知上清境中谁能担此重任。”
夙爻睁开微阖着的双眼，缓缓开口唤道：“灵涣。”
灵涣出列，双手相叠于胸前，微微躬身，像其他神官一样，恭敬地唤了声：“帝尊。”
夙爻从高座上起身，缓缓走下台阶，边道：“此次便由你领兵前往，务必让魔军退出红谷关，” 他在灵涣面前站定，托起他的手臂，“切勿让我失望。”
灵涣睫毛一颤，察觉自己手中多了点什么，他抬起头，对上夙爻的眼睛，有一瞬间觉得这个人很陌生，但他很快便整理好情绪，回道：“是。”
夙爻转而又轻声道：“诸事小心，我等着你凯旋而归。”此时的他好像又回到了笼花涧时一样，温和亲切，让灵涣有些失神。
＊红谷关
两军交锋，聚起黑压压的一片，烟尘千里，厮杀声、怒吼声与哀嚎声混杂在一起，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头顶的天空也变得血红暗沉。
灵涣一身银色铠甲，手持玄剑，立于敌军中央，机器般地挥剑击退每一个靠近他的魔兵，铠甲上、脸上都被血液喷溅到了，披风也被砍碎，他依旧视若无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两军厮杀太久，都略显疲态，魔族大军已有败退之势，灵涣下令乘胜追击，将魔军彻底击溃在红谷关。
站在大片魔军后的一个魔将见势不妙，喘着粗气对身边为首的之人道：“大皇子，我们还要继续打吗？”
领兵的魔族大皇子殷枭狠狠剜了他一眼，咬牙道：“撤兵？绝无可能，本皇子好不容易夺得魔尊之位，若是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回去，那些个和我父尊一样胆小怕事的长老肯定会主动求和。那样一来，我们魔族就又要被他们踩在脚底下，再无翻身之日，还有我那两个好弟弟……哼，绝不能撤兵，给我杀——”
“杀——”魔兵得到指令，不敢不从，后退的魔兵都一股脑地往前冲，两方再次厮杀在一起。
就在他们混战时，灵涣突然后退几步，运功飞到军队上方，施法收起墨玉剑，而后摊开双手，化成他的本命箭——青宵，还有一张弓。
他将一支泛着蓝光的箭置于弓上，对准乱军中的殷枭，右手使劲向后拉，将弦拉到最满，然后指尖一松，离弦的箭飞速冲向乌压压的人群中，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蓝色弧线。
下一瞬，魔军中传来接连不断的呼喊声，“大皇子——”“大皇子”
“大皇子——”
青宵箭正中殷枭的胸口，他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插的箭，手中的兵器“嘭”的一声掉落在地，他的身体也缓缓向后倒去。
灵涣用并拢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对着殷枭倒下的方向往回一勾，青宵箭“噗”的一声立即从殷枭胸口处拔出，又飞回到灵涣手中，他有些嫌恶地化去箭头上的血迹，将它收了起来。
殷枭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猛地喷出一大口绿色的血液，阖眼的前一刻，他与上方的灵涣四目相对，眼中满是怨恨与不甘，而后便彻底没了动静。
殷枭一死，魔族顿时溃不成军，灵涣领兵直接打到魔界老巢，魔族长老们听闻殷枭已死，忙不迭地写好了降书，并放出了被殷枭囚禁的二、三皇子，将所有罪责都推到殷枭头上。
灵涣无意管他们魔族内部的龌龊事，也不想赶尽杀绝，只象征性地震慑了一番，接了降书就要回上清境。
可就在他们到达魔界出口时，才发现出口已然被封。
“哈哈哈——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了。”空中传来一个男子嚣张的声音，接着，魔族二皇子闫立棤就带着一群魔兵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闫立棤稳稳落地，笑着看向灵涣道：“神君走得如此着急，本皇子都没来得及多谢神君替我解决了殷枭这个心腹大患，我们才有机会站在这里说话，如此大恩，本皇子当然要好好报答才是，这不，本皇子特地来为你送行，是不是挺有诚意啊。”
灵涣淡淡瞥他一眼，“送行？那二皇子想如何送行呢？”
闫立棤敛去笑意，眼中寒光乍现，“自然……是送你们到地狱一行。”
神将们闻言都警惕起来，灵涣也握紧了手中的剑，随时准备出手。
可闫立棤恐吓完后就没了下文，反而端详起灵涣来，感慨道：“不过，都道魔族女子貌美，可本皇子今日才知，世间竟还有神君这般的天人。今日本皇子虽未亲至战场，但神君风采已有耳闻，若是神君愿意，本皇子想与你交个朋友，魔界的大门也愿为你敞开。如何？”
灵涣道：“不如何。要打便打，何必多言。”说完催剑向闫立棤劈去，划出一道冰冷的剑光。
闫立棤闪身躲开，剑光扫过他身后的魔兵，立即倒了一大片。
闫立棤示意其余的魔兵围攻上去，神将们应战，又一次与魔兵厮杀在一起。
但之前两军交战，也损伤了不少神兵，到底是在魔界地盘，被他们占尽了优势，恰如瓮中捉鳖，孰优孰劣，一眼可见分明。
灵涣看似气定神闲，实则已经受了伤，尤其是射殷枭的那一箭，更是耗费了大量心神，他也知自己撑不了多久，因此才急着回上清境。可眼下……
灵涣看着自己的左手，突然想起清辉殿上，夙爻扶住他时往他手中放的东西，还有同时传音入他脑海中的那句话——记住，若遇危急时刻，可用此物抵挡一二。
眼看情势不妙，灵涣翻掌向下，让左手手掌对着地面，霎那间，地面上出现一个巨大的玄色法印。
闫立棤看着他的奇怪举动，嗤笑道：“怎么？知道这点人敌不过本皇子的准备用传送阵逃走？不如好好考虑一下我方才所言，留在魔界为我效力，本皇子保证，绝不会亏待于你，比你在上清境快活百倍。”
可他很快便笑不出来了，因为那个法印以灵涣为中心，逐渐向外扩展，照这样下去，很快便会覆盖整个魔界。
闫立棤看出法印不对，立即下令：“撤兵，快，去告诉长老们，带着魔族所有人撤走，尽快离开魔界，越远越好，快。” 魔兵肯得了令，连声应“是”，跑着前去报信。
可已经来不了，法印化为一个个黑色漩涡，将很多魔兵都卷了进去，闫立棤没了之前的言笑晏晏和从容，慌忙地逃离这里。
可无论他怎么跑，都逃不出不断扩大的漩涡，只能哀嚎着被卷进去。
“哐啷”“哐当哐”……神将们的兵器陆续落地，成为漩涡的养料。灵涣反应过来时，神将们已经在痛苦和疑惑中陷入囹圄。
“我的法力怎么突然不见了？”“我也是，动、动不了了。”“这是怎么回事？” “灵涣神君，你放的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连我们也……”
黑雾笼罩的漩涡凝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凶兽，它半个身子陷在地里，巨大的嘴巴把一个个神将吸入黑不见底的深渊。
其他人尚且如此，身处法印中央的灵涣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强大的压迫感，法力渐渐流失，浑身使不上任何力气，很快他也会被一点点蚕食殆尽。
灵涣耳畔突然响起夙爻的声音——“诸事小心，我等着你凯旋而归。” “记住，若遇危急时刻，可用此物抵挡一二。”
难怕灵涣心中有一万个疑惑，此刻都无人会为他解答了，他只觉得之前不以为意的伤痛都翻涌而来，最终只得无力地闭上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笑声突然闯入，接着是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好久不见啊，你有想我吗？反正我是很想你呢。”
灵涣心中一惊，这声音——是之前那个告诉他夙爻下落、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
他连那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就被一只手拉进了一个凭空出现的镜子里。
灵涣想：这里是镜子内的光景吗？
他再次睁眼是才发觉这个地方和净潇阁很像，俨然是翳桐居住在时的样子，灵涣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睫毛微颤，他明明没有心脏，却感觉心口有些难以言明的刺痛。
“认得这里吗？是不是觉得很熟悉啊？”那人问道。
灵涣没有回答他，反问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少年嗔怪道：“干嘛这么冷漠，刚才要不是我，你已经死了，好歹救了你一命，就不能对我态度好点。”语气中还夹杂着一丝委屈。
灵涣：“那你为什么要救我，总不会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吧。”
“怎么不行？”少年见他丝毫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反而垂眸不语，一脸死气沉沉的，活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也许是觉得无趣，直言道：“好吧，是因为你身上有一样东西，我很感兴趣。夙爻也真是的，哪怕不在意你的生死，那样东西他竟也舍得一起毁掉，但我可舍不得。”
灵涣闻言，清冷温和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暗自握紧拳头。
“你知道为什么夙爻允许你来上清境吗？”他将一只手搭上灵涣的肩膀，在他耳边说道。
灵涣眉心紧蹙，下意识闪身避开，可还没看到他的模样，一瞬间身后那人就不见了。
他像是在逗着灵涣玩，既不让他看见自己，也不一次性把话说完，非要跟他捉迷藏，挤牙膏似的一句一句慢慢吐，勾足了人的兴味才算完。
“那是因为你体内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东西，夙爻不可能让它流落在外。”他说着有突然闪现在灵涣身前，轻拍了一下他的心口，而后又消失无踪。
那人莞尔道：“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说着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灵涣面前的小木楼中随即出现弹奏箜篌的翳桐。
接下来的场景与玉蒹瑕看到的幻境开端一模一样——鸿鹄与夙爻帝尊的隐秘情事、被涅槃之火烧成灰烬的秘境以及……灵涣的来历。
灵涣漠然地看着这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场景，久久不语。
其实，他只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觉得浑身冰凉，心口处隐隐作痛，却又好像有些麻木，什么也感受不到。
那个人这时没再躲躲藏藏，直接出现在他面前，但依旧抄袭了灵涣的脸——不，准确的说，是翳桐的脸。
他还在灵涣眼前挥了挥手，见他没什么反应，嘟囔道：“至于这么惊讶吗？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灵涣突然看向他，目光把对方吓了一跳，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灵涣化出墨玉剑，那人以为灵涣想劈他，赶紧闪身避开。
但灵涣并没有理他，而是挥剑对着幻境一通乱劈，随着几声镜面破碎的声音，面前的记忆片段瞬间变成一块块镜子碎片从空中掉落，最终化为齑粉。
“啊——你、你竟敢毁掉我的镜子！啊呜呜呜我的镜子！”少年没想到灵涣会用这么简单粗暴的脱身之法，看着碎成渣渣的镜子，他的眼眶突然蓄起了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边哭还边跑着去接没化成齑粉的碎片，看起来伤心不已，好像灵涣毁的不是一个镜子，而是他的命一样。
虽然看起来有些可怜，但灵涣此时没有心情去理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妖，何况他用的还是自己的脸，更加让他不想直视。
灵涣没再看身后大哭大闹的少年，冷着脸拂袖而去。
＊上清境
虽然此次魔族受挫甚大，差点灭族，但五万神将损失过半，连领兵的灵涣也无故失踪，着实令上清境诸神惊讶。
不过诸神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中内情，他们再次齐聚清辉大殿，议论纷纷，商讨该如何处理此事。
“这魔族出尔反尔，实在可恶，依我看，灵涣神君就不该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是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都已经到了魔界老巢了，就该一锅端了，而不是就这么回来，这下好了，害我们损失惨重。”
另一批神官不太赞同，反驳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灵涣神君此番大败魔军，足以震慑他们。”
“魔族损失也不小，百年之内应该都掀不起什么浪花了。” “再说战场之上有伤亡也是常事，有怎能怪到一人头。”
“兵有损，乃为将之过，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到底是初次领兵出战，有所过失也能理解嘛，仙僚们都冷静些，不值当为这些吵。”
玄阑实在听不下去了，他肃然道，“够了，灵涣神君下落不明、福祸未卜，现在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吗？”
玄阑素来沉默寡言，性情温和，从未有如此急言厉色过，其他神官便也安静下来。
岫临道：“帝尊，玄阑上神言之有理，魔族之事尚且不提，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回灵涣上神要紧。”
“不必找了。”
诸神官闻声回头，见他们口中的灵涣身着银甲，缓缓走到大殿中央，行了一礼道：“帝尊，灵涣前来复命。”
一直保持沉默的夙爻终于掀开眼皮看了底下的人一眼，但灵涣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半晌，夙爻朗声道：“今日到此结束，诸位仙僚且回吧，” 又补了一句“阿涣留下。”
灵涣身子不可见的颤了一下，低声道：“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