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西风如你[周生如故]》著人瘦

1、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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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入夏，巡视疆北的小南辰王军收到来自清河郡的急信。信使一路奔驰，进入军营也未曾下马，直到靠近了王军帅帐前，才勒马摔了下来。
　　小师妹在清河家中守孝，好好的怎么就生了大病呢？”凤俏向来是直肠子的性格，才刚听信使说明来意，便着急难耐上前拽住了那信使的领子，将半跪着的人揪了起来。
　　“小人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听内院的人说，姑娘前几日整理书稿，不知怎么就从楼上摔了下来，府里的大夫想尽了办法，到现在也还是昏迷不醒。”信使畏惧凤将军的威仪，不敢挣扎，一旁的达摩军师看他整个人都在发颤，索性伸手将他扯到了一边：“凤将军莫急，他只是跑腿而已，具体情况待王爷看完信吧。”
　　周生辰已经有多日没有收到时宜的消息了，这几日正在担忧她在家是否安好，乍一听她坠下了楼，心便立刻缩紧成了一团，匆匆浏览完书信，一双剑眉已紧蹙在一起，长身从案前立起，朝着萧晏道：“是三娘子的亲笔信，十一已经昏迷了好几日，大夫准备下猛药刺激，现在缺一味白额虎的虎骨保底却遍寻不到，所以来信找我们求助。”
　　萧晏手中佛珠转动，思索一二说道：“那便只有去怀朔了，贫僧曾听得南迁的猎户讲过，那里时有白额虎出没。”
　　周生辰已经开始动身，从一旁架上取下剑配在身上：“好在这里离得近，天行，立刻备马，这几天你守好北营。凤俏你和我们一起，我暂时离不开北疆，取得虎骨你立刻送去清河。”
　　一行人紧急出发，轻骑四五直奔西边而去，周天行送至军营外无言伫立了片刻，又转向东边低喃道：“师父已经去寻了，小师妹，你一定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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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得虎骨后不足三日，凤俏已怀揣着到了清河，路途迢迢却连日跑马未曾歇息，到达清河漼府时，虎骨上的血迹还是鲜红的。
　　漼三娘这些日子一直守在女儿床边半步都不曾离去，喂药擦洗全部亲自上手，精神□□已经疲惫至极，却丝毫不敢放松。
　　时宜的情况没有一点好转，依旧没有办法唤醒，府中大夫医术精湛却查探不出时宜昏迷的缘由，近三日情况更是有所恶化，平白的增添了痛症。瘦瘦的一副身躯缩在榻中，被疼痛折磨地全身都在颤抖，旁人没有办法知道她究竟是哪里疼痛，只见她蹙着眉心，冷汗一层层打湿被褥，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
　　凤俏进去看过一眼，因为怕打扰大夫诊脉便又默默出去立在了门外，小师妹的样子让她害怕，急的眼眶都有些通红，没多久大夫出来开方，她立刻追着忙问小师妹的情况，那大夫只是行礼道：“姑娘病的实在离奇，现在已经是下了重药了，如果还能救得过来，傍晚也该醒了。”
　　凤俏不敢想若是救不得会怎样，脑子里全是策马前来时师父急切叮嘱的样子，她急声问：“那虎骨可还能用吗？我师父入了林子不吃不喝一天才遇见白虎，刚下虎身就送来了，一定可以救回师妹对不对？”
　　大夫已经派了弟子去处理药材，点点头像是安慰她：“已经去熬药了，将军莫急。”
　　漼府上下人提着心肝一直等到夕阳低垂，终于时宜的房间里传来了呼声，漼三娘攥着女儿的手，看着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对上她眼睛的那一瞬，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滴打在锦被上：“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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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宜看着阿娘垂泪的样子，久久回不过神来。她的眼前似乎还是满天的大雪纷飞，城楼下的平秦王似乎还在叫喊什么，她只觉得浑身僵硬冰冷，无心再听他人言语，只想就这样了结。
　　她这是被人救回来了么？娘为何在这里？是被牵连了吗？活过来是不是还要入宫？她无法报仇更不要嫁给仇人，师父……周生辰……已经不在了……
　　时宜突然在榻上挣扎起来，一边的凤俏怕她伤到自己，便急忙伸手按住她，嘴里安抚着拍她：“小师妹不怕了，没事了没事了，师姐在，可是喝了药不舒服？等一下师父打的虎骨马上就熬好了。”
　　时宜坠楼前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小南辰王府中的人，现在突然看见凤俏，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骨肉都是刀削斧砍般疼痛，眼泪也不由自主顺着鬓角滑落：“四师姐，四师姐，你还好好的，我终于见到你了。”
　　她久病体弱，精神又处在崩溃的边缘，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只是动了动嘴角，其实没有发出声音，这句无声的低喃没有一个字传到凤俏的耳朵里。
　　可是凤俏看到她的眼睛。
　　凤俏知道，这个小师妹自幼来到王府，刚开始虽不会说话与人不便沟通，可却有着通身的灵气，她天然是温婉中透着灵动的性子，和他们逐渐熟悉之后便渐渐看得出活泼来，这么多年被师父和一众师兄姐们小心呵护，眼睛总是透亮的，像一头小小的跳跃在林中的鹿，看着众人尤其是看着师父时就像有星星蹦出来。
　　而现在的小师妹，眉宇间只剩下灭顶的悲伤，一层阴霾笼罩住了她往日晶晶亮的眼睛，不见光彩，也没有生命活着的迹象，就像垂死的人，落下的眼泪像是从眼眶中挤出来的血，绵密不断，痛苦决绝。
　　她只是看着这双眼睛，就不自觉的难过。往来不败的将军也终于落下泪来：“小师妹你怎么了？你别怕，师姐护着你呀，师父随后就来了，他也护着你呀。”
　　师父随后就来了，他也护着你呀。
　　可师父，师父不在了。
　　世人忘记了他为黎民百姓辛劳半生，最后还赐了他剔骨之刑，离她远远的，死在了平阴行宫。
　　时宜看见自己的世界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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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宜再次睡过去时还死死拽着凤俏的衣角，凤俏没有强行取出，只是安慰了漼三娘子说是由她留下来守夜，又让成喜在塌边安置了张小几，寻来笔墨准备给师父写信。
　　王军其实是在刚刚抵达北疆时收到时宜坠楼的消息的。近年北边水草丰茂风调雨顺，柔然一族没有遇到什么大的天灾便开始扩充兵马，准备伺机而动，师父原定要在年底前视察完各处的城池布防和粮草储备，行程才开始主将若莫名消失，实在不利于稳定军心，于是只能先遣她过来照顾时宜，时时联络告诉他们时宜情况。
　　凤俏将这日情况细细写下，又将对适宜病况的各方判断一一叙述清楚，待墨迹干了，把信纸卷了起来，准备装入信筒。刚一抬头，却看见时宜静静的看着自己，不知道已经醒过来多久了。
　　凤俏暂时放下信筒，帮她将被子拢了拢：“可还难受吗？”
　　时宜该是清醒过来了，眼神没有刚刚的痛苦慌乱，只是不说话，从她的发冠向下，仔仔细细看过，最后对上凤俏的眼睛，轻轻笑了笑。
　　凤俏见她这样略略放下心，笑起来：“怎么，一年不见不认得师姐了？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也要吓死师父了。”
　　时宜听见她说师父，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挣扎了一下想要坐起来，却又实在动弹不得，伸出手慢慢比划：“师父还好吗？”
　　凤俏初时见她不言语只当是没有力气，现在见她像幼时一般用手作语，吓得立刻爬了起来：“师妹怎么又不会说话了，这可怎么办！我去找大夫来。”
　　时宜拉不住她，看她急冲冲跑了出去。
　　时宜刚刚越过师姐的肩头看见师姐的信，看见师姐在信中告诉师父自己的情况不太好，看见师姐说要师父考虑考虑要不要暂缓视察北疆，来一趟清河。
　　视察北疆。
　　她不会记错，阿舅去后一年，师父为防柔然侵犯北疆，巡视了北边的大小重镇，本来说要顺道接自己回西州，后面由于耽搁了行程便换做漼将军护送。
　　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现在的自己是在清河家中。
　　时宜闭了闭眼睛，终于逐渐感觉到真实。
　　她想起之前在黑暗中昏迷不醒时听见的声音。
　　“若他要你以身相替才能换取那人一生平安顺遂，你又有何感想？”
　　“那是佛祖对我的恩赐，时宜求之不得，甘之如饴。”
　　她记得自己如此回答。
　　时宜看着床帐上坠着的鸦青色香囊，同样款式的香囊在西州王府自己的寝殿里也有挂着，是自己在师父不在的时候打发时间绣的，后来因为等待师父的时间太过漫长，于是便给师父师兄师姐每人的床帐上都绣了同样的。自己初回清河家中守孝时常常睡不好，便寻了同样颜色的布料香料，做了挂上，那时候成喜笑着说自己回了家反像是住在了别人家。
　　多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