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岚山记》涂小言

5、玩世劣徒一

　　拜完师的这一天陆景明睡了下凡以来最踏实的一觉，所以在朝晖来叫他的时候，他还迷瞪了一下：“干嘛？”
　　“小师叔，时辰到了，你该起了，等会儿还要去是知堂听讲呢！”
　　“听……听什么讲……”陆景明嘟哝了一声翻了个身。
　　朝晖好脾气的掀开他的被子，死命的把他拉起来，道：“小师叔，莫师伯昨晚回来了，你还是快快起来吧，要不有得苦头吃了。”
　　陆景明一句话都没听进去，由着朝晖把衣服给他套上，游魂一样的坐到桌子边吃了一碗粥，然后又飘到门前，一推开门一股冷气“呼”的扑面而来，陆景明汗毛唰的竖了起来，立马就清醒了。
　　“好冷！”陆景明惨叫：“朝晖我能不去吗！”
　　朝晖为难道：“好像不能，所有的弟子都要在是知堂修习过才能开始学习晴岚的功法的，只是读书一点都不累，真的！”
　　被朝晖看破心中所想，陆景明一步三挪的往外走。
　　外面日光明丽，庭院和小路都被晨起的弟子清扫的干干净净，日光映在皑皑的雪上，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陆景明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走在梅树掩映的小径上，陆陆续续有捧着书佩着剑的弟子在周围袍角轻扬无声走过。
　　凉凉的空气中带着些不明显的幽香，陆景明深深的呼吸了两口，顿时灵台清明。
　　是知堂坐落在白驹宫正殿之后，说是堂，却真正不小，陆景明来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一些弟子了，见到他俱是低头行礼。
　　陆景明低声问朝晖：“我坐哪儿？”
　　朝晖也低声说：“从前从来没有师叔们来听讲的，你往前面坐坐吧。”
　　陆景明道：“那我就随便找了。”说完就往边上，挑了一个最不起眼最靠边的角落，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
　　朝晖忙拉他：“小师叔，你去前面啊，这里哪听得清啊。”
　　“别，我困死了，听什么劳什子，你别在这等我，回去给我做点好吃的。”说着就闭上了眼睛。
　　朝晖没有办法，只好走了。
　　陆景明刚有点要迷糊着的意思，就有人在他身边道：“小师弟来了，跟我去前面坐吧。”
　　两个眼睛睁开一条缝，宋逸笑眯眯的看着他。
　　“宋师兄啊……”他坐直身体，道：“你也来听讲啊，朝晖说你们都不听的啊。”
　　宋逸笑道：“非也，我是来讲课的，晴岚山弟子的文课典籍都由我来教授，待武艺便是陵游杜衡几个大弟子了。”
　　陆景明心道，你们谁教什么我一点都不感兴趣，赶快走，别打扰小爷睡觉。
　　宋逸见他毫无去前面的意思，也不强求，自己去了主位。
　　众弟子起身行礼，然后打开书，盘膝端坐，聚精会神的听宋逸讲学。
　　“伏羲六十四卦，乾卦，元、亨、利、贞。天之阳气是始生万物的本原，称为‘元’。天能使万物流布成形，无不亨通，称为‘亨’。天能使万物和谐，各得其利，称为‘利’，天能使万物，正固持久地存在，称为‘贞’……”
　　宋逸的声音似乎有种魔力，陆景明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如愿以偿的闭上了。
　　睡得风生水起的陆景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站了一个人。
　　“此卦为水卦，主……砺锋？”宋逸放下书，道：“何时来的，我竟没看见你。”
　　众弟子闻言均往后望去，忙不迭的站起身来刚要行礼，莫砺锋一挥手，示意不必，看着旁边桌子上睡的正不知天地为何物的陆景明，一声爆喝：“起来！”
　　陆景明整个人一个激灵，直接从桌上弹了起来：“地震了！？”
　　没有地震，所有人都同情的看着他，他慢慢回过神来，直到看清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揉了揉眼睛，道：“你是……”
　　“这是你大师兄。”宋逸仍然四平八稳的坐着，笑道：“砺锋，小师弟怕是这些日子累了些。”
　　眼前的这个人面容俊朗，但是眉眼真的太过锋利了些，板着一张严肃的脸，神色带着些薄怒，正看着陆景明。
　　“大师兄！”陆景明乖乖的叫了一声。
　　莫砺锋道：“你很累吗？昨晚没有睡觉？”
　　“没……睡了，就是没睡够……”陆景明还未说完，莫砺锋打断他道：“宋师兄在此讲学，凡是新拜山弟子均在此听讲，你在课上睡觉，可是没把他放在眼里？他既是兄长又是座师，你可有尊重于他！”
　　陆景明张了张口，道：“大师兄我错了，我不睡了。”
　　莫砺锋严厉的看了他一眼，道：“再如此休怪我不客气！”
　　“是。”
　　莫砺锋转身离去，陆景明还没搞明白状况，看向宋逸。
　　宋逸笑道：“砺锋专司晴岚山上下大小事务与约束弟子，督管弟子是他分内之事，坐吧。”
　　陆景明被吓了一跳，但是却没有让他摆脱睡意，小小插曲之后，宋逸继续没讲完的内容，而他努力的支撑了一会儿眼皮，又合上了……
　　这次他睡得不太实，恍恍惚惚间听不到宋逸的声音了，心中忽然一凉，不会吧，又回来了？怎么办？装睡还是认错？
　　还没等他天人交战，就听身边莫砺锋吼道：“石竹，把他给我拖到碑林去！”
　　陆景明一惊，马上睁开了眼睛：“大师兄，我错了！”
　　此时的莫砺锋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怒意，宋逸站起来道：“小师弟还不习惯，明天会好的！”
　　陆景明在一边拼命点头：“一定一定！”
　　莫砺锋完全不理他，跟莫砺锋的人走进来直接把陆景明架了起来往外拽。
　　陆景明心知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就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宋逸，宋逸忙道：“砺锋，小师弟没有功力，千万别过了！”
　　莫砺锋道：“不尊师长，不思进取，如何做掌门弟子，带走！”
　　陆景明被带到后山，两个人把他按在了一片石碑前，莫砺锋没有跟来，一个弟子走到陆景明面前，道：“小师叔，我们也是没办法，凡是犯了错的弟子都要在这里思过，您今天还犯了两条门规，按照门规，我们得抽您十鞭子，您忍忍啊！”说着就抽出一条皮鞭，高高的扬了起来。
　　陆景明顿时汗都凉了，叫道：“别！别啊！说打就打啊，我师父他老人家呢，我要找我师父！”
　　石竹赔笑道：“小师叔，莫师伯做的决定掌门从来都是不干预的，您就算想去找掌门也得吃了这十鞭才成，您要是想少吃点苦头，以后可千万别惹莫师伯啊！”说完不等陆景明说话，鞭子直接抽了下去。
　　一阵剧痛从他背后直接透到了骨头上，陆景明疼的一咬牙，硬是没叫出来。
　　十鞭打完，陆景明身上的衣服都湿了，石竹赶紧拿了一条披风给他披上，道：“您在这儿思过吧，时辰到了朝晖就来了。”
　　陆景明咬着牙跪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
　　脚步声远去，陆景明重重的出了一口气，小爷从小到大没人敢弹我一指头，莫砺锋你够狠！
　　缓了一会儿身上的痛楚没那么厉害了，陆景明这才看向身边的环境，他面前是一排石碑，一共十三块，十二块有字，一块无字，他留神看了，上面刻的是历代掌门的事迹，无非是什么降妖伏魔功法大成，他没兴趣，只是奇怪为什么有一块上面没有字。
　　拜个师，连师父的面都见不到，一个不着调的二师兄，一个棺材脸的大师兄，挨了打还在这里饿着肚子跪着，我图什么呢？
　　陆景明越想越委屈，恨不得立刻就回方壶山去，可是一想到白卿和恨铁不成钢的脸，他又犹豫了，哥哥，你说让我来找机缘，这哪有机缘啊，你睁眼看看你的宝贝弟弟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跪了两个时辰，他终于听到了脚步声，看到身后的人差点没哭出来：“朝晖！你可来了！”
　　朝晖跑过来用力的扶他：“小师叔，我一直在外面呢，莫师伯下的命令我不敢进来啊，我都告诉过你莫师伯今天回来了，哎呀，挨打了？疼不疼啊，我去药房给你领点药。”
　　陆景明费力的站起来，朝晖给他揉了揉麻木的膝盖，道：“房间里准备了火盆热水，小师叔你还行吗？要不我去找阮师伯吧！”
　　“别找他，他看了又笑话我！”
　　“阮师伯的医术最好了，让他来给你看看。”朝晖急道。
　　陆景明在他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往回走，道：“算了算了，快回去，冻死了！”
　　回了房间朝晖把他整个人都捂在被子里，又跑出去端了一大碗人参鸡汤给他，陆景明喝了整整一碗，这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陆景明看着朝晖给他掖被子，道：“你也给自己盛一碗吧。”
　　“不，我修习辟谷的，不吃东西。”
　　“朝晖，你为什么来晴岚山啊？”
　　朝晖的手停顿了一下，低声说：“那年我家乡大水，我家人淹死的淹死，饿死的饿死，只有我一个人没死，掌门和莫师伯他们路过，就把无父无母的孤儿们都带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