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人生》天下有风

5、第五章 问题

　　戚城对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庄易阳和他的小奴隶都很感兴趣。
　　戚家家世出众，镖行生意如同蜘蛛网裂开，遍布北域，这样浑身是伤满脸是血，模样并不出众的奴隶他在拍卖会上没见过一千，也有见过八百。
　　但刚才那个小孩不一样。
　　他刚刚不过惊鸿一瞥，那小孩仅有的完好的一只眼睛和他对上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情绪。
　　恐惧，疑惑，欣喜和惘然。
　　什么都没有。
　　任何应该在奴隶，或者是这个年龄段幼童身上出现的情感在他的眼中通通看不见，只有一潭死气沉沉的寂静。
　　戚城不知道他新结识的哥们儿是如何考量考虑，然后将人救下来的。
　　他对此非常好奇。
　　这种好奇已经压过了一辆马车突然出现在第五城池之外，一个鸟不拉屎的河流旁。
　　戚城抬头，随着其他人的视线向庄易阳的马车看去。
　　他们这边停了一排车架，而庄易阳只有一辆一骑的独角兽。
　　独角兽高大，健壮，威风凛凛。
　　看上去就不是小家族能养出来的。
　　大概是戚家仆从们扫过去的视线多了些，那走兽阖着双目缓慢的睁开，打着鼻息对上了戚城的视线，然后轻轻动了动蹄子，不甚嫌弃撇过了头。
　　孤零零的一架马车，因为独角兽的怡然自得居，竟然显得有些遗世独立。
　　后半夜的风愈发冷，戚城的心却奇迹般的火热了起来：“真有趣。”
　　“车也有趣，人也有趣。”
　　“驾车的走兽不错，但吃穿用度确实一般。”莫书翻烤着下人新打来的猎物。也跟着自家少爷的视线看过去。
　　戚家嫡子两位，铁定的继承人大公子戚风稳重大方，在二公子这个年纪就已经接手了过半家业。
　　二公子或许是因为没有家业的压力，也没有长辈的管教章程，长成了个散漫性子，但更适合他老莫。
　　这是他最满意的少爷。
　　只是小公子，看人能再准确一些就好了。
　　……莫书收回目光，手上动作翻出来花一样的好看：“这少年说话有点问题。”
　　戚城目不转睛。
　　他盯着庄易阳的车辆，在心中叹了口气。
　　庄易阳无论出现在他面前的方式多么离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说话确实不卑不亢，但通身的气质却不像他们北域的人。
　　北域多草莽。
　　北域多灵武者。
　　北域最常见的就是能动手的事绝不哔哔。
　　各大世家公子之间无论认识与否，只要撞上了，说话之间都压制不住与别人暗自对比的熊熊火药味。
　　庄易阳通身气度斐然，但几乎一张嘴，就完完全全的流露出了另一种质感。
　　戚城只是叹气，没接他的话茬。莫书就知道这个小少爷现在兴趣实在是非常足，不想计较这个事情。
　　或者说他有其整个戚家作为后盾，他无所顾忌。
　　只是这样的小少爷实在是让他担心。戚家能护得住他一时，但少年羽翼渐长，不可能只在北域这一亩三分地行走。
　　日后，还是识人不清，又当如何呢。
　　老莫心中叹息一声。
　　“他的走兽是真的不错。”
　　戚家行商，来往车队络绎不绝，拥有宝物数不胜数，能让戚家二少爷夸上两遍的走兽，莫书回头多看了一眼，却没看出来什么名堂。
　　“叔叔愚钝。”
　　“哈哈哈，就是长得不错罢了。”
　　！
　　见小子拿他开涮，莫书轰然站起，朝天翻了个白眼。
　　死小子长大了，知道现在他不能在大多数人面前落戚家少爷的面子，居然还当众调戏起来了他。
　　既然起身，莫书就着手将烤好的猎物丢给戚城，径直走向河边，打算去洗个手。
　　黑色劲装的身影，背影都显得极为高挑，戚城瞧了两眼自家小叔叔的背影，又瞧了两眼庄易阳的马车，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雄兔烤肉，轻笑了一声。
　　走兽不错。
　　人也是。
　　.
　　一夜无话。
　　昨夜风不小，爬进马车的时候风声呼啸声格外清晰。
　　庄易阳借着自己那并不怎么出众的生存经验推测后半夜或许会下雨。但显然推测出错，他们三人一夜好眠。
　　风声雨声，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
　　所以，就着迷茫的晨曦微光爬下马车的时候，原本入睡之前戚家二十人数左右的仪仗队像是经历了有丝分裂，变成了一片片黑压压有密实的人头。
　　庄易阳一个踉跄，差一点没从马车上栽倒下来。
　　好在十六从身后拉了一把他的手，随后先他一步跳下了马车。顺便细心的合上了马车车门。
　　他是见到过的，昨日在那样紧张的情况下，庄易阳也将马车内的幼童保护的很好。十六并不明白之前动辄怒骂鞭笞的主子怎么就生了场大病转换了个性格。
　　但不妨碍他忠诚的为主子分忧。
　　十六长手一伸，回身接了一把庄易阳。庄易阳也紧跟着跳下了马车，站在原地，双手揣着袖子原地慨叹。
　　昨天那一片乌鸦鸦的人头算什么。
　　现在在他的位置上，除了脚前有一小片空地，在往远处去看根本看不清戚家到底追上来了多少人。
　　他们一夜好眠，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很显然，后半夜到来的“客人们”有序休整，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戚城起的挺早。
　　看见庄易阳，离老远的摆手。
　　他挥舞着手上还在冒油的烧烤架：“庄六，来吃点东西，准备上路。”
　　他这一开口，周围坐的，很显然是带队的几位领头人，全都齐刷刷的朝庄易阳看过来。
　　大概是怕吵到他们，两伙人之间相对的距离实在有些远。
　　场地内昨日支好的帐篷都已经收起，火堆也都熄灭。隐隐约约传过来的香味儿说明着戚家众人早饭都已经吃过了。
　　庄易阳眯了眯眼睛，有些看不清那些人的表情，笑着摆了摆手，高声道：“不了，没有戚少爷醒的早，我们洗漱一番，回来正好大家一起出发。”
　　“嗨。”
　　庄易阳转过身，又犯了难。
　　他不想抱小孩下车，特别是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但是不抱小孩下车，他们两个人要去洗漱，给小孩一个人留在这里，他又不放心。
　　虽然戚城家大业大，长的也不像是心怀叵测的人。
　　“少爷，我们到了城中再洗漱吧。”十六皱了皱眉。他是不好直说，庄易阳刚刚觉醒灵脉，若是在河流边遇见任何的危险，那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若不然，就从水囊之中简单倒些清水，少爷将就用了？”
　　庄易阳不做考虑的就答应了十六的建议。
　　他们绕到马车另一侧，确保了大概明面上戚家这些人看不见自己洗漱的英姿。庄易阳草草的就着水囊里的水，洗了把脸。
　　见水源还十分充足，庄易阳又拧了个帕子，回到车上，准备给小孩擦一擦脸。
　　马车里空间其实很大。但每次庄易阳只要一看见幼童，心中就会无端的觉得这场空这个空间开始逼.仄了起来。
　　心里默念着几遍，都是原身的错。
　　庄易阳膝行到小孩的面前。
　　幼童一身残破。
　　从庄易阳抱着小孩出地牢就已经知晓了。只是这两日都在马车上，没见过小孩走路，不知道她腿上的伤到底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庄易阳掐着帕子，无从下手。小孩的头发也都打结成绺，还散发着怪异的味道。进城之后，或许要找地方把她的头发剪掉......
　　但是一个小姑娘，剪成秃子，也不知道孩子能不能接受。
　　最关键的是她到底懂得多少东西啊？
　　正常的孩童三岁启蒙，八岁测试灵脉，大家子弟族学，穷人家的小孩进学院。
　　小孩从小到大都在地牢之中，不知道有没有启蒙教育。
　　想想那地牢有黑肮脏混乱，又差的环境。还有原身三不五时的折磨虐.待，庄易阳有些担心，这孩子，怕不是已经傻了吧。
　　庄易阳抓了抓头发。“我给你擦擦脸，别害怕。”
　　没有回应。
　　庄易阳垂着眸子，伸手，掐住了小孩的下巴。
　　他轻轻的用帕子在小孩的脸蛋，额头，和鼻尖上尝试了一下，只是稍微蹭了蹭，一些凝固的血痂扑簌簌的掉下来，落在了他金色的锦绣衣摆上。
　　再往内里，沙砾泥土和血渍像是已经渗透进了皮肤里，湿润的帕子擦起来，也能感受到沙砾的摩擦感。
　　庄易阳怕小孩感觉到疼，就只简单的擦拭了几下，收了帕子。
　　“就这样了。”庄易阳不敢抬头。
　　他是一个来自二一年代的正常人。
　　正常的人类看见一个经历过虐.待，被救出来，伤口还未愈合，眼珠子还在冒血的幼童第一反应可能是心疼。
　　但同时，恐惧，厌恶，敬而远之的一系列情绪也会反反复复的涌起。
　　如果有情绪类比，大概就是一个天天食堂教室家里三点一线，没事儿逛街，游玩，记录好吃的好风景的普通大学生不小心点进错误网站，看见了变态虐.猫，暗.网折.磨女性的视频。
　　这是暴力，血腥，没有人性的代表词。
　　这种异常的情绪压的人异常生理不适。
　　他生理性的恐惧。
　　庄易阳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挤出一个笑。
　　简单的擦拭，帕子是黑了，脸也没有完全干净。小孩的小脸儿反而更加的脏乱。
　　......这还不如不擦了。
　　庄易阳呼出一口气。
　　整个过程中小孩没有移动，只是用那只黑沉沉的大眼睛盯着他，庄易阳也足够感恩戴德。
　　庄易阳不敢去想象幼童是否有记忆？他不是始作俑者，但是他要为原身背锅。
　　水浸，鞭笞，殴打再救治，砸掉饭碗，把馊水和剁成一截一截虫蛇灌进嗓子，然后再用一桶一桶的冰水倒在身上，美名其曰清洗干净......
　　“我饿了。”
　　庄易阳打了个激灵，看向幼童。
　　“你刚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