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夏》涂三余

8、同床

　　冯剑鸣和严凛看着他俩掐架，在一旁煽风点火。

　　梁川忽然感叹道：“我掐指一算，咱们可好久都没有在一起吃饭了。”

　　严凛点点头：“上次是哪年来着？”

　　白熙摇摇头：“我不记得了，去年过年本来要聚的，结果我们全家出国度假了。”

　　梁川：“哎对了，你什么时候再去度假，再帮我买一对那个什么什么白的珍珠耳坠呗。你那次带回来送我妈的那条项链，她特别喜欢。我弄一对备着，万一犯大错她要骂我，我就赶紧孝敬上‘妈，这是我给您配的耳坠，托人买的，可难买了呢’我这么一说，我妈准原谅我。我可太机智了！”

　　白熙：“那叫大澳白！你个土鳖。”

　　梁川转头问冯剑鸣：“听说你爸给你买了栋别墅，什么时候带哥几个去玩玩呗。”

　　冯剑鸣：“等着吧，装修着呢。你打算送我什么暖居礼呢？沙发还是床？提亲知会一声，我可别买重了，嘿嘿嘿。”

　　梁川：“我送你一个嫡生的屁！”

　　白熙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站起来换到夏灼的身边，挨挨蹭蹭坐下来，假装不经意地靠在夏灼肩膀上，哼哼唧唧：“哎呀，吃太饱了，整个人都犯困。”

　　严凛瞪了他一眼：“那你就去卧室里睡。”

　　白熙直起腰来：“嘿，真邪门儿，我怎么又不困了？夏灼，咱们互相加一下微信吧，以后常联系。”

　　夏灼掏出手机，调出二维码放到桌面上，白熙和冯剑鸣一起凑过来扫码。

　　加完好友后，冯剑鸣忽然拿起夏灼的手机，上下打量一番，说道：“夏灼，你这是什么手机？”

　　这部手机是夏灼当初从学长那里买二手笔记本的时候，一起买回来的。机型挺老，屏幕有些划痕，不过除了偶尔卡顿一下，没什么大毛病。

　　夏灼笑呵呵地说：“我也不知道，杂牌子吧，不过还挺好用。当时我从学长那里买他的旧笔记本，多加了两百块钱，他就把这个手机一起卖给我了。”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冯剑鸣哪里见过这种劣质东西，他将手机拎起来左右看看，说道：“你别用这个，改天我给你带一个过来，肯定比这个好用。”

　　夏灼一愣，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怎么能要你的手机，我平时也不怎么玩手机，就发发微信、接打电话，这个足够用了。”

　　白熙一直满眼怜惜地看着夏灼，而后回头瞪了冯剑鸣一眼，说道：“手机就是个通信工具，分什么新的旧的贵的贱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天天抱着手机玩？”

　　冯剑鸣一脸的莫名其妙：“小白你个小没良心，去年我托人新买的手机，刚用了一天，被哪个小王八蛋顺走了？”

　　白熙飞了把眼刀过去。严凛见状，打着圆场：“好了好了，冯贱贱，夏灼不会要你的手机。要不你给我弄一部吧，我缺手机。”

　　夏灼笑眯眯地看着这几个人，有人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友爱，有人忙着帮他修复自尊。他知道冯剑鸣是好意，他对冯剑鸣也只有感激，但这一刻还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这种尴尬来自于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人和人的差距会一直存在，当下他觉得快乐，是因为他误闯了别人的游乐场。旋转木马终会停止转动，过山车总会驶过最高处，海盗船也会在摇摆中回归原点。

　　夏灼知道，虽然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但是他无法融入他们的小团体。他珍惜这些友情的最好方式，就是让自己的钝感更强一点，不要有一丝玻璃心，要珍惜他们的好意。

　　几个人又坐了一会儿，吃完夏灼准备的水果拼盘后，被严凛全部赶走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夏灼和严凛一起去收拾饭桌，严凛偷偷看了他一眼，解释道：“冯剑鸣那个家伙没什么社会经验，单细胞动物，他没恶意。”

　　夏灼：“嗨呀，我哪有那么不知好歹，我当然知道他是好意。严凛，你不用这样处处关照我的情绪，我没那么玻璃心，这样反倒让我不自在了。”

　　严凛想了想：“也对。咱俩一起洗碗吧，你洗第一遍还是第二遍？”

　　夏灼：“第一遍，我怕你洗不干净。”

　　严凛歪着头，凑到夏灼面前：“夏灼，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生活白痴啊？其实我很自立的好吗？”

　　夏灼招架不住严凛的眼神，伸出手臂挡了一下：“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了。”

　　两人收拾完厨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外面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夏灼甩了甩手上的水，跑去开门，发现梁川竟然回来了。

　　夏灼：“你落东西了？”

　　梁川低头换鞋：“没有，我把他俩送去酒店，特意回来找你们。心里好烦，想找你们聊聊天。”

　　严凛从厨房探出头来：“那你睡沙发啊。”

　　梁川一屁股窝进沙发里：“行行行，妈的，根本睡不着。”

　　夏灼：“怎么了？”

　　梁川在沙发上扭来扭去，唉声叹气，似乎不知从何说起。夏灼耐心地等着，这时，严凛端了壶养生茶进来，说道：“他还能有什么烦恼，苏静静呗。”

　　梁川瞪了他一眼，没作声。

　　夏灼：“我的建议是，你如果真的很喜欢她，那就在不惹她讨厌、不对她造成困扰的前提下对她好，不要急着表白。先付出，再表白，这样比较好。什么铺垫都没有就急着表白，这是小学鸡式追人，只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严凛：“我觉得夏灼说得有道理。不能一上来就像个愣头青似的，跟人家说‘我喜欢你’，人家跟你很熟吗？要润物细无声地对人好，要让人看到你的诚意。”

　　梁川叹了口气，靠在沙发背上：“我这不天天送早餐吗？”

　　严凛笑：“嗯，她舍友都吃胖了。”

　　梁川丧着一张脸：“然后她还要还我钱。”

　　严凛憋笑：“那这个苏静静人品还不错啊，你加油哦，祝你好运。”

　　梁川白了他一眼，看向夏灼：“小灼灼，苏静静是篮球拉拉队的队长，你们应该很熟吧？她喜欢什么，你跟我说说呗。”

　　夏灼认真想了想：“说实话我还真没留意过。校队和拉拉队经常私下聚餐，一般是AA制，但是我要打工没时间，再加上承担不起那份开销，所以基本上都不参加，跟她没什么来往。不过我知道篮球队里挺多人喜欢她，她眼光可能挺高的，一般人也看不上吧。这样，我帮你打听打听，行不行？”

　　梁川：“够兄弟。下次你们再聚餐，你一定要参加，不管A了多少钱，回头我给你报销。”

　　夏灼：“行，再有聚餐我肯定去，报销就不用了。多亏了你俩，我现在的经济状况还行。其实我很喜欢和大家一起撸串儿侃大山，热闹。”

　　梁川的愁容有所舒展，看看夏灼，又看看严凛：“你俩都不打算在大学里找对象吗？你俩都喜欢啥样的？说说呗，今天咱们也学学女生宿舍，开卧谈会。小灼灼，你先说。”

　　夏灼冷不丁被问到感情问题，脸腾一下就红了：“我？我没什么标准，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反正如果是真心喜欢的人，那把心掏出去都行。”

　　严凛撇撇嘴：“这么大的人，竟然连理想对象的标准都没有。”

　　梁川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严凛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长得好看，白皮肤大眼睛，头小瘦高那一挂的，还得性格好，勤快。”

　　梁川看看严凛，又看看夏灼，突然一拍桌子，哈哈哈大笑：“我次奥，凛哥，你怎么照着小灼灼的样子找对象呢？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哈哈哈哈哈。”

　　严凛和夏灼皆一愣，夏灼一时没反应过来，严凛错愕片刻后，踹了梁川一脚：“夏灼，打他！他这是间接说你像女生！”

　　夏灼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是说不上来，被严凛这样一打岔，忽然想起自己的家事，脸上笑着，语气中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我要真是个女生，那该多好啊！”

　　他要是个女生，他在家里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那个万人嫌夏灼就不必来到这个世上孤单度日，艰难生存。

　　三个人又闹了一阵儿才准备入睡，严凛到底没让梁川睡沙发，他把主卧让出来，自己去睡书房里的沙发床。

　　夏灼洗漱完毕，刚刚躺下，枕边的手机亮了。他拿起看了眼，竟是严凛：“睡了没？没睡来开门，我在你屋门外。”

　　夏灼赶紧趿拉拖鞋下地，刚把门打开一条缝，严凛就像条鱼一样溜了进来。

　　“我今晚跟你挤一挤吧。书房里那沙发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翻个身它就吱嘎响一下，烦死了。”

　　夏灼看着身穿短衣短裤的严凛钻进了被窝，愣在原地，片刻后才小声问道：“你的被呢？”

　　严凛：“忘拿了！不过你这床被够大，天气也不冷，凑合一晚得了，快点儿上来！别弄得像我抢你床似的！”

　　夏灼挠挠头，同手同脚地走到另一侧，将被子掀起一角，慢慢钻了进去。

　　虽然都是爷们，但夏灼也说不清为什么，浑身上下都很别扭，连喘气儿都快不会了，暗暗希望自己能马上就睡过去。

　　结果，就在他努力摒除杂念直奔周公而去的时候，忽然感觉身侧一沉，随之严凛的薄荷味呼吸喷到了他脸上：“夏灼，你体热啊？”

　　夏灼一扭头，正对上严凛的脸，两人近到呼吸交错，夏灼心头一紧：“怎、怎怎么了？”

　　严凛咧着嘴乐：“我钻进被窝里以后，就觉得旁边好像有个大火炉似的，暖烘烘的。”

　　夏灼忙慌慌转过头去：“可能是我经常打篮球的原因吧。经常运动的人，一般都体热。”

　　严凛：“还有这一说？”

　　夏灼点点头：“大家都这么说。”说完，他眯起眼睛，继续酝酿睡意，然而下一秒，他清晰地感觉到，一只大手覆上他的腰间，他像个弹簧一样从床上弹起来，惊道：“你你你你干什么？”

　　严凛被他的激烈反应吓得愣住，而后哈哈哈哈大笑起来：“你也太敏感了吧？我就是想摸摸篮球运动员的腹肌而已。哎，其实你肌肉很薄，感觉还没我厚呢。”

　　夏灼借夜色做掩饰，伸手狠狠掐了自己腰间被严凛摸过的地方，试图用痛感掩盖那种迟迟不得消减的酥麻感。

　　严凛自顾自说道：“你就是营养没跟上，放心吧，以后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诶，你坐着干什么？赶紧躺下睡觉啊！”

　　夏灼慢腾腾躺回去，刚闭上眼睛，严凛又说道：“夏灼，就算你家人不待见你，也不要厌弃你自己。你看，你在学校里多招人喜欢，我们都觉得你特别好。”

　　夏灼细细品味着严凛的话，心尖尖儿仿佛塌了一块儿，他张了张嘴，感觉喉头梗住一股情绪，那股情绪一直在不断地发酵、膨胀，尽管他一再压制，但还是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严凛，谢谢你。”

　　严凛忽然坐起来，凑到夏灼跟前细看：“晕，你怎么还哭上了？”

　　说完，他伸手去夏灼那一侧的床头柜上扯纸巾，夏灼看着覆在自己身上的人，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原来的轨道脱落，坠入不见底的深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