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夏》涂三余

2、憋屈

　　老板娘催促两次，态度越来越不好，夏灼心里着急，将酒水箱跺好后，赶紧跑回去串串儿，里外这么一忙，就把那箱老汽水的事情忘到了脑后。

　　晚上八点多，烧烤店里里外外坐满了客人。店里只有两个服务员，夏灼忙得脚不沾地，连晚饭也没时间吃，饿得将近虚脱。熬到九点多，他实在扛不住，忙里偷闲躲进后厨想要喝口热水缓一缓，就在这时，忽听外面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紧接着响起一个男人的骂声。

　　“妈个*的！老板呢？他妈的给我滚出来！”

　　老板娘一边应答一边跑出去，夏灼怕有人闹事，紧随其后。

　　到了那客人面前，老板娘满脸赔笑着问：“这位帅哥，您有什么事？点菜吗？”

　　那人骂骂咧咧扯过身旁女孩的手，大声骂道：“我点你个鬼！你们卖的是什么汽水？瓶子是他妈裂的！我女朋友的手被割伤了！怎么办？”

　　老板娘凑过去一看，被女孩满手的鲜血吓得尖叫出声，缓过心神后，回头喊道：“小夏小夏，你赶紧去对面诊所喊医生过来！”

　　夏灼正要走，那男人吼道：“开什么玩笑？我女朋友受伤这么严重，找个诊所医生就想把我们打发了？”

　　老板娘生怕影响别桌客人，好生安抚道：“帅哥你别喊，那咱们去医院行不行？马上去医院！不管受伤原因是怎么，治伤要紧！你放心，如果确定是我们的责任，医药费我们负责到底！”

　　女孩一直在哭，男人目眦欲裂，没说什么。

　　老板娘将人暂时安抚好，转身把夏灼拉到一边，小声吩咐：“小夏，你赶紧带客人去医院！该怎么检查就怎么检查，票据留好，拿回来我报销。”

　　夏灼没处理过这种事，心里特别没底：“老板娘，要不还是你去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板娘唬着脸：“我去？我去医院店里的事情怎么办？你别磨蹭，赶紧去，机灵点。医生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夏灼没有参透“机灵点”的要义，只能硬着头皮带两人去医院。

　　一路上，夏灼一直在向那两个人道歉，男人的火气看起来消减不少，夏灼以为就医会很顺利，没想到，等急诊医生处理完伤口后，那个男人看着女友手上歪歪扭扭的针脚，又火了。

　　“缝了八针！肯定会留疤！你说怎么办吧？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

　　夏灼点头哈腰地道歉：“哥，实在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我先去拿药，然后咱们回饭店，您有什么意见，跟我们老板娘谈，您看行吗？我就是个打工的，还是个学生，您就算骂我一晚上，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啊。”

　　男人拧着眉：“那你倒是赶紧去叫车啊！”

　　夏灼叹了口气，先去缴费，再下一楼药局排队取药，取完药后，三人一起返回烧烤店。

　　到了烧烤店，夏灼将两人安顿到一间包房里，带着票据去找老板娘，老板娘哗啦啦翻完票据，随手一折塞进腰包，也不提给夏灼报销的事，只抬起眼皮看了夏灼一眼，问道：“你怎么又把他俩带回来了？我不是告诉你机灵点吗？”

　　夏灼愣住，赶忙解释：“女孩手掌缝了八针，可能会留疤，那男的一听就不干了，非要回来讨个说法。”

　　老板娘冷笑：“说法？呵呵，就是想讹钱呗。我在这地界儿开了这么多年烧烤店，还从来没发生今天这种事。看在他们是客人的份儿上，我出钱给他们治伤，仁至义尽！谁知道那个割手的瓶子是不是他们自己准备的？现在这社会，什么人都有！前几天新闻刚报过，有人就靠讹诈饭店为生呢。”

　　夏灼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说出实话：“老板娘，我今天卸酒水的时候，就发现有一箱老汽水的箱子是湿的，我跟您弟弟说，让您过来看看，但是您弟弟不让，他说车里本来就有水。”

　　老板娘：“还有这事儿？哦，他不让你告诉我，你就不告诉我？我和他到底谁才是你老板？”

　　夏灼梗住。

　　老板娘白了他一眼，掏出手机，走到一旁打电话。约莫过了两三分钟，黑着脸走过来，说道：“夏灼，你这小孩长得干干净净，看起来老老实实的，怎么净说谎话呢？我刚才问过我弟弟，你卸货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盯着，根本就没有问题。”

　　夏灼顿时急了，一股火气从头顶往外窜：“怎么可能！我明明特意问过您弟弟，他解释说，那辆车前几天拉过冻货，所以车厢里才会有水……”

　　“冻货？”老板娘噗嗤一声笑了：“小夏你撒谎好歹也动动脑子好吧，我弟的货车就是普通的厢货，连制冷机都没有，你给我说说他怎么送冻货？谁会让他送冻货？”

　　夏灼闻言目瞪口呆，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

　　老板娘冷笑：“那箱汽水是你卸货的时候摔坏的吧？一瓶汽水而已，不值几个钱，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呢？你要是提前跟我说一声，怎么会惹出今天这么大的麻烦！”

　　夏灼喉头酸涩，想为自己辩解，却深感千头万绪、词穷无力，只能机械地解释：“绝对不是！我没有摔货！我真的没有摔货！那箱汽水才货车上就出问题了！”

　　老板娘摆摆手：“行行行，我没有闲工夫听你撒谎。你不愿卸货我也能理解，你觉得那不该是你干的活。你们这些小孩呀，干活就是计较，一点亏都不能吃的。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这样吧，我去和那两个人谈，医药费和赔偿费，你和店里五五分。”

　　夏灼随即拦住老板娘，几乎是拖着哭腔：“为什么让我承担一半责任？那瓶汽水不是我摔裂的！”

　　老板娘不耐烦地扒拉开夏灼的手，扯出一张笑脸朝那两个人走去。

　　夏灼站在原地，四顾茫然，身心俱疲，最后捂着隐隐作痛的胃蹲在地上，干脆听天由命。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老板娘才回来，停在夏灼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说尽好话，人家才同意赔偿两千，医药费没几个钱，不用你管，你承担一千赔偿金就算了吧。”

　　夏灼无力地站起来，重复着刚才的话：“老板娘，我真的没有摔货，卸货的时候，我真的看到那个箱子原先就湿了一角。我要告诉您，是您弟弟不让……”

　　老板娘：“行了行了小夏，就这么大点事，翻篇儿好吧。你说你发现货有问题，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呢？说来说去你都是有责任的呀。店里生意受到的影响，我都没跟你算呢。赶紧干活去，赔偿金从你这个月的工资里扣。”

　　夏灼只感觉脑袋嗡嗡响，胃越来越痛，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别冲动，这是你能找到的酬劳最高的工作，忍一忍就过去了，不要因小失大。

　　然而，冲动还是占了上风，他实在太憋屈了，无法压制。

　　老板娘见他不动，回头问道：“小夏，你想什么呢？干活去啊，那几桌抓紧时间收拾一下。新来的两桌，赶紧先把花生毛豆端上去。”

　　夏灼抽抽嘴角，笑着说：“老板娘，我不干了。”

　　老板娘转过身来：“不干？行啊，有的是人想干。不过，该赔偿还是要赔偿。”

　　夏灼：“我这个月工资不要了，随你吧。”

　　说完，夏灼转身离开，不理会老板娘的骂骂咧咧。

　　那一瞬间，他感觉痛快极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过瘾。夜色中，他走着走着，甚至跳了起来。
　　然而，等夏灼到了校门口，看到大门紧闭、宿舍方向黑漆漆一片，顿时傻眼了。

　　寝室十点半熄灯，学校十一点封大门，现在已经快到十二点。学校最近管得很严，即便他躲开保安，跳墙进入学校，宿管阿姨那关他也过不去。到时候，宿管阿姨一定会把这件事反映到辅导员那里，那就麻烦了，他还想申请今年的助学金呢。

　　夏灼没办法，掏出手机给梁川发微信，想求他帮帮忙。他室友和他一样是小地方来的乖学生，没有梁川的门路多。

　　微信发过去，梁川秒回：“小灼灼，你竟敢夜不归宿？”

　　夏灼：“川哥，我今天有点忙，下班太晚，耽搁了。我现在在南门，一会儿可以跳墙进去，你和宿管阿姨是不是关系挺好的？你下楼帮我求求情呗，让阿姨放我进去，下次咱俩一起做课设，活儿我全包。”

　　梁川：“这条件真诱惑人。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我也不在寝室啊！”

　　夏灼愣住：“啊？这样啊，那、那好吧，我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晚上吧。”

　　梁川：“你能去哪儿凑合？住酒店你舍得吗？这样吧，你就在原地等着，我给你想想办法。”

　　夏灼一手攥着手机，一手捂着胃，蹲在路灯旁。浓重的夜色压下来，前所未有的无助感和孤独感涌上心头。工作没了，账户上的钱也不多，明天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很快，梁川回复：“小灼灼，你去严凛那儿凑合一晚吧，他在校外有住处。我刚跟他说完，他现在已经出发去接你了。”

　　夏灼莫名紧张起来，回复道：“别别别，那多不好，我们才刚刚认识，根本都不熟呢，这大半夜的，我怎么好意思麻烦他。”

　　梁川：“一回生二回熟。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严凛还说要帮你介绍兼职，正好你去他家谈谈。就这么定了吧，他已经出门了，你就待在南门门口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