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阳》不归墟

4、Chapter 4

　　【一】

　　走了一段路，韩宵想起来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已经坐上车啦？坐上车就好！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家？”听到女儿已经乘车往家赶，陈素娟心上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满心欢喜。
　　“大概……两个多小时吧。”韩宵不由看了眼程深的背影，想着以往回山城都是坐大巴，三小时左右也就到了，这次是坐小车，应该能快些。
　　“好、好，那你们路上慢点儿。待会儿我早点下工去买菜，晚上吃点好的。”陈素娟笑着说，“叫你朋友也过来吧，一起吃顿饭，得好好谢谢他们。”
　　“嗯好，我问问他们。”韩宵想了想，应道。
　　“叫他们一定来哈！就先这么讲，我接着做工了，早做完早回去。”陈素娟说。
　　“好的好的。再见，妈。”
　　“嗯嗯，再见，宝贝。”
　　韩宵微笑着挂了电话，然后对车里几个人说：“我妈请你们到我家吃饭呢！”
　　邹业听了，忙笑着推辞道：“谢谢好意了，不过我中间到崇义就下车，想赶紧回去见老婆跟孩子，就不去了，抱歉啊。”
　　“哦哦没事儿。”韩宵自然不会忘记现在是什么情况，也不敢多客套，“晓棠你呢？”
　　“我到平川。”沈晓棠有些犹豫。
　　“我也到平川。”程深说，“反正我肯定是要送你回山城的。要不这样，小沈，我们一道去韩宵家搓一顿，然后咱俩再回平川？”
　　说完，程深冲韩宵眨眨眼睛，调皮地笑了一下。
　　“嗯……好吧……”沈晓棠沉吟了下，便答应下来。毕竟她这趟是过来找人的，见了面只怕还会有些难堪，所以迟点儿到也没什么。
　　“好嘞！那我跟我妈说！”难得带朋友回家吃饭，虽然是路上才认识的，但韩宵还是不由兴奋起来。其实她并不是特别疏离的人，只是独居太久，渐渐习惯了而已。
　　定下饭局后，赶路似乎更有奔头了。车子很快开到了郊区，马上就要离开江城地界。
　　F区本就在江城外围，和B区正好一西一东。从地图上看，江城沿江分布，就像一只倒地的长口袋，呈南北窄东西宽的格局。
　　“对了，忘了问，你们都是从哪个区过来的？”韩宵问道。
　　“我和小沈都住E区。”程深说，“邹哥好像是A区吧？”
　　“对。”邹业点点头，“我开车到E区，没油了，走了段路，就遇到了小程他们。”
　　“A区吗？”韩宵微微皱眉，“那不是离B区很近？”
　　“是的。”邹业的声音似乎沉下去了半分，“很近。”
　　“那你知道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儿吗？真的像新闻里说的那样？”韩宵追问。
　　邹业沉默了片刻，说：“新闻里讲的应该是真的，因为……”
　　莫名的停顿，大概是在准备措辞？车里的其他人都把耳朵竖了起来。
　　然后邹业接着说：“因为……我看到了一个……人……还有一条狗……”

　　【二】

　　“一个人？一条狗？什么意思？”沈晓棠有些疑惑，心想这跟B区有什么关系？
　　“不会是……感染了病毒吧？”程深试探地问道。之前他没了解到这层，神色不禁变得凝重起来。
　　韩宵听了倒吸一口凉气。那只不停撞着玻璃的泰迪，以及那张凭空出现在窗外的怪脸，此时又清晰浮现在眼前。
　　沈晓棠双手掩住嘴巴，震惊地看着邹业，颤声问道：“你……你真看见了？”
　　邹业看了她一眼，缓缓点了下头，说：“看到了。所以我才把油门踩到底，一路飙到了E区……”
　　他说完后，几个人集体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沈晓棠开口问：“真那么可怕吗？”
　　“反正我是被吓到了。不然我也不会忘记加油。”
　　邹业看着就是那种特别阳刚、血性的男人，连他都被吓成这样，可以想见当时的情景有多可怕。
　　“邹哥，你之前说，你是医生对吧？”程深想起了这点，问道，“既然你见过感染了病毒的人，那他有什么特点没有？”
　　邹业听后认真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没有类似的病例。什么样子你们应该都看过。不过他们身上的斑纹发青、发黑，很像人死后血管受压迫形成的尸斑。”
　　“他们可不就是死了吗？”沈晓棠说，“都变成丧尸了。”
　　“不，他们还没死。”邹业说，“死人是没法那样活动的。我想，可能是什么扰乱了他们的神经，或者别的什么部位，才让他们对鲜血产生了极端强烈的渴望，哪怕身体已经被咬得不成样子，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还能活动，就不得不四处觅食……”
　　沈晓棠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问道：“不会吧？都……那样了，还活着？”
　　邹业非常肯定地点头，虽然他对那种被大众称为“病毒”的东西也并不了解。
　　韩宵想起窗外那张怪脸上露出的诡异邪恶的笑，又想起走在街上的那些扭曲的、如尸体般面无表情的人，感觉用活着或死了来形容他们已经不合适。
　　“所以真的是‘行尸走肉’。”韩宵低声说。她不得不承认，那部美剧的名字起得非常贴切。
　　“也可能就不是病毒。”程深将话题引申出去，“我看不少人也提到了，会不会是真菌一类的东西？比如‘僵尸蚂蚁’、‘僵尸胡蜂’，其实就是真菌控制了它们的行动。”
　　邹业又想了想，老实回答道：“不清楚。但我觉着不像。真菌要控制人做出那种反应……太离谱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次人们所面临的，必定是某种前所未见的东西，当下更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挑战。
　　此时油表显示存量已经见底，程深跟着前面的一辆黑色商务车，开进了路旁的加油站。
　　中午一点来钟，太阳正高高挂在南天，站里却显得有些冷清。环顾四周，并没有一个人。
　　“难道加油站都不开了？”程深嘟囔。
　　“喂！有人没有？加个油！”前面那辆车上传出男人的喊声。
　　没人回答，一片安静。
　　男人低声骂了句，开门下了车。是个又高又胖的老板。他自己插了卡，拿了油枪开始加油。
　　站里售货店的门开着。另一侧，一个同样又高又胖的中年女人从车上下来，然后朝店门走去。

　　【三】

　　程深扭头看了看售货店，里面也是不像有人的样子。他喃喃：“怎么没人？自助加油吗？”
　　“啊！啊！”
　　他正准备开门下车，身后的沈晓棠突然尖叫起来。
　　车里另外三人同时看向她，接着不约而同地，顺着她惊恐的目光，望向售货店的玻璃窗。
　　只见一个满嘴满身都是血的男人默默站在货架间，两眼竟直勾勾地盯着车内的众人。之前他应该是蹲或趴在地上，所以程深他们没能看到。
　　韩宵一看那张嘴部以下满是鲜血的脸，以及那种望向猎物般的凶狠眼神，就什么都明白了。她实在没想到，开了这么远的路，居然会和这本该在B区的怪物迎面撞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她和沈晓棠都开始不自觉地颤抖，那是由于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不好！”邹业突然大吼一声，推开了车门，朝着门那边大叫：“里面有丧尸！快跑！”
　　前面正在加油的胖老板听见这么一声吼，猛地回过头来，恰好注意到站在那边的丧尸，顿时吓得浑身一震，手里的油枪“磅”地落地，黑乎乎的汽油往外汩汩直冒。
　　那胖女人已经走到门里，不知看到了什么恐怖情景，登时也哇哇乱叫起来，转身就朝商务车跑。
　　这时候韩宵看到，那具雕像般木立在货架间的丧尸突然动了。他先是扭头看了胖女人一眼，接着瞬间举起双臂，大张血口，像阵风一样朝门口蹿去。
　　韩宵从没见过跑得那么快的人，或者丧尸，也没见过跑得这么快的胖子。前者是受到强烈渴望的驱动，后者则是基于搏命的破釜沉舟。
　　饶是如此，胖女人的速度也实在比不过丧尸，好在她离丧尸还有段距离，并且丧尸浪费了极短的反应时间。
　　赶在丧尸扑来前，胖女人蹿进车里，车门“嘭”的一声关上。胖老板利落地落了锁，然后一边抵抗刹那冲破极值的血压，一边完全依靠习惯挂档、踩油门，让车子瞬间冲了出去。
　　丧尸“咣”的一声撞在车门上，然后被突然加速的商务车带翻在地。不过他好像完全没受伤似的，立刻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邹业早就关了车门。程深见商务车脱困，立刻紧跟着猛踩油门离开。丧尸哪肯罢休，再次撞到他们的车上，然后再次被带翻。
　　车子冲出加油站，在午后的大道上飞驰。和之前不同，轻松的情绪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车人的惊恐。程深狠狠咬牙，仿佛在和命运无声地较量。后座三人都扭头望向车后，见那具丧尸愣是追了老长一段距离，才终于渐渐停下，慢慢淡出他们的视野。
　　几人沉默了很久都没说话，车里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急促喘息。
　　又过了一会儿，喘息声也慢慢平静下来。忽然，沈晓棠又抬起手，指着程深面前发红的油表，说道：“坏了，还没加油呢！”
　　一句话，让其他三人如遭晴天霹雳。
　　是啊，他们坐的可是辆油箱快空掉的车！如果油烧光了怎么办？那他们就只能待在车上，等路过的人帮忙，或者等丧尸来追了！
　　或者让谁下车，边逃边找人来救？那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无异于送上门的口粮！
　　想到这些，他们都死死地盯着油表，盯着那根不断下移的指针，灼灼目光仿佛要把指针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