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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有点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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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读的时候,余海一直毫不掩饰地盯着边潮的头。
圆寸,很圆很圆。
身板呢,很直很高,比自己还要高那么2厘米。
边潮忍受了半天这股灼热的目光后,内心踌躇地问出了一句标志性台词:“你瞅啥?”
有那么一瞬间,余海真想回个“瞅你咋地”了,可想想能在文科班里俩男生坐一桌有多不容易,他勉强把话过了过脑子,踮了踮脚尖抻了抻脖子先弥补了那2厘米的空隙,抬起头很有底气地回道:“我瞅你脑袋圆。”
边潮什么都没说,目光回到了语文书上继续早读,而余海的视线则一直在语文书和边潮的圆脑壳之间游移。
十五分钟的早读过后,唠嗑声不断的5班迎来了吵闹的第一节课。
政治老师摸着自己光溜溜的头,咯吱窝底下夹着书,慢慢走上了讲台,佛系地无视了底下的议论声,开始运行起了自己的世界:“今天我们先把第一课讲完。”
“嗯?还没讲完?我都睡了两节课了还没讲完呢?”余海惊讶地说,磁性低沉的声音在众多苍蝇的嗡嗡声中显得尤为明显。
“嘘——哥你能不这么大胆么?以后您改名叫余大胆儿得了。”奉才嘴上说着嘘,音量却一点儿都不低。
全班学生再次哄堂大笑,政治老师估计是已经习惯了,不以为然,淡定地在黑板上写起了第2课的标题。
余海从大把的睡眠时间中抽出一丁点儿用来瞅了会儿新同桌。
原本圆寸是那种扫黑除恶专打的发型,脑袋不圆的话圆寸也不会好看的,可这孩子鼻梁挺眼睛大的……
“你是混血吗?”他问。
“不是。”边潮瞧也不瞧余海,眼神一直没有离开手下的笔记。
这场面很熟悉,学习机器二号。
知道了再跟机器人说话也没意思,余海干脆摘下眼镜,埋头进入日常的睡眠时间。
“无聊。”
他并不敢睡,埋了一阵儿脑袋后又侧过头盯着边潮认真学习的脸瞅了一会儿。
“装相。”余海撇撇嘴,又转过脑袋冲着墙去了。
“别动!检查仪容仪表。”
余海差点儿让他们这一句“别动”喊得一下子站起来,结果却发现是几个老师进来了。
“肯定烫了,还有这色儿怎么有点儿偏红呢?”一个男老师检查到余海这里,伸手抓了抓他的头发。
余海立马厌恶地躲开,强词夺理说:“天生的自来卷,颜色光晃的,染发对身体不好我才不染黑的。”
“不可能。”老师很肯定。
“爱信不信。”余海一撇头。
“长了,剪短,不许到眉毛,你这都过耳朵了,要留着扎辫儿啊?”老师说着还要上手。
余海抬手一下拍开了:“那多磕碜。”
老师指了指他身边的边潮:“哪儿磕碜了?你看看你同桌,这不挺精神的吗!”
余海瞅了瞅边潮的圆寸,瞪大了眼睛:“靠,你看他这还有头发吗?你咋不让我剃光了呢?”
“不准剃光头!”老师严肃地说。
“老师,您今儿新来的吧?不认识我?”余海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向了窗外的校门,“我,余海,你自己回去问问张建国,我头发就这样,我知道自己烂,也不穿校服晃出去给学校抹黑,升旗我也是搁教室里睡觉,我不比那群穿着校服板板正正站在校门口抽烟的强多了!”
张建国是18级年级主任,脾气相当暴躁,一嚎起来不但响度大,连声儿都能跑调。
“也没强到哪儿去,你要这么说就走,让张主任亲自给你剃。”
“走就走。”
最终,余海的头发还是怎么去的怎么回来的。
“嘿,海哥,要当渣男啊。”奉才对着他打了个招呼。
“渣你妹夫。”余海没好气地说。
“渣男锡纸烫,渣女大波浪。”奉才转过身拄在余海的桌子边上,“我可没您那么牛逼,我爸不让烫,我妈不让浪……”
“闭嘴!少说一句没人拿你当哑巴。”余海一巴掌拍到奉才的桌子上给他拍没声儿了,才回到座位上靠着椅背一副看透了人生的沧桑模样。
“张建国是不是训了你一顿啊?”奉才又不知好赖地凑了过来。
“要不然呢?”余海白了他一眼,“他就警告我,别瞎晃,平时在教室里睡觉,上放学戴个帽子。”
“帽子?我同桌那种棒球帽就挺不错啊。”奉才瞅了瞅一旁埋头苦学的边潮。
“我同桌,”余海坐了起来,跟奉才对视着,严肃认真地说,“最后重申一遍,我、同、桌。”
“行行行你同桌你同桌,你可小心别把你原同桌说伤心喽。”奉才抬起手,大拇指后扳指了指旁边另一架“学习机器”。
“你看她有空儿嘞我吗?”余海又靠了回去,“净放那没屁的味儿。”
俩人沉默了三秒。
“噗哈哈哈哈——我放味儿!”奉才看余海嘴角忍不住上翘,立马先乐了,后来甚至乐出了打蛋液的声音,还有大拍书桌之势,被余海手疾眼快地摁下来了。
“没看人学习呢嘛,别太夸张了,虚浮。”余海属于忍着笑的那种,浑身笑得颤抖,但不像奉才那么夸张,嘴角咧开的孤度都刚刚好,就是这么注意形象憋着情绪好像有点儿伤肾……
“你直接说我虚就得了呗。”奉才抽出被他摁下去的手。
“哪儿虚?要不咱俩上厕所确认一下?”余海笑着冲门口扬了扬脸。
“靠余海,我日你二大爷!”奉才火了,瞪着他拍了把桌子,但没怎么用力。
“不,我是你爸爸。”余海憋笑。
“我没有你这么个不孝子!”
两节课下来,余海发现自己眼前多了点儿什么,他伸手敲了敲桌面。
“啊,抱歉。”边潮以为是因为占了他桌子地方,将那一摞书挪走了。
“啊,没事,”余海本来挺没好气儿的,可边潮的态度足够好,他又将那摞书略显暴力地夺回,放回了自己的桌子上,又用手背敲了敲最顶上那本的封皮儿,“你随便放,反正我不也学,桌子搁我这儿除了睡觉也没别的用处。不过你小心着点儿,老太太不让往桌子上垒书,她刚才那是没想起来,你最好收收。”
“没地方。”边潮无奈地说。
“我柜借你用,反正我也没放过什么,就一双球鞋,”余海注意了一下边潮的眼神,“没穿过的。”
论什么叫出师未捷身先死,就是一出门就被袭胸。
咣的一声,肺子险些被拍出来,紧接着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仿佛被赐了一招如来神掌。
“卧槽!”余海捂着胸蹦了起来,回身冲着奉才喊,“妈的你流氓啊!”
“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奉才逃到一个安全距离后冲余海摊了摊手。
“回头干得你哭着叫爸爸!”
余海冲着他骂了一句娘,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边潮,还好这孩子正专注于自己那一摞书,并没有注意这边。
回到教室,奉才凑过来就问:“嘿,海子,刚才那一下咋样?”
“操,傻逼滚蛋!”余海骂他。
“咋的了?真生气了?”奉才一脸关切。
“有你这样的吗,明知道别人身体情况和性取向啥样还他妈瞎撩骚。”余海满脸写着不爽,压低声音小声说。
“为了你好,锻炼锻炼。”
“锻炼你妈。”余海又骂他。
“行了,你睡觉吧,以后不撩骚了,不仅不撩骚了我还拦着别人不让他撩骚,有人要抓你兄弟我就挡上去让他抓我的,行了吧?”
“一言为定。”余海伸出拳头。
奉才也伸出拳头一撞:“一言为定。”
男人之间的誓言,一般情况下还是挺经得起考验的,不过这种不靠谱的誓就很让人无法相信了……
“咔哒”一声,打火机的响声。
簇的一下,火苗蹿起,点燃了满屋的书本。
熊熊烈火之中,只有余海自己无助地蜷缩在角落里,他嘴里碎碎念着:“这是梦这是梦都是假的……”
火越烧越大,尽管余海努力给自己洗脑着,可烧到脚边还是立马泛上了灼烧感。他拼命地抖脚,眼睁睁地看着火顺着裤脚往上烧,拼命地用手去拍也拍不灭。
窒息正夹挟着一种名为死亡的病毒,在他身边一不小心打碎了试管瓶,又一脸冷漠地看着他挣扎。
渺小,而脆弱。
与从前的每一次一样,恍若走了一遭阴曹地府后,余海猛地一推桌子,拼命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耳边转瞬间由必必剥剥的爆响声再到数学老师的白噪声和同学们的唠嗑声,他蓦地有些心慌。
他突然想抓住点儿什么。
“睡得不好?”边潮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不算大,但独特的音色没有被埋在教室的杂声里,很突然。
“废话,看不出来吗?”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没事儿吧哥?出了这么多汗,去一趟医务室吗?”奉才转过身子关切地问。
“不用,我没事,你们继续上课。”余海又趴下了,不过这次不是睡觉,他也绝对不敢再真睡着了。
这么多年说是在学校净睡觉了,实际上却没怎么睡,多数时候都是在发呆,有时候实在太闲了还会听听课。
他不敢睡,因为这个随时随地进入了睡眠状态就有极大概率发生的梦,他一般都是实在困得不行了才会睡觉,从而导致身体状况和气色一直以来都很差。
如果说是梦的话……也太过于真实了吧。不是说梦里自己可以控制很多事的吗?怎么会跟现实一样无力。
“你还好吗?”边潮问。
“不好。”余海把脸埋回臂弯里。
“喝点儿水吧。”
经历过刚才的梦,余海感觉自己的嗓子都快冒烟儿了,他坐起身看了一眼边潮递过来的农夫山泉,本想拒绝又想起了早上的事,接了过来:“顺水推舟让你还个人情。”
“嗯,谢谢。”边潮笑了笑,露出了讨喜的虎牙。
余海没说话,抓紧水瓶拧开喝了一口。
是有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