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春》小蔡青青

8、家暴

　　八

　　跟车跑客运的日子，就一天天过下去，早出晚归，从路的这边到路的那边，来来回回，途中接送客人停停走走，倒也不算辛苦，只是了无生趣，时间长了，如春发现自己除了问客人去哪里，收多少钱以外，再没其他的语言 。而刘显龙则是每天问：“收了多少钱？”或干脆把钱袋子拿去自己数。数的钱多了，便会露出得意的笑容；钱少了，就阴沉着脸，就好像如春偷拿了一样。闲暇的时间，如春也想试着与丈夫沟通，可每每说不到几句，就会感到心塞郁闷。

　　如春怀孕了，她高兴极了，太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她感觉自己的眼睛都是笑的。

　　“高兴什么？捡到钱了？”刘显龙问。

　　“我……”如春顿了一下，深情款款地说：“怀孕啦！”

　　“怀孕啦，结了婚，怀孕不是很正常的事嘛。以后要更加努力地去赚钱啰。”刘显龙淡淡地说，感觉不出高兴或不高兴。

　　照样着出车，在路上颠簸，如春只是更加注意着自己的身子，她得躲开车上拥挤的客人，她得站稳适应着汽车启动和停下时的惯性。

　　有一次中午在路边吃饭，如春问刘显龙：“天天在车上颠簸，会不会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影响？”

　　“那你自己小心点。”

　　如春其实问完就后悔了，她只是想丈夫关心一下她，起码关心一下她会不会不舒服，要不要休息。

　　但是没有。他在意的是每天赚的每一分钱。

　　有一天傍晚，汽车停在圩镇路边收客，准备返程。在车上摇晃了一天，疲惫的如春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兰娇！”

　　“姐。”兰娇张着嘴吧，惊讶极了。“姐？”

　　如春笑了笑，没有久别重逢的相拥，指了指司机：“结婚了，他，跑客运。”

　　兰娇懵了，她坐在座位上，眼睛一直盯着如春，千言万语都在眼睛里。

　　“你的卫生站呢？”

　　“你怀孕了吗？”

　　“你过得好吗？”

　　如春避开了兰娇的眼神，向其他客人收钱，兰娇打开钱包，如春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别拿。

　　兰娇的泪簌簌地滴在如春的手上，卫校的快乐时光，卫校时的理想抱负，像电影般在兰娇的脑海里浮现。眼前的如春，脸上却写满了憔悴与疲惫。

　　如春抚平了所有情绪，静静地回到家。她累了。洗澡时，她轻轻地洗脸，毛巾盖住脸上时，眼泪就下来了。她用力地抽咽着，用毛巾捂住嘴巴。她洗了一次脸，又洗了一次脸，模糊的双眼看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她轻轻抚摸，她要照顾自己的周全。

　　刘显龙在桌前数着钱，如春从冲凉房出来，他头也没抬，冷冷地问：“下午的那个妹子是谁？”

　　“同学。”

　　“你为什么没收钱？”

　　“那是我关系很好的同学，就像妹妹一样。”

　　“妹妹也要收钱！”刘显龙咆哮起来。

　　“只是2块钱，就当给我个面子好不好。”如春生气极了。

　　“面子？面子值几个钱？”刘显龙很不耐烦地说：“你有什么面子？你吃住不要钱吗？你没有生意头脑，不懂吆喝拉客，我每天赚少了多少钱，你还大主大意免收费！”

　　“不至于做的那么没人情。”如春愤怒道。

　　刘显龙重重一巴掌落在如春脸上。如春疯了，她甚至没想到顾全肚子里的孩子，她扑向刘显龙，哭打着，却如飞蛾扑火，只有自己伤害的更深了。

　　她骑着自行车，深夜，跌跌撞撞，经过那黑漆漆地山路，回到父母的身边。

　　昏暗的灯光下，母亲看着如春一侧红肿的脸，和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臂，呜咽着：“媒婆害死人呐。作孽呀，我瞎了眼了……”

　　“姐，离婚。”小妹说：“必须离婚。”

　　父亲铁青着脸，看着累瘫了的女儿，说：“去睡觉吧，就在家住了，什么也别想了。”

　　第二天天刚刚亮，如春就到诊所，整理着书籍，翻看着笔记本里记着的乡亲们欠的药费，如春认真地看着，然后把它撕碎了，都是穷苦的乡亲们，没必要去要账了。药架上过期的药，也不得不扔到垃圾桶。如春想，自己失去的，何止这些药和收不回的药费。路越走越窄，眼前已经没有路走了。

　　如春独自去了镇政府的司法所，她想离婚。她没有告诉父母。

　　司法所的老大姐接待了她。如春说：“……这场婚姻是死的，一开始就是死的，我原以为我可以救活它，可是我错了！”

　　“一夜夫妻百夜恩啊！”老大姐说。

　　“不！”

　　“那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都六个月大了呢。”

　　如春沉默了，她心痛极了，肚子里的宝宝本该让她多么幸福啊！她为自己的宝宝欢呼雀跃过的啊！

　　“你单方提出离婚，而且你没有对方过错的证据。真的对你伤害很大。”老大姐又说了许多法律的知识。

　　如春深深地感到，命运，已推着她走向荆棘满布的深渊，她得走下去，无法回头。她得顾全父母，顾全肚子里的宝宝。

　　一个星期后，刘显龙和他的堂兄一起登门道歉。

　　母亲絮絮叨叨地训话，父亲一句也没说，他额头上暴突的青筋，似乎随时都会狠狠揍他一顿。

　　刘显龙在他堂兄的引导下，说了一通保证不再犯错的话。

　　如春妥协了，但她并没有原谅刘显龙，她回了那个冰凉的家，同时也带去卫生站整理好的一箱医学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