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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雪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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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起兮,风景异。
雁去兮,无留意。
边声起兮,连角起。
霜雪悠悠兮,家万里。
风簌簌,雪茫茫!大雪接连下了三天,绝雁关早已冰封千里。荒原人败了,那一日御灵阵重启,像一柄看不见的巨捶,泼天砸下,荒原人来得突然,去得更突然,在他们以为绝对胜利的时候却败了,魔溟带着剩余的人仓惶逃进了密林,再无踪迹!
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好多东西却失去了,好多人不见了。破败的巨门和关垛已挡不住从北方刮过来的风雪,后山坳堆满了损坏的甲胄,活着的人将死去的人身上系的腰牌一一归拢,有木质的,有铁的铜的还有少数白玉的,又有好多人失去了家人,兄弟,朋友。
白乐只醒来后已经在塔楼的屋顶上枯坐了一天,这一天他连动都没有动,谁也没有去打扰他,他的手中攥着一块白玉腰牌,林之有的腰牌,满头霜雪已经快将他堆成了雪人。
乌金刀还在腰间,但它的主人已经不知去了哪里,也许就在这霜雪茫茫的千嶂里,也或许去了一片桃山,总之无论如何,他已不会再出现,也不会再叫他白乐只臭小子了,灵脉贯穿身体的那一刻就是他最终的选择,他选择用自己的肉身连接灵脉,守护他一生挚爱的夕阳和土地。
白乐只将头埋得很深,越来越深,直到一串咯吱咯吱的声音由远及近,有人踩着厚厚的积雪朝他走来,一袭白衣,几乎要与周围的白雪融为一体。
白成之立在塔楼,雪花落入他的青丝,竟隐隐窥见了一丝白发,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白色的天地。
许久之后,白乐只才跃下屋顶,叫了一声。
“哥!”
“此时,你看见了什么?”
白乐只只觉得除了一片白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他的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眼前只有纷飞的雪片,简直与三天前判若两个世界,这个世界简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
“无妨,其实我是来跟你说,家中来信了,三日之后,你就启程回去。”
“为什么?”白乐只有些诧异。
“明年的御修名单上有你的名字。”
所谓御修,就是由中原王朝拟订名单,从各大门阀甄选优秀子弟前往王朝开办的鸿蒙学院集训,这是整个中原重要的储备力量,随时听从王朝的指派,边翼军玄武营的修士就来自于此。由于这场战争,中原王朝将御修甄选提前了,而且补加了名额,白家作为蜀州大门阀,自然得有个表率,只是没想到白乐只自小离家,并未踏入修士行列,却也被列入了名单。
白乐只只是哦了一声,并未说什么,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便问道:“哥,那日可是你派人救了我?”
白成之摇摇头,“他们到达的时候,你已经晕倒了,并未见有第二个人,我仔细检查了你的气海,应该是被解体所伤,纵然是我,如果没有绝对防御也不一定能轻易脱身。”
“你是说,有人使用了领域救了我?”白乐只摸索着腰间的乌金刀,心下一阵怆然。
白成之又摇头道:“林副御危难之时以肉身连接灵脉,必定也是使用了绝对无敌的领域,不可能护得了你,救你的人领域应该和我同属一类,绝对防御,修为猜不出,但天资绝对极佳。”
白乐只陷入了沉思,他醒来后根本无法接受林之有的死讯,浑浑噩噩想了很多事,他自小便随白成之到了绝雁关,林之有即是师亦是友,有时候更像个老父亲,总之白乐只这些年过得很好,无忧无虑无悲伤,小时候他和父母分开的时候也尝到过悲伤的滋味,然而那只是暂时的,而这一次却是永别,他有那么一瞬间简直觉得天地间好像什么都已不重要了,又好像什么都很重要,因为有些东西一但失去便再也不会来了。
这种情绪一直徘徊在他的心中,让他什么都不想思考,现在一回想,他发现他漏了很多东西,为什么苏正清和李彦忠会在此时反叛,要知道此时毁掉御灵阵简直是自毁长城,还有那个高深莫测的黑衣人,想到这里,他才猛然间想到了什么。
“是他!”
当时,他正与黑衣人周旋,天地元气被引爆的一瞬间,气流像一张弓一样将他弹飞,他已经全身经脉翻腾,仿佛置身于一口煮开的锅中。天旋地转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将他带入一片安静的世界,软绵绵的仿佛置身于一团棉花,他本能的想推开,但他发现他的手也软得像棉花,根本无法动弹,只隐隐闻到有一丝淡淡的药香从那人的衣襟传来,他只来得及看一眼便晕了过去,风吹开黑色的帷帽,露出那人清亮的脖颈和轮角分明的下颚,风落下,便又遮盖住了不经意露出的地方,他听见有细微叮叮叮当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极了小孩常玩的铃铛声音,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想到这里,白乐只道:“当时有一个戴着帷帽的黑衣修士,他的修为极高,我的箭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而且他说他要借一样东西。”
白成之微微皱了皱眉,像是已经猜道:“御灵钉?”
白乐只点点头,除了御灵阵他已想不到绝雁关还有什么其它可借的东西,“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带走御灵钉,却反而却救了我。”
“不管此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恐怕背后都不止如此简单。”绝雁关是中原的门户,翻过绝雁山就是一马平川的燕丘草原,荒原人就可长驱直入,若让他们翻过去,后果将不堪设想。然而,现在最大的问题却是李彦忠和苏正清这种大门阀的修士以及白乐只所说的黑衣人到底有什么目的?白成之的心越来越沉,“我会将此事写在家书中,告与父亲。”
“哥,要是没有战争该多好啊?我们是不是就能一直待在蜀州,也不知道那时我种的竹子有没有长大,说不定此时我们一家人都在竹林中饮茶呢。”
白成之嘴角扬起,他何尝不想?
“我不知道是否有机会在你的竹林中饮茶,但我知道,你此去御修,如有懈怠,母亲定会让你屁股开花的。”
白乐只笑了,但他的心却更堵了。
“哥!”此时便有千言万语,也只深深化作这一个字。
白成之轻叹一声,“天下无道,攻而不休,戎马生于郊。若天下有道,且走马以粪。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
三日之后,山风猎猎,雪已经停了,绝雁关的巨门已经修补完工,而白乐只也踏上了回中原的路,与他同行的有五十来个来自各营的军士,他们的马车上拉着两口黑檀木的箱子,里面都是死去的人的腰牌,他们将和他一同护送他们回家。
魂兮,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