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大概是职业病,陈柯现在一听几个人贼头贼脑地围在一起提到“监控”,就会下意识觉得这几个货不安好心。
果不其然,一声拽里拽气牛逼哄哄的声音骂道:“你他妈哪根葱啊老子需要你提醒?这是监控死角,吓人也得有点常识!”
没有常识的是你吧!
陈柯放轻脚步向拐角靠近,大脑中迅速判断着:犯罪人声音年轻,有些虚浮,大概二十岁上下,不会超过三十岁,应该只是图财,性质拦路抢劫,根据抢劫思维判断,不是初犯,就是不知道有几个人。
至于受害者......
那道淡定得仿佛老僧入定的声音再度响起:“停车场刚进门就有三个4mm镜头的监控,监控角度70度左右,6米以内的物象人像都看得挺清楚。停车场外面那条路是主干道,一般都安了球形摄像机,一公里之内也不存在能见度的问题。”
陈柯竖着耳朵仔细分辨着声源的距离——拐个弯儿,不会超过五米。同时他推断:受害者应该是T大学生,理工专业,暑假因为科研任务留校,晚上回学校路过停车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要走这种犄角旮旯的小路,然后被抢劫犯盯上。犯罪人应该是临时起意,没有经过前期的蹲点,所以才饥不择食地挑了这么个软硬不吃的穷学生,这就意味着犯罪人身上除了可能存在匕首之类的利器外,不会携带其它杀伤性更大的凶器。
就凭“警界鬼见愁”陈副队长那干翻一个班小流氓的剽悍体力,只要待会儿受害人别惊慌失措过出什么过激举动,今晚除了社会蛀虫外,应该不会有人受伤。
不过陈柯很快就知道自己多虑了,那清清淡淡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哥们儿,干这种事起码专业些,踩点了吗?你们这算团伙抢劫了,万一被逮住,蹲局子里面待个三年五年,滋味也不好受。”
末了,“淡定哥”总结陈词:“我身上没什么钱,你们这样挺不值当的。”
抢劫犯似乎是没见过这么给脸不要脸的肉票,狠狠地呸了一声:“你小子哔哔了一大堆顶个屁用?不想死就赶紧掏钱,有多少掏多少!”
同伙表示,绝不能长警察志气灭自己威风:“就是!逮住了顶多去局子里蹲个几天,老子又不是没进去过。”
陈柯借助拐角的墙壁掩住身形,在快要油尽灯枯的微末光线映照下,隐隐分辨出抢劫犯是三个穿着背心裤衩、纹着“左青龙右白虎”的大花臂、恨不得把彩虹印在头顶的杀马特社会青年,一个身形高挑清瘦的人被逼在墙角。
陈柯乐了:看来没带什么凶器呀,那你们几个二逼嚣张个屁?于是他大大方方站直了身体挺直了胸脯,保证就算在面对犯人时,也要让西装勾勒出自己最完美的身材。
他朝那三个人轻浮地吹了吹口哨,比小流氓更像小流氓:“要多少钱呀?爹有钱,孩儿们问爹要呀!”
几个大裤衩们发型有多爆炸大脑皮层就有多平滑。他们可能只想着干一票大的,然后和弟兄们出去搓一顿,压根没想过准备什么应急预案。如今身后冷不丁窜出来个人,他们皆是一抖,猛地转身看向陈柯。
在看到陈柯也是形影相吊一个人时,大裤衩们的目光完成了由惊恐到凶狠的进化,再捕捉到这龟孙儿浑身上下的财神爷装扮和一番财大气粗的傻缺言论时,眼神又由凶狠转向兴奋,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陈柯向后退了两步,似乎不解地自言自语:“抢钱的也越来越没门槛了,拦着个穷逼学生干什么?就这点眼光还有脸拦路抢劫?”
他抬手解开衬衫的最上面两颗扣子和西装袖扣,松了松领带脱下西装外套扔在一边,朝站在墙角、手插裤兜的“淡定哥”扬下巴示意:“同学,你先走吧,这边我来处理。”
“哦。”
那名青年抬手捏着鼻尖,提了提罩在脸上的医用口罩,拍了几下黑色T-恤衫胳膊肘处蹭上的墙灰,潇潇洒洒地绕过杀马特们长扬而去。
“......”
陈柯有些郁闷:答应得这么爽快吗?虽说我们人民公仆做好事不留姓名,但你真连姓名问都懒得问吗?
不过他是真的没工夫想太多,瞅准一个打算追上去拦住冷漠青年的小混混,朝着他油光满面的脸一拳抡了上去。这拳也没用上十足十的力气,否则鼻梁骨都能给打断。
旁边两个混混看着“财神爷”的暴力举动皆是一怔,其中一人扑过去捂住同伴肿成猴屁股的腮帮子,另一位义愤填膺地质问道:“你他妈到底是谁?你他妈今儿个想死吗!”
“我是你爹!”陈柯慢吞吞挽着衬衫袖子,笑出一口森森的白牙:“孩儿们,跟爹爹去派出所喝杯普洱呗,前面不远处,遛个弯儿就到了。”
“!!!”三个杀马特心下一凉,这次真是走夜路撞到鬼了。他们仨相亲相爱默契配合,赤手空拳威胁个大学生还可以,要真对上条子了,还是个净身高逼近一米九的条子......那噩梦,没人想再遨游一遍。
人在最无助的时候总会信奉老祖宗传下来的“三十六计走为上”,几个小混混恨恨地交换了眼神,猛地朝巷口冲出来。
陈柯站在巷口,似乎早料到他们会这么做,迅速伸出长腿,绊倒了跑在最前面的,接着顺势抬起膝盖,朝后面那位来不及刹车的男子小腹部猛怼了两下。最后面那位捂着脸颊的混混没法忍受弟兄被警察“欺辱”,于是猫着身子,对准陈柯腹部,顶着脑门狂奔过来。陈柯把手里的人推倒在旁边,欺身躲过了这阵“铁头功”的偷袭,抬手一把揪起杀马特那“精心护养”的彩虹头,朝着那张愤愤不平的脸又是一顿狂揍。
整个过程持续不到半分钟。
陈柯看着三个哼哧哼哧靠在一起的小混混,有些遗憾自己车上没放手铐,只得打电话召唤这会儿估计在大快朵颐的韩侍卫:“老韩,T大东门外右拐100米的停车场东南角,有三个作奸犯科的。你拿着手铐过来,待会儿直接送去派出所吧,就当给你冲冲业绩了。别说我不宠你啊!”
不到五分钟,韩枫就脚底生风地赶了过来,甩出手铐,强行拽开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打劫三人组。果然想要激发出韩枫的效率小马达,必须要借助kpi或者金钱这些世俗肤浅的物质来勾引。
一切归于平静后,陈柯站在路灯下,瞅着自己的影子——这下可真成了形影相吊了!
小腹不满地抗议着,他后知后觉地陷入饥肠辘辘的窘境。今晚订了两顿大餐,一顿打了水漂一顿喂了牲畜,他这个幕后金主连个汤汁都没舔到。他叹了口遇人不淑的浊气,弯腰捡起赖在地上的外套也不想再穿上了,直接扔进后备箱“打入冷宫。
穿得人模狗样的给谁看呢?
陈柯想起萧女士还在“豪华寝宫”里等他前去护驾,只得认命般跨进驾驶座,启动车子,在车载蓝牙的“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不离不弃~”中,重新驶入夜色。
这个点钟,江岸区和永宁区之间主干道上车流量很小,路边也没几个人。陈柯觉得先前所有的糟心事可能都是为了给今晚的良好路况做铺垫——一路绿灯,所以他每隔个把分钟就能看到一所大学简约而恢弘的大门。
江岸区林林总总建着六七所全国能排得上名次的大学。
以往一到周末,大学城的学生们像八百辈子没见过监狱外面的世界,不要命似的涌向校门外的一排排街边摊——长沙臭豆腐和铁板鱿鱼就着滋啦滋啦的人间烟火气,仰头猛灌几口从小商店里买的两扎鸡尾酒,回校前再从外卖小哥手里接过四十分钟前下单的“奢华版”快乐水,拢总不超过三十块钱,也能吃出米其林餐厅的幸福味道。
但最近这片区安静了不少,晚上八点多差不多就没人了。
放暑假了是一方面,更主要的原因是两周前晚上八点多,在一所在名不见经传的野鸡艺术学院小北门外发生了绑架案,受害者是那所艺术学院的延毕学生,如今人质已救出,绑匪据说是自杀了。
今日头条特意用马赛克把绑匪死后的五官遮得严严实实,但这也不妨碍T大的一众高度近视人群瞅着食堂里的液晶电视屏,听着节目主持人的刻意渲染,惟妙惟肖地脑补出马赛克下那一坨血丝糊拉的惨状。
原本像这种社会影响力极为恶劣的绑架案是不会以如此高调的方式进入公众视野的,可奈何受害人江以升有个远近闻名的“大嘴”。
江以升把自己被绑架时“抵死不从”、和犯罪分子“斗智斗勇”最终“以法服人”让犯罪分子“羞愤自杀”的英勇事迹添油加醋地传了个十里八村,在他那一帮狐朋狗友的倾情捧场下,已然被大学城的校园论坛打造成了“嫉恶如仇,向死而生”的新时代勇猛青年。
不仅如此,据《小江老师有话说》特约栏目的在线分析,这很可能是绑架团伙连环作案,易害人群恰好是是18到25岁的大学生。
一听这话,平日里享乐不要命、浪得几日是几日的学生们只觉得两股战战人心惶惶。如果小命都能给浪没了,那大可不必啊!
于是江少爷众星捧月的滋润明星生活还没享受几天,就“跌落神坛”,被网警从学校提出来,递交给了江岸区派出所,派出所警察们和这不知悔改的江家傻少爷大眼瞪小眼,只觉得一筹莫展,又转交给了清坪市公安局。
陈柯那天听到这事儿时正在办公室睡午觉,被惊得差点从太师椅上滚下来,当即抒发了自己的怒不可遏:“真想把那货脑子掰成十八块,看看里面塞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梁一宁弱弱提出质疑:“脑子太小了,十八块够掰吗?”
人面狗心的韩警官推了推金框眼镜,幸灾乐祸道:“不够就用石膏补上,反正没差!”
不过那会儿韩枫没想到,臭皮球最后竟然滚到了自己怀里。
江岸区派出所的小警察前几天和陈柯聊天时还在感慨,亏得二世祖江以升的这波魔幻宣传,大学城这一片最近两周的报案次数骤降。
陈柯盘算着,他还没来得及欣慰少爷回馈社会呢,就接二连三地撞上了今天这些事儿:先是跳楼轻生的小可怜,再是被打劫恐吓的小可怜,这些年刑警的业务范围真是越来越广了......该夸他刑警光环太耀眼吗?
然而这些事也只是短短一个半钟头内在同一所大学被他撞到的,这个城市这么大,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多少类似的事情发生?清坪市近些年打出了“全面监控覆盖”的口号,争取把犯罪率降低至零,但市局的安保范围真的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吗?有谁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巡逻的片区真的风平浪静了?警察也不是什么神仙,照样两个眼珠子一张嘴,不比谁吃得少、不比谁看得多。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正在发生着什么事,没人知道,可能知道了也不关心。
反正那些灯下黑的地方,有谁闲得蛋疼,非要扒拉个清楚呢?
他陈柯家里的钱,每年利息都够他这辈子挥霍浪荡,实在没啥必要给自己没事找事。如今能窝在单位成天受黄局的窝囊气,纯粹是因为当初报考大学时,萧女士想让这个“头脑未知、四肢发达”的儿子再给她当几百年苦力,死活不同意他出国浪。又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撺掇,最后拍板决定把这个垃圾堆里捡来的儿子物尽其用,贡献给国家。
不得不说公安大学改造人啊,这十几年下来,陈柯觉得自己青春年少时期那点鲜衣怒马的张扬叛逆色彩简直被磨得无影无踪!
车载蓝牙播放着陈柯随便点的歌单,这会儿是一首听着酸里酸气的抒情歌——if you never say your name loud to anymore,they can never ever call you by......
“吧嗒”,陈柯切了歌。
他才不想听这些时刻鄙视他艺术造诣的歌,他要听“小呀小苹果”,他喜欢“不离不弃”!
陈柯踩着迈凯伦那名贵的油门一路飙到家,熟门熟路地拨拉着方向盘驶进自家车库。车子还没停稳,就被萧艳艳女士那只正在做手部护理的“金手”拽下了驾驶座。
永宁区是几十年前房地产开发商眼中的香饽饽,萧艳艳女士凭借着自己毒辣的投资眼光和雄厚的资金实力,成功在房地产界占领了一席之地。从那以后就带着她家老陈住到了这片风景如画的别墅区,提前迈入了“养花遛狗、相夫散打”的夕阳红生活——只有陈柯知道这个在太上皇面前温柔款款、在商业合作伙伴面前精明能干、在亲朋好友面前知书达理的的太后娘娘,在对待根正苗红的祖国花朵时,那活脱脱就是个宰牲口的女屠户。
萧女士一边把他往花园墙根那边拽,一边碎碎念到:“那片夜来香下午刚浇了生物化肥来着,刚刚你隔壁张姨说她见着茵茵跑过去了,你进去给找找。”
“生物化肥?”陈柯惊呼着确认:“还是下午浇的?!”
萧女士不以为然地点点头,双手环胸,体态优雅地站在花园的石子路边,定期护理的黑色秀发垂在丝质睡衣上,像是从民国画里走出来的旗袍美人,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十足十的令人窒息:“愣着干什么?快帮你老娘找啊!”
陈柯壮怀激烈,却没法仰天长啸,他垂死挣扎到:“生物化肥?太后你倒是随便拉个园丁帮你找啊,他们不是最辛勤了吗?”
萧艳艳理所当然地回答:“这个点儿我上哪找园丁?”
“所以就折腾我吗?”陈柯已经不想重复“滑天下之大稽”此等俗套言论了:“家里那么多阿姨走来走去的,太后你给她们发钱当摆设吗?”
“家政沾着化肥了再进房间,家里不就有味道了嘛!”
“那我沾着化肥就没味道吗?”
“哎,陈柯你这孩子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一点不晓得变通!”萧艳艳一脸无语地整理着自己的秀发:“你找到茵茵了,让陈妈端盆热水出来,你给它洗干净,然后回你自己的小公寓不就妥啦?”
哈?就是说他可以脏可以臭,反正不用进门吗?他好歹也是房地产界的少东家,身价没算过,但肯定值好多好多钱了,平日里在刑警队兢兢业业报效国家,他是造了什么孽要遭受这种罪?
太后娘娘一看到自己的懿旨竟然有贼人胆敢不从,顿时不乐意了:“姓陈的,枉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从屁大点拉扯这么大,每个月还给你那么多零花钱让你吃得人高马大。你年纪轻轻身强体壮的小伙子,一口气能刨三亩地,让你帮你亲娘找个狗就不乐意了啊?我寒不寒心啊?”
眼看着萧女士即将发起一波更猛烈的精神攻击,陈柯连忙缴械投降及时止损:“得得得找找找,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行了吧?”他觉得自己天生喜欢裆下带把儿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老娘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可治愈的阴影,从此让他一看女人就头大!
陈柯丝毫不想欣赏萧女士回屋前那耀武扬威的笑容,认命般踩着脚下市值六位数的手工皮鞋,一步一步朝那团开得正艳的夜来香花丛走去。
夜来香?真好意思?香个锤子!
花园角落里太暗了,他手机又落在车上没拿过来,陈柯只能破罐子破摔的弯腰,伸出手在化肥泥堆里摸索着那巴掌大点小狗,时不时还得把脚从半凝胶状的黏液里拔出来走动几步,换换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