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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七十二章 ...

  •   皇宫,福宁宫。
      景佑帝对梅蔺的事情极为上心,不但派了长福来打理琐事,还让刑三白亲自挑选人手,负责梅蔺人身安全,务必保障一切水落石出之前,梅蔺平平安安,养好身体上的旧伤。
      为此,太医院几乎倾巢而出,所有有资历有手腕的太医,全都被请了过来,寸步不离福宁宫,群策群力,势必要将梅蔺身上暗疾连根挖出。
      在一众太医之中,论医术精良,人心所向,自然要数齐无医齐太医最有威望,众太医都以他马首是瞻。
      齐太医五十多岁年纪,干瘦清矍,穿着暗青色绣云鹤补子的官服,言行举止之间有几分读书人的文雅之气,身上散发着淡淡药香,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齐太医。”
      看到齐太医来会诊,梅蔺礼貌地颔首示意,齐无药连忙侧身避过,毕恭毕敬地说道:“大公子今日感觉如何?”
      因为现如今梅蔺身份暧昧不明,景佑帝那边尚且未有旨意下达,宫内虽然有诸多揣测,毕竟未曾摆在明面上,太医们一律称呼梅蔺为大公子。
      梅蔺道:“今日感觉好多了,背部灼烧感减轻许多,只是身体仍旧发虚,手足绵软无力,常常觉得腕骨冷痛。”
      齐太医一边听,一边示意跟在身后的卫灵枢详细记录,卫灵枢到底年轻,缺乏历练,偶尔见得梅蔺摇身一变,成了这巍巍皇宫之中的新贵,只觉世事变幻,犹如沧海桑田,实在令人唏嘘感叹,一时有些发怔,齐太医不得不干咳一声,以作提醒。
      “大公子见笑了,我这小徒儿,莽撞得很。”齐太医笑着解释了一句。
      梅蔺客气道:“齐太医过谦了,我瞧着小卫太医为人机灵,医术也高明,当得起一句少年英才。何况少年人精力好,撑得住。不如这几天就留他在福寿宫当值,来往跑腿拿药煎药,倒也方便得很。”
      他说这话时笑眯眯的,好像不清楚宫内制度,完全不知道跑腿煮药这一类的杂活,都有小太监效劳,神色自然地对卫灵枢委以重任。
      齐太医一愣,很快圆滑地接了下去,“是,大公子看重灵枢,是这小子的福气。”又对卫灵枢叮嘱道:“好好伺候,不可懈怠。”
      梅蔺倚在软塌上,浅笑着看师徒两人做戏。
      齐无医和齐无药是同门师兄弟,齐太医接手梅蔺的诊治工作后,甫一上手,就知道这位身份特别的大公子身上,有自家师兄齐无医的手笔。
      二人虽然师出同门,治病救人的理念却完全不同,齐太医家中也算得上书香门第,名门显贵,自幼饱读儒家经典,行事讲究四平八稳,中正祥和,就连开方下药也是如此,要的就是一个稳扎稳打,妥帖为上。
      然而,齐无药却是一个实打实的疯子,每每做事剑走偏锋,酷爱用虎狼之药,以毒攻毒,这法子用得好自然可以救治急症,用的不好就是饮鸩止渴,自损根基。
      师父在世时,便对齐无药盲目激进,不顾后果的大胆作风不赞同,劝导教诲了几次,效果不佳。
      等到恩师过世,齐无药更是无法无天,为了研究疑难杂症,竟然深更半夜跑去挖病人祖坟,说是病人头痛之症乃是遗传,用先人尸骨做一下试验,说不定能找到根治办法。
      后来,被病人追着打了三条街……
      总之,道不同不相为谋,齐太医和师兄齐无药彻底闹掰,将师父的医药铺子留给了对方,自己进宫为皇室效力,为家族谋求一份富贵。
      为梅蔺行过一遍针灸,齐太医告退,卫灵枢抱着档案出来送他,犹犹豫豫地问:“师父,大公子是不是不太喜欢吗?”
      齐太医一脸惊疑地看向卫灵枢,“你才知道?”
      卫灵枢:“……”
      天地良心啊,他之前去郑国公府为老国公爷诊脉时,就已经见过梅蔺了,按理来说两人好歹算是旧相识,不是应该更加亲切熟稔吗?大公子怎么一见他跟见到夺妻仇人似的,眼睛都要杀红了。
      齐太医有意提点卫灵枢,“宫里的差事不好当,身为太医,七分在行医问药,三分在人情世故,你啊,记得把脑袋提在手里,小心照顾大公子。”
      卫灵枢委屈巴巴地应声:“是,弟子知道了。”
      齐太医的针灸果然有点用处,虽然不像齐无药那般立竿见影,但配合着药物,双管齐下,梅蔺觉得骨头缝里的冷意减缓许多,泡过药浴后,卫灵枢建议他去晒晒太阳。
      梅蔺坐在铺着狐裘垫子的软椅上,好似不经意般说道:“小卫太医,听闻你博学广识,不如给我念一段医典听一听?”
      卫灵枢不敢推辞,拿出一本医典,站在太阳底下缓缓朗读,读了约有大半个时辰,直读得口干舌燥,嗓子发痒,双腿一颤一颤地站立不稳,梅蔺仍旧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还兴致勃勃地打趣道:“小卫太医,都说医者不自医,我看你身子骨好像不太行啊,以后若是有了妻室,岂不耽搁了人家。”
      这话就有点诛心了。
      卫灵枢气得面红耳赤,又不敢公然反驳他,福宁宫里里外外一圈侍卫和太监,个个守着梅蔺寸步不离,卫灵枢哪里能造次,只是听梅蔺有意无意地讽刺挖苦,脑海中快速划过一个念头,待要细究,又转瞬即逝。
      干嘛抓住人家私事不放呢,大公子也太过分了吧。
      正在此时,一个小太监进来回禀,说是二皇子殿下到来,想要见一见梅蔺。
      梅蔺沉吟,他在福宁宫住了两三日,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估计早就有所耳闻,种种猜测更是层出不穷,算算时间,他们也该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
      二皇子鹤允彰玉冠紫袍,一身华贵之气,身为天潢贵胄的气势,在蟠龙玉佩,金丝革带衬托下,彰显无遗。
      鹤氏一脉不知是上天不佑,还是另有隐情,无论旁支还是嫡系,从来都是子嗣单薄,少有传人,譬如景佑帝,即便是万人之上的君王,也并非事事如意,除了遗失多年的昭贤太子,膝下唯有三子二女,二皇子之下,还有两位年幼皇子,只是尚且在垂髫之年,整日拘束在上书房写字,对皇位没有一争之力。
      昭贤太子不在时,二皇子鹤允彰虽然并非嫡子,却占了一个“长”字,上有母妃容妃娘娘宠冠六宫,替他牢牢把握景佑帝的圣心,下有佳敏公主这个妹妹,可以用来联姻臣子,拉拢势力,背后还有母族一脉,倾尽全族之力,助他问鼎大宝。
      如今,景佑帝年事已高,从几年前开始就渐渐觉得力不从心,在几位大臣劝慰之下,不得不将一部分朝政交给二皇子处理,以作锻炼。
      二皇子对外温和宽宥,进退有方,代景佑帝批阅奏折,操办杂务,多年以来也积累下不少人脉,明里暗里都有朝臣支持二皇子。
      可以说,昭贤太子不出现之前,二皇子可谓是众望所归,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即便景佑帝心存顾虑,但除了鹤允彰,一时之间也确实找不到更好选择。
      更甚至,景佑帝也曾设想过,假若将皇位传给三皇子四皇子其中的一个,那么,在他龙驭宾天之后,鹤允彰会不会残害手足,同室操戈,就算鹤允彰顾念兄弟情义,留三皇子四皇子一命,他背后那些拥护者,只怕也会想要斩草除根。
      话说回来,皇室之中,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兄弟情义呢?
      这背后弯弯绕绕,种种利益纠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梅蔺虽然向景佑帝述说了自己的遭遇,却隐瞒了他同虞九歌破庙相识的一夜,为的也是自己未曾坐稳皇太子一位,暗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梅蔺不得不小心小心再小心。
      这一场豪赌,梅蔺能赔上自己,却万万不能赔上虞九歌。
      他不但不能说出自己同虞九歌的牵绊,甚至不能让别人看出他在乎虞九歌,否则,留给虞九歌的就是杀身之祸。
      “二皇子殿下。”
      看到鹤允彰缓步走来,梅蔺连忙站起身行礼,起码现在在名义上,鹤允彰是皇子,而他只是郑国公府世子,自然要礼遇皇室。
      “快请坐下。”
      鹤允彰快走一步,上前搀扶住梅蔺,笑意温雅亲切:“听说你身体不好,我来探望一二,咱们自家兄弟,不必理会这些繁文缛节,更何况……,说不得我反而要向你请安呢。”
      他倒是很会做戏,纡尊降贵,亲自扶着梅蔺坐好,自己在一旁的锦凳上坐了,“宫中有传言流出,我第一时间就赶了回来。因为我母妃容妃娘娘身体不适,我去侍奉汤药,耽搁了一两天,这才等到今天过来拜会。”
      梅蔺道:“殿下辛苦,梅蔺心中惶恐。”
      二皇子关怀梅蔺病情,细细询问他有何病症,正在吃什么药,又再三责令卫灵枢等人谨慎些,心底却暗暗道:先前没往这方面想也就罢了,现下仔细一看,梅蔺这个病秧子竟然真同父皇有几分相似,就连母妃也说,梅蔺同死去的先皇后眉眼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道他真是昭贤太子?
      都怪母妃当年行事不仔细,只铲除了先皇后这块绊脚石,却不慎留了昭贤太子一命,否则哪里有今日之患。
      梅蔺见鹤允彰眼神闪烁,眸色晦暗,心底冷笑连连,这么快就要露出狐狸尾巴了吗?
      他笑道:“殿下说宫中有流言,不知大家都在说些什么?我也想听一听解闷。”
      二皇子踌躇道:“也没什么,你与我父皇密谈许久,本来马上就要父子相认,但父皇迟迟没有公布真相,宫中一些喜爱惹是生非的小人便说,你身世存疑,来历不明,究竟是郑国公府世子,还是当年遗失的昭贤太子,现下还未可知,即便是陛下只怕也未完全相信,否则为何任由流言纷起,甚嚣尘上?”
      原来是来挑拨离间了。
      梅蔺仍旧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好像完全不为所动,“梅蔺本来只是一介草民,身无长物,有幸见识天家富贵,宫中景象,已经是三生有幸了,不敢奢求其他。”
      二皇子环视一圈,故意试探道:“怎么不见刑三白刑大人,父皇不是派他来护卫你安全吗?他竟胆敢擅离职守?”
      梅蔺直直看向二皇子,似乎看穿了鹤允彰面具之下的猜疑,“殿下误会刑三白了,陛下吩咐他去办事了。”
      如此紧要关头,刑三白究竟去了哪里?
      有什么事需要他亲自去一趟,绝对不能假手他人?
      二皇子带着一肚子疑惑,慢慢踱步离开,来到清凉殿一看,容妃娘娘散了发髻,薄施粉黛,病歪歪地躺在床上,一副捧心西施的可怜娇态。
      可惜前去请景佑帝的小太监却无功而返,“长福公公说陛下事务缠身,近些时日不见后宫诸位娘娘。”
      银环挥手让他下去。
      容妃娘娘收了脸色楚楚可怜的神色,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来,看到二皇子走进来,便问道:“如何?”
      二皇子将福宁宫种种见闻一一道来,蹙眉道:“刑三白此时离去,一定事关重大,难道有什么可以证明梅蔺来历的东西?”
      容妃娘娘沉思许久,“陛下故意拖延时间,不敢宣告梅蔺就是昭贤太子,一来是为了引蛇出洞,看看到底有哪些人在暗处搅弄风雨,二来嘛,先前也有人斗胆冒认昭贤太子,若是梅蔺没有铁证,仅仅凭借容貌相似,关于他身份的攻讦就会一直如影随形。”
      二皇子:“那么,究竟有什么东西可以平息汹汹民议,让所有大臣成功闭嘴呢?”
      容妃娘娘:“我想来想去,恐怕只有一样东西可以。”
      “什么?”
      “陛下亲书圣旨,册封顾氏女为皇后的旨意。我儿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那道旨意是陛下登基亲政后的第一道圣旨,也是他同顾氏女定情之物。当年顾家那个贱人怀孕之时,就曾同陛下戏言,要用这道圣旨为腹中孩儿做一副襁褓,陛下竟然笑呵呵地答应了。”
      容妃恨声道:“陛下心爱顾氏女,在求娶之时就允诺,顾氏女嫁给他后,生男必为皇太子,生女则封护国长公主,当真是情深义重啊……”
      二皇子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父皇一向稳重,何曾有行事如此荒唐的时候?先皇后还未曾答应嫁给他,父皇就将皇太子之位许了出去?倘或有其他妃嫔先诞下子嗣呢?再或者先皇后无福生养呢?”
      容妃娘娘讥讽一笑:“你当然不会相信,就连母妃我,当年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也险些以为自己活在梦中。你别看咱们这位优柔寡断,万事不争,实则他对顾氏女可偏执得很。顾氏女入后宫之前,陛下宁愿空置六宫,不近女色,又怎么会有人抢在顾氏女前头生儿育女。”
      “既然如此深情,后来一切又为何会发生呢?”二皇子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密谈的母子两人丝毫不知,一个奉命前来送药的哑巴医女,静悄悄地立在门廊下,不知何时竟听得泪流满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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