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全员恶人的小说里活了下来》沈兮和

3、第三章

　　虞家人多眼杂，地方狭小拥挤，好在前头几位姑娘都已经嫁了出去，公子们也都在外出求学，勉强能够住得下。
　　虞九歌小时候三灾八难，总是生病，府里的两位主子嫌她麻烦，就借口养病，让人将她送到乡下田庄。
　　遇到年节，或是田庄上丰产，来虞家送地里的出息时，田庄上的管事会顺便将九姑娘带来，让她得与家人团聚。
　　他是一片好意，怕九姑娘跟虞知南生疏了，以后婚嫁上吃亏，却不知虞知南根本没有为人父亲的自觉。
　　亲生女儿路上感染风寒，一病不起，接连三天下不了榻，虞知南不闻不问，可怜九姑娘断气时身边连一个端茶倒水的小丫头子都没有。
　　而虞知南此次之所以将九姑娘接过来，也并非出于亲情，反而是觉得女儿年纪渐长，又出落得玉软花娇，男人看一眼便觉得色授魂与，说不定是一个有富贵命的。
　　按照惯例，宫里今年马上就要举行一次小选，倘若托托关系，走走人脉，虞九歌进宫的几率非常大。
　　毕竟，男人最了解男人，以虞知南风月场上练就的老辣眼光，从一开始就没觉得九姑娘会被淘汰。
　　可惜啊，虞知南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却没料到被自己悍妒的夫人拖了后腿，对方不知虞知南心中计较，只顾得恼恨虞九歌分了自己儿女的宠，故意吩咐下人慢待磋磨，让好好一个小姑娘香消玉殒。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及咱们这位虞夫人了。
　　虞九歌跟着莲子，大步流星地来到主院，进了正堂，一眼望去，正看到一个细眉长脸，吊梢眼的消瘦妇人。
　　此人面色蜡黄，颧骨高耸，长相上颇有几分尖酸刻薄之气，明眼人一看便知对方性情怕是不好相处。
　　事实也确实如此。
　　虞夫人娘家姓张，闺名兰香。虞知南与张家议亲时，张兰香的父亲正在军中任七品军器监丞，而虞知南将将通过殿试，荣升三甲进士，获赐“同进士出身”称号，因无权无势，不过被外派为九品县丞。
　　两相计较之下，倒还是张家门头更高，出身更体面一些。虞知南当时言语交锋时，得罪了同科进士，明里暗里受到不少打压，正无头苍蝇一般乱转，汲汲营营想要结交官员。
　　收到张家结亲的试探之后，尽管明知张兰香容貌丑陋，为人泼辣，在外的名声很不好听，但为了博一份好前途，一贯看重美色的虞知南也捏着鼻子认了。
　　不仅如此，虞知南还自我安慰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老婆丑一点没关系，反正他只打算将老婆娶回来供着。
　　就在虞九歌光明正大地打量张兰香时，张兰香也恶狠狠地盯着虞九歌看了一眼，那眼神，真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了。
　　堂下少女穿着一袭樱草色对襟薄衫，系着灰扑扑的淡蓝棉裙，鞋子更是磨损严重，然而就是这样一身半新不旧，裁制廉价的衣裙，丝毫掩盖不了少女绝色容光。
　　那如玉肤质，绯绯眼尾，真是将清纯和妩媚演绎到极致。
　　“小狐狸精。”
　　张兰香暗暗骂了一句。
　　一见到虞九歌，她就忍不住联想到生下这小狐狸精的女人。那是一个不幸沦落风尘的清倌人，接|客的前一天遇上虞知南。
　　虞知南对那女人一见钟情，为了给她赎身，险些掏光家底，甚至将主意打到张兰香的嫁妆上。
　　后来，那女人进门，虞知南更是为之神魂颠倒，宠爱有加，接连一个多月宿在她房中。张兰香这个当家主母的脸皮简直被人丢在地上踩。
　　不过，那女人白白生了一副妖精相，脑子里却全是草包，对付起来倒也容易，没过多久就死在张兰香手里。
　　老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小的更添几分纯真无辜，盈盈不自知的诱惑。
　　戴了金戒指的手一拍桌子，张兰香怒喝：“跪下！”
　　这是下马威？
　　女孩挥了挥手，用与她娇软长相毫不相干的粗豪语调道：“膝盖伤了跪不了，有什么好屁现在就放。”
　　侍立在一侧的莲子惊惧不已，万万没料到虞九歌在张兰香面前还这么刚，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作风，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张兰香鄙夷：“果然是缺管少教，言语如此粗俗。”她使了个眼色，莲子立马狗腿地点头会意，走到虞九歌身后，“九姑娘不懂咱们这儿的规矩，奴婢教教您！”
　　她嘴上说得好听，动作间可没有一点敬意，一手摁住虞九歌肩膀，一手去抓胳膊，绣花鞋从裙底一挑，就往虞九歌腿弯处踢去。
　　当我是软柿子？
　　虞九歌往左一步，侧身躲过莲子的袭击，反手掰住对方手指，使劲一错，咔嚓一声脆响。
　　“啊！”
　　莲子惨叫连连，面白如纸。
　　“就这点力气还敢跟我斗，也不打听打听，你姑奶奶我在田庄是干什么的？”虞九歌可没吓唬她们，九姑娘不受宠，从小被扔在田庄上自生自灭，如果不是遇到一个心地善良的管事，小命早就交代在那里了。
　　所以，九姑娘名义上是主家千金，实际上跟农户家的丫头没什么分别，砍柴，喂猪，锄草，割麦，九姑娘样样精通。天长地久地劳作下来，体格远非普通闺阁女儿可比，收拾莲子易如反掌，横竖她总比野猪好对付。
　　眼看着莲子吃不住疼，哭得呼天喊地，虞九歌一把将人丢开：“滚吧。”
　　“虞九歌！”主位上的张兰香又开始拍桌子了，“你你你，目无尊长！不服管教！”
　　虞家并非大富大贵之家，仆妇佣人也没几个，莲子吓得溜走了，就剩张兰香一个光杆司令，她也只敢嘴上叫嚣罢了。
　　虞九歌：“少来这套，有什么快点说，别耽误我吃饭。”有一说一，虞家这对狗男女人品不咋地，家里厨子倒是找得挺好，手艺不错。
　　啧，还挺会享受。
　　张兰香抚着胸口：“叫你过来只为一件事，想必刘三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命好，郑国公看上你了，收拾收拾，下个月出嫁。”
　　果然就是这件事。
　　九歌很生气。
　　要知道这是注重礼教，凡事讲究周到详备的封建时代，男女嫁娶，需要经过三书六礼，也就是聘书、礼书、迎书。六礼则是指从议婚至完婚过程中的六种礼节，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所有流程缺一不可，否则贻笑大方。
　　大户人家走完所有礼节，少则一年两载，多则三年五载，这也就是为什么古人都早早订婚议亲，实在是过程太耗时间，若不早做打算，女方一不小心就要耽误花期。
　　枉郑国公府自诩名门望族，娶个亲如此仓促敷衍，连一般小门小户家的体面都没有，如此急色，跟纳妾有什么区别。
　　虞九歌一脸无辜地问道：“就算是娶续弦，也不用如此着急吧？郑国公如此做派，是怕自己活不到拜堂那一天吗？”
　　“虞九歌！你不要不识抬举，要不是你几个姐姐都已经出嫁，国公府那边又点名要你，你以为这泼天富贵能轮得到你，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跟我在这里讨价还价？”张兰香骂道。
　　虞九歌简直要被这人的无耻给惊呆了：“怎么着，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我还要感恩戴德，跪谢你给我谋了一段好姻缘了？呸！别让我替你们恶心了。这事要真这么好，不如留给你亲闺女小十，你放心，我保证不跟她抢，怎么样？”
　　张兰香目光闪躲，竟然真的犹豫了一瞬。
　　呵呵，看来这所谓的亲妈，也不见得多心疼自己女儿。
　　虞九歌讽刺一笑，懒得再跟张兰香争执下去，因为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在虞知南和张兰香这对奇葩夫妇眼里，恐怕任何东西都没有权势二字重要。
　　如果没有更大利益可以贪图，虞九歌就算说破大天，也动摇不了他们想跟郑国公府攀亲的决心。
　　至于让小十或小十一替嫁，也是万万不成的，虞九歌既不想推其他人入火坑，更不想便宜郑国公那个老畜生。何况，郑国公府那边也不是傻子，迎亲时必定会验明身份，李代桃僵绝不可行。
　　据虞九歌所知，虞知南之所以中途易辙，乐颠颠地答应郑国公府的提亲，一方面是得了内部消息，知道今上如今精力不济，又不想劳民伤财，打算下旨停了今年的小选。至于另一方面的考量，则是虞知南看中郑国公府没有孙辈，郑国公的三个儿子努力多年，屁都没生下来一个，坊间传闻此三人风流太过，伤了身子，终生都不可能再有子嗣。
　　对此，虞知南非但乐见其成，并且暗搓搓地筹谋了一番。
　　倘若他的女儿为郑国公诞下幺儿，在前头三位兄长绝后的情况下，假以时日，郑国公的爵位说不得就要落到虞家血脉身上。
　　算来算去，怎么都是一笔求之不得的好买卖。
　　奇货可居啊。
　　虞九歌冷笑，卖了她，还想让她帮忙数钱？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