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点儿童话》冬郁

8、第 8 章

　　风雪有停止的一天，春天也总有来临的时候，当阳光再次降临大地，荒原的积雪开始消融，王子收拾好行囊向龙道别，要去履行他的誓言了。
　　“这个，给你。”站在山洞外，王子把一个金灿灿的小东西塞进龙的掌心，“我用之前那些熔化的黄金做的。”
　　龙摊开手掌，那是一个惟妙惟肖的黄金小龙，做成了一边飞翔一边喷火的造型。龙认出来了。
　　“是我。”他说。
　　“对，之前非要你变回原型，就是想做个参考，失败了很多次，还好，总算在春天来临前做出来了。”王子边活动手脚准备爬悬崖，边笑着说，“可惜我没见过你变成龙是怎么喷火的，凭着想象做了，也不知道实际是不是这个样子。”
　　龙小心地把小龙模型收好，不知为什么，明明现在春寒料峭，龙却忽然觉得胸口暖呼呼的。
　　但他忽然又想起另一个问题：
　　“可是，我当时给你的金币是这些吗？”
　　“……啊。”王子的声音可疑地低了下去，“这个、难免有损耗嘛……”
　　挠了挠头，王子站好，认真诚恳地和龙道歉：
　　“对不起，关于这点是我失言了。说好要让你的金币复原，我没有做到。为了表达我的歉意，你可以提出其他的弥补措施，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这次我保证一定做到。”
　　龙幽幽地说：
　　“……你本来已经欠了我五倍，也就是一百个金币了。”
　　王子又尴尬了：
　　“啊这，我知道啊，我这不是就要去挣了吗……”
　　“所以，”没有注意王子的尴尬，龙自顾自地接着说，“等你再把一百个金币给我，我们的誓言就结束了。”
　　早春的风吹过山洞的洞口，不同于冬季带着雪沫味道的割脸的风，这股风轻柔微冷，如同带着晨露的花瓣，拂过了两人的脸颊。
　　“你做出来这个，”龙指了指口袋里的迷你黄金龙，“比金币好看。不用额外弥补，我原谅你。现在，快去挣钱。”
　　龙等了又等，王子却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既不离开洞穴，也不说话，仔细一看，甚至连眼睛都不会眨了。龙疑惑地望着王子。
　　好半天，王子才有了反应。王子轻轻地，有些难以置信似的，用做梦一般的口吻问龙：
　　“……龙先生。你刚才，是笑了吗？”

　　王子离开的日子里，龙又恢复了原来的作息，数数金币，数数水晶，数数红宝石，当所有宝藏数完了，龙就开始发呆。
　　有时候，忽然觉得山洞很黑很大，龙就把王子做的黄金小龙拿出来看一看。还有时候，龙会小声唱王子唱过的歌，听那些奇异的旋律在山壁间的回音，思考歌词里这个叫做“爱”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在山洞的外面，荒原的春夏秋像被追赶似的依次昙花一现，转眼，占了全年大部分时间的冬季又来临了。
　　那一天，龙正数到第六十五万四千三百二十一个金币，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响动。
　　头发乱蓬蓬的王子带着满身风雪，和初见时一样地，忽然出现在龙的面前。不同的是，这次他背着一个大袋子，里面装满金灿灿的钱币。
　　“一百个，都是崭新的，请数数吧。”
　　龙走过来清点了数目，把金币放进自己高耸的金币堆里，转身，对着王子点点头：
　　“我们的誓言完成。你可以走了。”
　　王子却笑眯眯的，表情带着点狡黠：
　　“龙先生，我可是冒着荒原的大雪来的呢。外面好冷，风又好大，最最善良的龙先生，看在我如约把金币交给你的份上，可不可以再收留我一阵子呢？”
　　见龙犹豫，王子又加上一句：
　　“再说，今天可是人类的新年呢。龙先生，你知道新年吗？”
　　龙老实地摇头：
　　“不知道。”
　　“新年，就是新的一年的开始，”王子说，“在这一天，我们人类会和自己重要的人团聚，围在壁炉前吃美味的点心，喝甜甜的橡木酒，聊聊这一年发生的事——我这一年又有好多新的见闻呢，特别想讲给龙先生听。”
　　“重要的人……”龙念着这个词，“我并不是人。”
　　王子摆摆手，开始从腰间的口袋里解下一个个小袋子：
　　“那就重要的龙，差不多。我带来了人类的一些食物和美酒，希望爬上来的时候没有挤到——啊，点心有点碎了，不过没关系，味道还是一样的——让我们快去岩浆那里把它们热一热吧，这两天忙着赶路，我可是饿得不行啦。”
　　完全没有给龙反应的机会，王子就像洞穴深处走去。龙下意识地跟上，迷迷糊糊地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听着王子熟悉的声音，胸口那股自从王子走后就没出现过的暖流，此时忽然再次出现了。
　　“……你为什么，要留下呢？”下台阶的时候，龙终于想明白了是哪里不对，他出声问走在前面的王子，“极北之地气候恶劣。人类似乎不适合这里。”
　　“……我记得，龙先生曾经说过，你分不清‘适合’和‘喜欢’吧。”
　　灵活地一步蹦下几个台阶，王子站在一处小小的平台上，转身望着王子，脸上满是灿烂的笑意：
　　“确实，我不喜欢这个荒原。又荒凉又危险，一年有大半时间都在下雪。”
　　“那为什么……”
　　“——虽然我不喜欢这里，”王子打断龙的话，依然带着他那笃定的、自信的笑容，整个人似乎都发着光，“但是，我喜欢你呀。”
　　蓝眼睛亮得像是有星星藏在里面，年轻的王子大声地对龙说：
　　“其实我这次回来，就是来追求龙先生的，在龙先生接受我之前，我都不打算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