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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李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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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戈尔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我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彼此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我为什么不能说我爱你,想你痛彻心扉,却只能深埋心底?
那一天我得到了我所能得到的最极致的幸福,同时,失去了你。
如果一切比你想象的美好,比你想要的更多,那么当死亡来临的时候,你也不会害怕。是的,可怕的不是死别,是生离。人是一种贪心的动物,只要活着,就不能满足。满足于回忆,满足于思念,就没有相思病这回事儿了。所以,我无法阻止自己的思绪,就像无法逃离空气,阻止自己呼吸,除非我死去。
那天从早上睁开眼睛,我就开始不能控制地紧张。我机械地进行着常规的洗漱,头脑里乱成一团。他们不会喜欢我,但我奢望奇迹出现。电视上不是经常有吗?公婆绝不是新媳妇预想的妖怪,只是普通的老人。
我决定穿那件玫瑰色的衬衣,然后在外面套上米白色的棉外套,这会让我看起来精神一些。我本来还打算画点淡妆,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点,但后来不得不放弃。第一、我没有化妆品;第二、我的技术还停留在抹唇膏层面。
我的另外两个同伴镇定自若,李铭铮一脸莫名的期待,李槿森的迷人眼眸里流转着兴奋的金棕色。李铭铮坚持要同我们一起过去,所以我们的随行不得不多了两个戴着墨镜一身深色西装的保镖。据说他们是李铭铮的外婆派来接他的,我看更像是要押送他回家。
飞往旧金山的飞机上,李铭铮一边抱怨一边介绍着李家的家庭成员。李老爷子只有李槿森的父亲一个孩子,他的父母意外过世后,现在只有他一个亲孙子。老爷子有个亲弟弟,已经过世,留下遗孀秦姝,她就是李铭铮的外婆。秦姝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大女儿嫁给一个中美混血的外科医生,李铭铮是他们的独子。小儿子叫李明镜,今年32岁,未婚。
从他的口中,我猜测李老爷子是个保守传统严厉的人,而他的外婆秦姝是老爷子治家思想的坚决贯彻者。这让我的心七上八下,胃里一阵天翻地覆。我想自己一定面色苍白全身发抖,坐在旁边的李槿森一直一脸担忧地观察着我,用他温暖的大手反复搓揉着我冰冷的双手。我不希望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他本来的好心情,抬头给他一个虚弱的微笑,但看似毫无效果。他拿过座位旁边的白色毛毯,用它包裹着我,让我靠在他宽阔强壮的胸口,不时亲吻我的头顶。他的安慰起了作用,昨晚失眠的疲惫很快向我袭来,让我一直睡到旧金山。
从空中俯瞰旧金山,整洁如一座座大桥连接的岛群组成的美丽图画。一块块精妙绝伦的维多利亚式建筑群,一片片金色的海滨美景,蜿蜒曲折的高速公路连绵伸向高耸入云的商业区。还有色彩缤纷的低层小楼密密麻麻盘山而建,木制缆车在迂回曲折的街道中爬行。金门大桥熠熠生辉地睡在中午金色的阳光下。
我被它的美震惊得晕头转向,傻乎乎地被李槿森搂着下了飞机。李家的人在接机口等着我们,我本来想去看看唐人街的想法只能憋在心里。车子经过繁忙拥挤的市中心,开过宽阔的金门大桥一直向北,沿着蜿蜒的海滨公路,向前方安静悠闲的海边别墅区驶去。
层层叠叠高高低低的各式别墅掩映在绿色的温带树林中,黑车轿车一直盘旋着向山坡上走,最后停在一栋红瓦白墙的园林式别墅前。我又累又紧张,几乎瘫在座位上。
“还好吗?有没有头晕不舒服?”他的声音里是浓浓的担忧,侧过身用温暖的手抚摸着我有点冰凉的脸颊。
“很幸运,我已经不晕车了。真的是习惯成自然,我的适应能力可是很强的。”我向他笑笑,暗暗给自己打气。尽管我真的全身瘫软,头脑胀痛。
“是吗?”他没有拆穿我,但一下车就把我抱了起来,大步向庭院深处走去。
“放我下来!”我觉得脸上快烧起来了,发窘地把头埋在他胸口尖叫道。
我听见李铭铮的大笑声,然后他很快又大吼大叫起来。我好奇地从抱着我的手臂旁向后看去,李铭铮那张漂亮的脸皱在一起,被几个穿同样深色西装的高大保镖架着向另一栋房子走去。
“他不会有事吧?我们要去哪儿?”我现在其实无暇关心李铭铮的死活,想到要去见李老爷子,我的胃里一阵抽搐,阵阵酸气开始上涌。我尽力的深呼吸,把注意力放到他那张完美迷人的脸上。我可不想再吐到他身上,这种丢脸的事一辈子一次就够了。
“不用管他,我先带你去休息,晚上再带你去见老爷子。”他正说着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一栋三层的白色小房子前面。
房子好像建在一块巨大的突出的礁石上面,比周围高出许多。跟随着右边湿润的风,我转头看见了不远处在阳光下粼粼的大海。白色的小码头上停满了各色游艇,水鸟在白帆间嬉戏,海风吹动深蓝色的海水,轻轻拍打在金色的沙滩上。
“你说,一个人如果住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地方,生命是如此的美好幸福,他怎么会想到死亡呢?还是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可以击碎眼前美好的一切?”
这是一个深色调的房间,黑色、白色、深蓝色交织在一起,带着粗犷生硬的感觉。向着大海的那面一整面都是透明的玻璃,可以看见远处的全部海景。我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椅里,一边喝着热牛奶一边问对面的李槿森。他今天穿着深色的衬衣,浅色西裤,完美迷人如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我又开始对自己失去信心。看一次受一次打击,却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这种感觉就像在被凌迟。
“不要乱想,好好睡一觉,睡醒我就来接你。”他一脸无奈地把我拉到床边,看着我躺好,盖好被子。被子里有他香甜的味道,我用力深吸一口气,然后立刻脸红发窘地躲进被子里。因为他正一脸坏笑地看着我,用他令人心烦意乱的眼睛。
我听见他关门的声音,才慢慢从被子里探出来。盯着天花板上的彩色壁画,我的脑袋里乱哄哄的。想着第一次见他的家人应该说什么,一举一动都要注意小心。但房间里充满他甜蜜的气息,我又深深地吸了几次,有一种做了坏事的兴奋。我以为自己会激动兴奋睡不着,但在这种温暖香甜的气氛中,我很快坠入了迷雾里。
我醒来的时候,夕阳把整个房间涂成金红色,他就坐在我的床边。金色的夕阳在他背后,他完美无瑕的脸在我的脸上方五厘米处。
“哦噢......”这声沙哑的惊叫刚发出我就后悔了。他条件反射地退了回去,转头看着窗外。我捂着嘴郁闷了几分钟,不得不出声打破这种莫名的尴尬。
“对不起,已经几点了?我睡太久了吗?”我一下坐起来,一边抓着自己乱蓬蓬的头发,一边故作东张西望。
“不用急,换上衣服,我在外面等你。”他把手上的袋子放在床上,揉了揉我的一头乱发,起身走了出去。他的脸有点红,我非常想知道是夕阳的关系还是因为我,这让我纠结了很久。
袋子里是一条简单的玫瑰色长裙,与我的米白色棉外套和黑色靴子正相宜。我冲进卫生间快速洗漱好,用水抓了抓头发,穿上衣服,十分钟搞定迫不及待地打开门。他就站在门口,先是惊讶,然后漂亮的嘴扯开一个迷人的微笑。一抹红霞飘上我的脸,我发现自己好像太急切了。
他走过来牵着我的左手,我跟着他走下楼梯,走过浅色调的大客厅,走出大门,走进光影重重的夜色中。晚上的海风带着湿气和点点寒气,与中午的温暖判若两个季节。李家的几栋小别墅高高低低地坐落在山坡上,池塘、假山、绿树成荫,弯弯曲曲的小路铺着圆润的小鹅卵石,别有一番闲适。我们慢慢向高处走去,远远地看见上面的大宅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不是说只是小的家庭聚会吗?想到将要面对的可能情况,我局促不安地看着身旁一直沉稳的人。
“怎么了?”他停下脚步,低头注视着我。
“我,那个,我看今天还是算了,改天有机会再说好吗?”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灯光,我嘟嘟囔囔道。
“哦,你现在是要打退堂鼓了?”他挑了挑眉毛,迷人的眼睛盯着我问。
“你看今天这么多客人,又是老爷子的七十大寿,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你再深思熟虑一下好不好?冲动是魔鬼啊!”有钱人都很看重声誉和面子,我们今天如果当众宣布订婚,无疑是打老爷子的耳光。这样话的,李家人会更讨厌我吧。
“你后悔了?”他皱眉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升腾的怒气。
“不是,我只是害怕。害怕老爷子不接受我,害怕你的家人会讨厌我......”他的怀疑让我心脏一阵抽痛,低头哽咽着说。
“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不怕吗?”他的口气带着一丝轻快,仿佛刚才突然的愤怒只是我的错觉。
“我什么时候说的?”我一脸不解地抬头看着一脸坏笑的他。我喜欢他坏坏的微笑,该死的迷人。
“下午刚说过,现在就不认账了?”他拉着我走向平坦的大道,灯火辉煌的大厅就在我们面前50米处。门口有人看见我们,向我们走来。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我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下午你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脸生气地说‘放马过来吧,我什么都不怕!’”他做着怪脸,模仿着我说话的口气。
“噢!”我小声惊叫。该死!我说梦话了,而他居然坐在旁边。我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还说......”他一脸得意地看着我,故意停顿在那里。
“我还说了什么?”我已经豁出去了,反正脸已经丢光了。
“李槿森,我爱你!”他迷人的金棕色眼眸注视着我,轻声说。
“你骗人!我不会叫你的名字的!”虽然已经被他迷得晕头转向,我还是抓住了关键的漏洞。
“是吗?那你都叫我什么?”他皱眉好奇地看着我,一副很想知道又有点担心的表情。
“不告诉你!”我得意洋洋地说,立刻报了一箭之仇。谁让他偷听我说梦话。
“虽然我很不想打断你们的甜言蜜语,但是请你们快抬尊腿好吗?人都到齐就等你们了!老爷子的怒火大冬天的都快把我生生烤焦了。”李铭铮一身得体的礼服,一张漂亮的脸蛋皱巴巴地向着我们。
好吧,古人云:既来之,则安之。又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故作镇定地挽着李槿森的右手,在他鼓励的眼神下,大步向灯火辉煌处走去。
入目是复古高雅的大厅,淡金色耀眼的灯光。我们站在门口,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我们。我们的正对面,大厅的正中央站着四个人,他们是全场的焦点,因为宾客的眼光在我们之间游移着。我一边紧张地协调着自己的双脚,一边小心翼翼地挂着僵硬的微笑,同时看似不注意地观察着他们。
最左边的漂亮女孩看着有点眼熟,但一时又记不起来在那里见过。她穿着香槟色的长裙,化着淡雅的妆容,显得美丽而庄重。看到我,她的眼中闪着意外、惊讶、恼怒、娇羞等复杂的情绪。她不喜欢我,我在心里自己回答自己。她手上扶着一位健硕的老人,头发半百,精神抖擞的样子。如果我没猜错,他就是李老爷子,李槿森的爷爷。他对我的不喜欢显而易见,但没有看我,他正瞪着我身边的人。在他的左手边,站着一位看不出年龄的风韵过人的女士。我想可能是李铭铮的外婆,只是看起来过于年轻。她旁边站着一位高大儒雅的男子,是四人里唯一没有对我表露出明显厌恶的人。
“爷爷......”李槿森刚开口,李老爷子立刻抬手制止了他。看也没看我们,他清了清嗓子,向着大厅里的众人宣布说:“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空来看望老头子,今天,我也正好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下面立刻一片恭喜声,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抬头看着同样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李槿森。他用力握着我的手,让我看见他眼神里的坚定,但我知道他跟我一样紧张不安。我试图给他一个微笑,但也许比哭还难看。我看见老爷子牵起他旁边漂亮女孩的手,也看见她羞红的脸和注视着李槿森的眼神。
“欧阳家的大小姐,我老朋友的掌上明珠,将跟我的孙子槿森订婚......”
我迷迷糊糊地听着耳边的一片恭贺声,心里除了痛苦难过,还带着莫名的愤怒。他这样坚决地毫不留情地撕开了一切,不管最后谁赢了,今天晚上有一个女生将面临极致的难堪和尴尬。这种不留任何退路的做法跟他孙子真像,一个打算先斩后奏,一个打算先发制人。
一脸担忧地把我拉到身前,看见我眼里的愤怒,他笑了起来。低头亲吻我的额头,他拉着我转身站到老爷子面前。身后是突然的安静和窃窃私语,我对面的女孩一脸苍白,眼神惊慌失措,我突然有点同情她。我想,她遭受到的难堪和屈辱可能比我更甚,我至少有一个与我手握手,肩并肩的人。
我们手握手站在那里,周围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仿佛两颗心就是全世界。所以,我不再害怕,不再胆怯,抬头直视着面前眼神锐利的老人。他有一张严厉英俊的脸,跟李槿森是如此相似,让我无法讨厌或恨他。他的眼中闪着惊异和愤怒,来回地扫视着我们。然后脸上开始出现不可置信的表情,严厉的表情出现了裂痕。我还来不及庆幸,他的脸色立刻惨白,又急速变成黑紫色。他开始呼吸急促,左手抓着胸口的衣服,慢慢瘫倒下去。
李槿森一脸惊慌地扶着已经晕过去的老爷子,我呆立在那里,左手空空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他放开手的一瞬间,我突然预知了我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