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落》南采灯蛾

5、第四章 跟踪

　　“我觉得我诚意足够了。”萧溯没有回头，淡淡地道。

　　白子泽缓步踱至她身边，长长的睫毛下面，偏灰色的眼睛里，闪着许久没有出现过的锋芒：“不，只知道结果不够，我想知道过程。”

　　这就是说想知道萧溯是怎么推出这个结论的。

　　或者说，这些结论。

　　“你整体的情绪隐藏和肢体控制其实还是比较到位的，但是，对我来讲，你对于所谓独立检测的阴影还是很好看出来的。而且我看你的灵魄能量不小，估计会对那种所谓独立检测的反应会强一些。至于‘那种’伤害性的检测，这个猜的。不过把握挺大。你的身世稍微用点心的都能查到，只不过没那么细罢了。”

　　“至于说我刚刚的推论……你今天检查过两遍车子了。”萧溯似笑非笑。

　　的确，白子泽今天没少检查车子，就是因为他在怀疑车子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需要准备很久，才说是准备一早上。

　　“另外，最重要的一点，你有一个灵魄是‘知觉’吧？我带着‘共鸣’，这对我完全不是秘密。”

　　白子泽沉默了一会，一时间没想好怎么回答。倒是也不必急着回答，萧溯既然摊开和自己说，那想必还是清楚双方的斤两，在这个地方伪装没什么用。

　　“抽吗？”细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烟递过来，萧溯的面容隐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白子泽认出是研究部常见的凝聚精神力和注意力的特殊卷烟，摆了摆手，“谢谢，不了。”

　　萧溯又把烟放回了盒子，揣回兜里，抓了一把脚下的沙子，又松开一点缝隙让其慢慢漏下去。“长期的合作不急着回答，我知道你所图定然不小，我也不求你现在就全盘拖出。咱们先聊个短期合作，卡蒂丝维奇那边，估计是今天晚上就会出去，估计就是这片海。我么，一个研究部非战斗型的，我需要人带我过去。”

　　白子泽看着萧溯的动作，不自主捻了捻右手的双指，明明没有接过烟，此刻却仿佛像是已经接过。“成交。”用信息交换自己顺便带上她，其实不亏，毕竟这队友肯定不是猪说不定倒是不错的助力。

　　但自从萧溯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反而更肯定了萧溯值得合作的判断。他的目的他有自信不会有人知道，但萧溯能够说出这番话，这份判断就值超过了很多单纯的灵魄强势。

　　虽说毫不意外，因为自己也是已经看过了萧溯的各种资料，却不得不承认真的是在18岁那年的升学考之后才有和这个灵魄世界相关的痕迹，前面的经历干干净净，毫无破绽。

　　其实，松不松缝，抓住的沙子都会最终落下。萧溯听见身后白子泽的回答，心里却开小差般地想着，看着手底最后一点沙子也漏干净。然后起身，拍手，迈步。“来都来了，海滨上逛一圈吧。”

　　“行啊。”白子泽笑了笑，那种惯常的轻松神情又回到他脸上。

　　可惜这海边也没有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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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打车回到酒店的时候，在电梯厅遇到了满身烧烤味的胡音一行。看见他们两个走过来，胡音扑上来就是大呼小叫，内容都是些“妹妹你可千万不要被这小子拐了啊”。

　　萧溯诧异：“你们之前认识？”

　　胡音悲愤道：“不，但这小子到了执行部一个晚上，已经斩获我那些不懂社会黑暗的实习生一大打芳心了。”

　　萧溯忍不住笑出了声，可是看到旁边的罪魁祸首白子泽一副很得意的样子，笑得像开屏了似的，她却只看到违和与违心，突然就笑不出来了。在她眼里这个人好累，满身都是疲倦与伤痕的累，她一直嘲讽他，觉得他又脆弱又没用极了，却总是不自主忘记这个人叫做白子泽。而不是……

　　自从真正和白子泽见面起，萧溯心里就一直在叹气，此刻又是止不住地叹气。

　　“晚上早点休息吗？”萧溯极其明显地岔开话题，这群人都是人精，不会揪着不放。

　　“那肯定的，老大那脾气，明天我们要是拖后腿……”胡音做了个鬼脸，“后天你就见不到我了。”

　　“卡蒂丝维奇组长吗？看不出来啊。”

　　“不用看出来。”孙科沉痛地插嘴道，“你是新来不知道，像我们这些老人，谁都知道老大是最最，这个的。”说着比了个大拇指。“本事上也是，脾气上也是。”

　　“哈哈，我虽然听说了组长很强，却了解不是太深。”

　　“嗐，组长是专业出门执行高难度任务，每次什么抓危险分子啥的都是一级战力……”

　　电梯叮一声停在了前面，几个人说着走进电梯，话题又扯了开去。

　　回到房间，一身烧烤味的胡音先去洗了澡，萧溯盯着天花板发呆，想着卡蒂丝维奇的事。她自然不需要用这么拙劣的方式去套话，她和总部签订协议的时候，顺便要了中心的详细资料，总部自然是拒绝给出全部，却给了她所有研究部和执行部的部分，倒也算是提醒她这两块是可以给她，但不要出了这个边界。

　　但以卡蒂丝维奇的等级之高，萧溯看不到她的档案，却可以从别的地方看出很多东西。

　　比如胡音的档案也被做了保密处理。给到她的是修改过的。

　　也正因为改过，恰恰说明有问题。

　　胡音三人是卡蒂丝在中国的直属小队，三人的职称都被刻意压低，为的就是继续直属于卡蒂丝。所以，那些被改成和其他队员一起出发去执行任务的时间里，卡蒂丝都带着他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从她看到卡蒂丝维奇的第一眼她就确认了这个人的身份。

　　三百年前被锁在了月锁下的神使，在五年前就开了锁。

　　原本不属于这个世间的人，却沾染上了新生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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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浴室的水声停了，萧溯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决定不想这回事了。还是想想晚上怎么瞒着胡音出去吧。这姑娘既然在卡蒂丝麾下待了那么久，哪里会是简单角色。

　　悄无声息地萧溯再一次张开了领域，此次却不是为了找到那些人身上的灵魄，她在和这片天地间游离的灵魄交流。

　　她需要一片特殊的灵魄来帮自己一下。

　　领域扩张、再扩张。

　　如果有其他研究系的人在此，想必会被吓死，怎么可能有人可以在Z岛上以自己为球心画出一直切到H市边界的球，在这么大的范围中，施展自己的领域。

　　但萧溯显得并没有到极限，甚至脸色未变。

　　整个领域内，三千七百六十九片灵魄，其中有一片，在萧溯的灵域视角中，闪烁着淡淡的金色。

　　“帮我个忙。”萧溯的灵域波动了一下，特殊的波动传出，对那片灵魄耳语。

　　那灵魄闪烁在东海的深处，其上的光芒轻轻波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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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魄携带者也是人，虽说各项身体素质远胜常人，却也总有状态好坏。为了保证明天的状态，胡音洗漱完后就去休息了。萧溯洗漱完出来，就看到她已经抱着被子，看上去像是睡熟了。

　　但萧溯知道，如果自己有任何不利的举动，胡音会在零点几秒内迅速反应。

　　她轻手轻脚爬上自己的床，被子一裹，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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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一点，卡蒂丝维奇的气息消失在房间。

　　随后，白子泽出门。

　　萧溯躺在原处，保持着完全一样的呼吸频率和身体状态，没有睁眼，却已经全然清醒。

　　她几个小时前在东海深处找到的灵魄，此刻正在远远地海底朝这个方向，释放特殊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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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子泽云淡风轻地走进电梯，仿佛只是在平常的时间出门闲逛一圈，电梯门合上的时候他却突然警觉回头。

　　萧溯凭空出现在电梯里，冲他抱歉的点了点头：“第一次用这种方法脱身，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况，抱歉吓到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萧溯面前，白子泽下意识褪去了一些伪装，没有多说那些刻意多说的话，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可能因为对方太坦率，又太敏锐，刚刚这句便是说明此次是用了特殊方法才瞒过胡音，一是让他放心不会暴露，二是也免去他对于自己灵魄能力的各种胡乱猜测。

　　萧溯看在眼里，这个家伙，根本不是闹腾的性格，却硬要给自己做一个这样的对外形象。至于她的脱身之法，这天上地下，也只有独一无二的那一份的灵魄，才会这分身召唤之术。于她而言，不过是请老朋友帮了个忙罢了。

　　两人一路大摇大摆走出酒店，上了早早等候的车，所有的摄像头却没有记录下半点影像。这就是有赖于白子泽背后强大的资源，各种干扰器和介于灵力与科技之间的设备，萧溯没有的，他从来不缺。

　　而卡蒂丝维奇，则是在十分钟前，简单粗暴地从窗子里跳了出去。灵魄携带者依然是普通人，只是身体素质强又稍微多了那么一些特定的能力罢了，像她这样敢从二十楼直接往窗外蹦的，完全是另类。

　　黑色的汽车像是幽灵一般驶入夜色，悄无声息。

　　“我们是在跟着她？还是直接去她的目的地？”车上，白子泽问负责指方向的萧溯。

　　萧溯盯着手机上的地图：“跟着。我对她的目的地有八成把握，但还是用跟着的比较保险。放心，我挑了非常不容易被看出来的路线。前面一个路口左转吧。”

　　“你可以定位卡蒂丝维奇？我以为她会很擅长隐藏气息。”

　　萧溯抬头看了他一眼：“可以。如果这算作合作考核的话，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在半个岛的范围内，我都可以感知到她在哪。我用了点手段。所以你要小心，说不定哪天我也可以定位你。”

　　白子泽没有回话。照理说，这种有些威胁的话应该会让他感到一些领地的被入侵的不爽，但这次很神奇的没有。他甚至有些莫名奇妙的期待，还有一丝熟悉。

　　好像就应该有谁，曾经强硬地要求他报备行踪，而他怀着逗一逗那人的小心思就是不同意，最后是怎么了······好像那人给了他一个什么，从此他走到哪里，那人都可以找到他。

　　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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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海某海域。

　　车停在了半山腰，后面一小段路是两人自己爬上来的。没有靠得太近，但这个小山丘上的位置却是正好看到卡蒂丝维奇。

　　萧溯和白子泽两人一人一个望远镜，但其实不用他们也看得很清楚。

　　因为卡蒂丝维奇实在是太显眼了——

　　她行走在海面上方十几米的空气中，脚底同样浮着一个阵法，在散发着不可能被忽略的光。

　　她并没有施展自己的灵魄能力，只是极其自然地行走在星光之下，仿佛这是理所应当。

　　白子泽对萧溯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意思是：还好你发现了有幻境结界。

　　萧溯轻轻地嗤笑了一声。意思是：其实我知道你也发现了。

　　就在刚刚，两个人初到山顶时那边还什么都看不见，直到萧溯给自己和白子泽眼睛前面各凭空捏了一下，卡蒂丝维奇设下的幻境才褪去。两人才看见这完全超出一般灵魄者能力范围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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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卡蒂丝维奇而言，选择今天探测，并不是随机的。

　　今天是初一，只有星光而无月光。

　　这几年，952，还有952背后的全球协会，他们盯她太紧了。很多事情她完全可以不管不顾去做，但这件事不行。

　　这是她自从离开了月锁塔就一直准备着的事。而此番……黄雀在后，不如将计就计，一箭三雕。她在心里冷笑，一边抬手，在空中看似毫无规律地划动。

　　这本是一个最基础的探测法阵，但是她要找的，却是需要在这个法阵基础上几次更改，几次变动。

　　没有月光，只有星光，卡蒂丝维奇淡金色的发丝像是融在了星光深处，她眼底浮起悲哀与期待，同时浮起的还有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脚下的铭文。

　　巨大的阵法瞬间绽开，在整个海面上一闪又仿佛湮没在了黑暗中，其实却只是失去了可以被看到的外在。

　　卡蒂丝维奇看着翻滚的海面，目光却透过那些凌凌的波光，像是在看虚空中的某一点。

　　她闭了闭眼，轻轻的呼唤声消散在唇边。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