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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魅笙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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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御林军围剿将军府,龙啸昭告天下,定国大将军奉命巡营期间,自行回都,欺君罔上有不臣之心。
那天在百/乐/坊,林戎骁对龙啸权威的挑衅,换做别人早就就地正法了吧!
可他是林戎骁!
云上国的定国战神!
百姓心中守护神一样的存在!
就连大王想动他,也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诏告天下,还得精心部署暗箱操作,一举制敌,不能留林戎骁反击之地!
屋外御林军和大将军的亲卫杀声震天,鲜血汇在一处,大大小小的血流,染红了满地的风铃花。
林戎骁拉着我的手说,“魅儿别怕!我在回都的途中,早已部署妥当,他若放你,天下太平,他若不放,我不介意去那龙椅上坐上一坐。”
惨叫声和刀穿皮肉的声音不绝于耳,我怎能不怕?
我捧着林戎骁送到我手里的热茶,茶碗和茶盖叮当作响。
在京都御林军的驻防超过军营将士数倍,所以御林军急于求胜,要在林戎骁驻扎在京都百里的步军赶到之前制服林戎骁,打下大牢将罪名坐实。
等到林戎骁的旧部赶来,米已成炊,群龙无首,此事便可压下。
院内的御林军首领高喊,“逆贼林戎骁,还不现身交出兵符,认罪伏诛,大王天恩,秋后处死赏你个全尸!”
林戎骁隔空掌风打开木门,手持银枪,站于门前,宛若神祇。
“我林戎骁的命便是云上兵符,有本事拿去!”
门外林戎骁的副将鲜血染了半襟衣衫,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副将抱拳向林戎骁汇报,“启禀大将军,潜入京都城外的将士们已经收到消息,不出半个时辰便会赶到!”
林戎骁回了一句,“好!”胜券在握的气定神闲。
御林军首领怒斥,“好你个林戎骁,你敢私调兵马?”
林戎骁冷嗤一声,“反正也是逆臣了,多一条和少一条的罪名,又有何差别?”
御林军将领瞠目欲裂,嘶吼,“来人啊,生擒林戎骁!”
林戎骁持枪而立,高壮的身躯如天兵降世般顶天立地,有风撩起盔甲下的衣摆,杀气翻腾。
林戎骁目空一起的睨着面前呈扇形,如同强弩之末的一骑御林军,喉咙里发出震慑力十足的两个字。
“谁敢?”
四周一片鸦雀无声,御林军手持武器,面面相觑连同首领,无一人敢上前半步。
定国战神面前持刀,等同送死。
林戎骁从鼻孔里冷哼一声,眼眸冷冷的扫过四周,又是一声。
“谁敢?”
身后一支短剑,带着我身上的熏香,穿透林戎骁的盔甲,直直刺入脊背,断情绝爱,削铁如泥。
林戎骁身子向前微跄,嘴边鲜血溢出。
他把最薄弱的后背,毫不设防的留给了我!
而我攥紧刀柄,凤眸里装满了十年前的尸山血海!
林戎骁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林戎骁难以置信的踉跄着回头,撕痛和惊愕像雨后的枝藤,瞬间攀爬满了坚毅的宽目。刚才的大义凌然运筹帷幄土崩瓦解,眼眸中是一抹易碎的悲怆。
林戎骁的副将怕我再伤害于他,手疾眼快,用脚踩下地上一把弃刀的刀柄,弃刀腾空,副将攥在手中,隔空向我刺来。
刀穿皮肉的声音!
林戎骁一口鲜血喷出!
千钧一发之际,林戎骁毫不犹豫的将我护在了身前,副将刺过来的长刀,从林戎骁腰间刺入几乎穿膛而过!
副将惊呼一声,“大将军!”
林戎骁手持银枪跌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接连几口鲜血涌出,片刻栽倒在地!
云上国英勇无敌的定国大将军就这样倒在了我的脚下,他用满口血痕的丰毅双唇,最后唤着我。
“魅儿”苍劲的声音凄厉至极!
那两个字于记忆最深处,翻腾起一幕幕的衣衫尽褪,刻骨铭心。
剧痛从心口出袭来,和袁家的五十七条亡魂,扭曲成一体,齐齐扼住我的咽喉。
十年了,我终于报了袁家的血海深仇!
可我没有一丝的解脱,反而更加的痛心疾首,身上的疼痛来自灵魂的沟壑,叠加了十年,不堪承重,压垮了我强撑的神经。
御林军首领大喊,“大王有令,生擒林戎骁,保护兰魅笙!”
御林军蜂拥而上,副将上前厮杀在一处。
我双目含泪如呆滞的人偶一般,看着那个用性命护我周全的魁梧男人,浑身是血的被人五花大绑押解上车。
堂前留下一滩触目惊心的殷红,那殷红好像是啐了毒的匕首,刺入我的双眸,生了根。
大将军的亲信和御林军做着最后的厮杀,我跌跌撞撞的冲出房间,失心疯了一般去捡搏命将士们踩在脚下的风铃花。
“别踩,别踩…”
“走开,你们别踩我的风铃花。”
那是将军为我亲手栽下的风铃花。
不能踩!
不能踩!
御林军着黄,军营将士着黑,我穿梭在黄黑之间,一身白衣溅满了鲜血。
最后神心俱损的我,倒在了将军府的血泊之中。
时光交错,我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娘亲羸弱的身子拼命的护着我,生生的挨了士兵十几刀,鲜血把怀里的我染的鲜红。
哭嚎声,惨叫声,那一日的袁府成了人间炼狱。
就是这样的尸山血海,六岁的我倒在了风铃树下。
那个高大精壮的男子从我身上跨过,浓眉宽目,轮廓锋锐。只是那时面容姣好,右侧眉骨上还没有那道穿眉而过的伤疤。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袁府每一个死在刀下的冤魂,都在我的梦萦里哭泣,他们眼中涌出的全是血水,凄惨的哀嚎着让我帮他们报仇!
我在黑暗中惊厥,喘着粗气一身的冷汗!
“魅笙,魅笙!”
有人在唤我,我双眸没有焦距的望向床边满脸焦急的人,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我起身,头发凌乱满身大汗的拉着那个人的手,疯言疯语。
“救我,全是血,救我,救我…”
我的声线中是一个六岁孩子在人间炼狱的恐惧。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魅笙,寡人在呢,寡人在呢,没人伤的了你。”
龙啸向跪在地上的几个太医怒斥,“这都几天了,让你们医个人都医不好,寡人养着你们何用?”
跪在地上的太医磕头求饶,“大王,兰主儿受了惊吓,得的是心病,人又发着高热,又灌不进药,臣等也是无能无力啊!”
龙啸一脚踹翻了陈情的太医,“一群的酒囊饭袋,都是废物!”
龙啸急躁的在地上来回的徘徊,“寡人再三交代,要护兰魅笙周全,那个御林军参将也蠢的,魅笙才十几岁,未经世事,怎见得了那血流成河的场面。”
龙啸越说越脑,“来人啊,传寡人口谕,将御林军参将五马分尸。”
跪在地上的几位太医颤栗着,靠在一团,唯恐下一个拉出去的就是自己。
龙啸低头,下了最后的通牒“三天之后,兰魅笙的身体再不见起色,你们就去陪那个蠢参将。”
亦或是太医们怕去地府陪御林军的参将,都拿出了看家的本事,三天后我的高热真的退了。
我睁开沉重的双眼,印入眼帘的是一张我并不想看到的脸。
龙啸惊喜的看着我说,“魅笙,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像死水一样一言不发。
龙啸焦急的问太医,“这怎么回事?”
太医回答,“大王,兰主儿病了这么多天刚醒,精力不济,得缓缓。”
龙啸了然,“哦,这样啊,快,快拿参汤过来。”
太医阻拦,“回大王,兰主儿多天没有进食,身子虚弱不可强补,应先吃一些清淡的,循序渐进。”
“哦,这样,你去拟些药膳,帮魅笙调养身子。”
兰主儿?
大家为何叫我兰主儿?
这里不像百/乐/坊,我问,“这是哪里?”声音很弱。
龙啸回,“这里是皇城。”
我又问“大家为何唤我兰主儿?”
龙啸笑说,“你平判逆臣有功,寡人已经封你为内宫良人,以后你就可以陪在寡人的身边了。”
良人?
那不是大王的内室吗?
我支起孱弱的身子,急切道,“我已与大将军下了合婚书,云上国法,君不欺臣,大王怎可召我如入内宫?”
龙啸长袖一挥,“欸,这有何难?等林戎骁那个乱臣贼子死后,寡人就下一道圣旨,兰魅笙殉葬,找个人替你去死,就堵住了天下悠悠众口。”
林戎骁三个字像在我的心头燎了一把火!
那日他伤重昏迷,落入龙啸手中,现在不知怎样?
听龙啸的口气,林戎骁还活着!
还活着!
一直想要将林戎骁杀之而后快的我,现在居然庆幸林戎骁还活着!
我试探着问“大王要什么时候处斩大将军?”
“处斩?”龙啸冷哼一声,“谁说寡人要斩了他,寡人要一点一点折磨他,什么时候折腾死了什么时候算?”
“大将军与云上有大功,在百姓心中地位颇高,大王这样做,会让万民惶恐。”
龙啸却不屑一顾,“到时候昭告天下说是大将军在狱中病故即可,那群百姓还不是寡人的榜文写些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一国之君竟下作至此?
林戎骁终于要不得好死!
我在香悦楼沉浮十年,费尽心机来到林戎骁身边,不惜将自己送入虎口。如今林戎骁真的因为我引祸上身了,我报了袁府上下五十七口灭门的血海深仇!
可我没有一丝的畅快,想着林戎骁被那个穿着龙袍的畜生羞辱折磨,我就如万蚁噬心的一般煎熬!
一直以为林戎骁的死,会是我苦痛十载的终结,不曾想,我处心积虑的大仇得报,却只是将以前自己的不人不鬼,变成现在的不鬼不人而已!
太后寿诞,大王和皇城里的公主皇子还有妃嫔,全部去百/乐/坊为太后祝寿。
我自然是不能出席,我用重金买通门外的守卫和狱官,去地牢见林戎骁最后一面。
我们之间还有话没有说完!
我跟在狱官身后,向地下走去,这里阴暗潮湿的像个老鼠洞,蜘蛛蟑螂的爬了满地,一不小心就会踩死几只。
我随着狱官走到了地牢的最深处,狱官还没打开牢门,隔着栏杆的间隙,我就看到了那个被捆在柱子上的男人。
林戎骁的头低垂着,头发凌乱的挡在额前,身上的血衣已经和身体黏在了一起,为了防止失血致死,伤口处简单的缠着绷带。
狱官打开牢门,林戎骁没有抬头。
我缓缓上前,林戎骁看到了我的双脚,我那双洁白的云头靴他再熟悉不过。
林戎骁倏地抬起了头,干裂起皮的双唇轻颤,肉眼可见的情绪波动,嗓子干哑的几乎出血。
“魅儿。”
林戎骁唤着我,眼眶湿润。
我只是看着他,双眼蒙着阴鸷,没有回应,继而他说,“你若想要我的命,与我说便是,何必搭上自己!”
我大惊,林戎骁问我的不是,“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做?”
而是仿若心中有数的说,“你若想要我的命,与我说便是。”
我诧异的抬眸。
“你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