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寇与花魁》绝世小白莲

67、第六十七章

　　莘晏要与姐姐成亲的消息很快传了开来，人们自从得知他们不是亲生姐弟，便不以为奇了，只当他们是一对青梅竹马，姑娘的年纪稍大一些罢了。

　　然而，薛柏堂千金薛宛香姑娘却如遭重击，虽然莘晏连话没跟她说过几句，但她坚信他是喜欢自己的，少年的冷淡和疏离是出于自尊和骄傲，绝非厌恶。

　　可惜事实证明，莘晏是真的不喜欢她，跟骄傲和自尊一点关系都没有。

　　薛宛香一生顺风顺遂，受尽宠爱，这是她迄今为止受到的最大打击。

　　少女得到消息，呆愣了片刻，决定大哭一场，她哭着奔进卧房，如同做戏一般，扑倒在床上呜呜咽咽，没过多时，薛夫人便匆匆走了进来，薛宛香见状，立刻哭得更大声了。

　　“傻丫头，哭什么呢？”薛夫人坐到床边，轻轻抚摸女儿的头发，“你喜欢谁不好，怎么非要喜欢一个水贼？就因为那少年长得好看？”

　　“他，他……”少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使劲捶床，“他不喜欢我，他竟敢不喜欢我！”

　　薛夫人无奈摇头，她知道女儿被自己宠坏了，遇到一点小事，便乱发脾气。

　　“你再这么捶下去，别说莘晏了，娘也不喜欢你。”

　　“娘……”少女委屈地嘟瘪瘪嘴，她气呼呼地坐起身来，眼睛红得像只兔子，“他居然要跟自己的姐姐成亲，这怎么可以呢？”

　　“又不是亲姐姐，你管人家？”

　　“可她年纪比他大，是个老女人！”少女大声反驳，她在长年娇惯下养成了任性刁蛮的脾气，只要怒火烧上来，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我从前听人说过，少年最易为妖妇所惑，那些老女人手段精明，花样繁多，裙子底下肮脏得很，少年人喜欢她们，是喜欢跟她们睡觉，不是真心的。”

　　薛夫人听得十分震惊，“你从哪儿听来这些污言秽语？说话越发没教养了！下次再敢这么说，别怪娘拿戒尺打你！什么老女人？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姑娘就是老女人了？那你娘亲岂不是老女人中的老女人？”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见母亲动怒，薛宛香立刻蔫了，她怏怏垂下头，“我就是生气，他宁可喜欢那个老……那个姐姐，也不愿喜欢我，我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娘倒是庆幸他不喜欢你，”薛夫人取出一方丝帕，轻轻拭去女儿脸上的泪痕，“能当水贼的人大多性子凶残，你看这少年平时温文有礼，对谁都笑嘻嘻的，但本性究竟如何却不好说。这种人表里不一，很难拿捏，你若跟他在一起，起初他还能伪装一番，时间久了，你拿什么镇住他？就凭你的漂亮脸蛋和笨肚肠？”

　　“娘，我不笨！”少女不服气，“我知道怎么让人喜欢我！”

　　“你脾气坏又没才华，除了一张脸漂亮，平常会跟人开几句玩笑，你还会什么？只有那个顾秋衡才会傻乎乎地对你死心塌地。”

　　薛宛香很不服气，她憋红了脸，想找话来反驳，但一时竟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优点来，只能强词夺理，“娘，你胡说，喜欢我的人多着呢！又不止顾秋衡一个！我若脑袋笨，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

　　“喜欢你的都是些浮浪子弟，没一个有出息的。”

　　“莘晏总比他们好吧！”

　　“可人家不喜欢你呀！”

　　“娘！”她又开始气得捶床。

　　薛夫人笑了起来，“好了，那小子怎么配得上你呢？”

　　“一会儿说人家笨，一会儿又说他配不上人家！”

　　“你听娘说，“薛夫人语重心长道，“咱们薛家虽不算名门望族，却也是诗礼人家，你是大家闺秀，养尊处优，而莘家那对遗孤，长年无父母家族庇佑，与野种没有差别。”

　　“娘，你怎么也骂人呢？”

　　“娘不是要骂他们，只是跟你说些实在话，能当花楼舞女，海上流寇之人大多出身低贱，你要知道，好花是禁不住风吹雨打的，只有野草才能在石头缝里生长，你若与那种人结亲，就好比将玫瑰丢进风雨里，经不了多久就会凋谢的。”

　　“我知道，你就是不要我跟莘晏在一起，”薛宛香并不能领会母亲的意思，只撅着嘴闷闷不乐，“如今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也没法了，他要成亲了。”

　　“幸好他要成亲了，想想你做过的傻事，为了摆脱顾公子非说自己跟莘晏定了亲，简直自毁名节，我已听到人家议论纷纷了，说莘家小公子兼得二美，一边有姐姐关怀，一边还有薛家小姑娘钦慕。”

　　“我才不钦慕他呢，他是个傻瓜，被老女人牵着鼻子走！”少女又怒从心生，她涨红了脸大骂，骂完又自知有错，小心翼翼地瞥了母亲一眼，露出一副可怜相来，“娘，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喜欢你的那些纨绔子弟，我一个都看不上，”薛夫人细细想了想，“挑来挑去，只有顾秋衡能入眼，刚好顾家与薛家交情也深，日后往来方便，顾秋衡虽然不够聪明，但胜在对你贴心，能由你摆布，又家大业大，咱们不如就将这门亲事定了。”

　　“可他憨头憨脑的，什么事都要问我，自己一点主意都没有，我跟他说话，他也只会附和，好没意思。”薛宛香不甘心，她既离不开他，又看不起他。

　　“凡事都听你的，有什么不好？”薛夫人苦口婆心，“你要人家十全十美，怎么不先掂量掂量自己？别傻了，万一哪天顾秋衡回过味来，发现你这娇小姐又笨又坏，根本不值得巴结，看你上哪儿哭去！”

　　“娘，你怎么这样说我！”少女又是撒娇，又是埋怨地扑进母亲怀里。

　　于是薛宛香的亲事也就此订下了，两桩亲事一前一后传了出来，像在比赛一样。

　　莘窈和莘晏此时正为成亲做准备，两人上街置办香烛喜服，刚走进一间成衣铺子，就听见两位女客在交头接耳，说的正是顾家和薛家要结亲的事。

　　莘窈一双妙目‘唰’地看向莘晏，好像担心他会受打击一样，莘晏满脸错愕，“怎么了姐姐？难道你还以为我对薛姑娘有意思？”

　　女郎樱唇红绽，“我的确有些担心呢。”

　　“薛宛香目中无人，又拿我做挡箭牌，毁我声誉，我又不是瘟生，怎会喜欢她？”少年笑着解释，他见莘窈吃醋，心里甜丝丝的。

　　“哟，你也要声誉？”她笑着斜觑他。

　　“是啊，否则姐姐要骂我的。”

　　“我可不敢骂你。”

　　“我真不喜欢薛宛香，难道你还不懂我？”

　　“喜不喜欢都一样，待咱们成了亲，你只能是我的，”莘窈低眸一笑，“往后我不再是你姐姐了，不会再处处替你着想，更不会苦心劝导你，我要变得自私了。”

　　她见四下无人，忽然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脸，少年吓了一跳，随即又晕染双颊，他低下头，神色腼腆，“姐姐爱变什么样就变什么样，反正我会一直听你的话。”

　　“你才不听我的话，否则咱们也不会分开那么久。”见有客人走近，莘窈忙背过身子，装模作样地抚摸一匹绸缎，脸上却忍不住漾起了笑意。

　　两人的婚事很快就提上了日程，他们本是一家人，聘礼嫁妆根本用不着准备，又都生性不爱招摇，只须选个黄道吉日，简简单单摆几桌酒席，在众人见证下拜完堂，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而另一边的薛宛香就不同了，她热爱铺张，注重排场，又对新郎不甚满意，总觉得自己是屈尊下嫁，非要摆一场声势浩大的婚宴来弥补心中的缺憾。

　　听说莘晏的婚宴十分朴素，薛宛香非常得意，她认为这是新郎不爱新娘的缘故，否则成亲时就该轰动整座七沙岛；同样的，若是莘晏的婚宴奢华盛大，她又会认为他在故意与自己较劲，心里始终放不下她。

　　总之，只要薛宛香愿意，在她无穷无尽的幻想中，少年人永远对她念念不忘，他的冷淡是爱，他的回避也是爱，他的蔑视更是爱，她自有一套逻辑来说服自己。

　　少女本打算赶在莘晏成亲前，风风光光地出嫁，好让大家以为自己才是为人追捧的那个，然而越是隆重的婚宴，越是耗时费力，哪能一蹴而就？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莘晏和莘窈不出半月便成了婚，人们都议论纷纷，说新郎官是迫不及待要抱得美人归了。

　　*

　　及至择定吉日，莘家宅院张灯结彩，满厅披红铺毡，一班乐人吹吹打打，司礼者往来襄赞，夜幕降临，宅邸内灯烛辉煌，宾客们纷至沓来，场面十分热闹丰盛。

　　待到吉时，新郎官一身大红吉服，风华出众，仆妇们簇拥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出来，方管事应邀前来主婚，礼生开始唱礼。

　　成亲前，莘窈曾问过莘晏，两人拜高堂时究竟该拜谁。

　　“本来我勉强能做你高堂，却偏偏成了新娘，”当时莘窈打趣道，“这下好了，咱们只能一拜天地，二也拜天地了。”

　　于是二拜高堂的时候，他们还是拜了天地，高堂的灵魂已与天地融为一体，不知此时看见这对相依为命的姐弟最终成了夫妻，会作何感想？是为之高兴，还是哭笑不得？

　　礼成，新娘被人簇拥着先回了洞房，新郎仍在外头应酬客人。

　　莘窈回到房中，小心翼翼地揭下盖头，默默坐在塌上等候。

　　这是她第二次出嫁，希望也是最后一次，莘窈抬头望向红帐流苏，又低头抚了抚绚丽夺目的朱红嫁衣，心里激动不安。

　　从今夜起，她与莘晏便是夫妻了，可她真的准备好了吗？

　　莘窈一阵心慌，其实一直以来，她都有个心结未解。

　　十六岁那年，她惨遭侮辱，此事除了莘晏之外，没有人知道，那是她的秘密，也是她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从那之后，她心门紧闭，不仅无法为男人动心，更无法与男人同床共枕。

　　过去流落风尘时，她能勉强忍受与客人亲亲抱抱，但献身却绝不可能，不是她清高，而是她真的做不到，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吐人家一身。

　　莘晏是唯一一个能拥抱她，亲吻她，而不招致她厌恶，还能令她开心的人，究其原因，或许是她从未将他当作一个真正的男人来看。

　　可今夜，她必须用看男人的眼光来看待他了，她忽然有些害怕，不是怕床云雨缠绵，而是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反应，伤了少年的心。

　　莘窈思来想去，决定在圆房前，对他坦诚布公，相信按莘晏的性子，他一定会懂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