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寇与花魁》绝世小白莲

66、第六十章

　　“阿晏！”莘窈看见了他，马上开口唤了一声。

　　少年故作镇定，回身开颜一笑，“姐姐。”

　　莘窈款款立起身，步步生莲地向他走来，莘晏定在原地，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看着她越走越近，他意外地发现姐姐今日竟精心打扮了一番。

　　莘窈平常总是素面朝天，穿戴简约，除非她要上台献舞，或者决心勾引某一个男客，才会涂脂抹粉。

　　然而今日，不知为何，她蛾眉挹翠，檀口含朱，不仅御了铅华，还在高拥的云髻上戴了赤金簪饰，她身上着了一件淡淡缃黄裙衫，披帛绕肩曳地，在风里飘飘拂拂，颇有几分清华秀曼的风采。

　　莘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哪里懂得女人在妆容上的心机？与往日‘出猎’时的妖艳扮相不同，莘窈今日没有那股夺人眼球的艳丽，反而多了些绰约柔婉。

　　莘晏只觉她美得与以往不同，但究竟怎么个不同法，他也说不上来。

　　莘窈快步走到他跟前，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短短几步路，她走得格外婀娜多姿。

　　“阿晏，你怎么躲着我？”她走到他跟前 ，抬头莞尔一笑，贝齿微呈。

　　“没有，我只是刚回来。”他见她媚眼盈盈地凝视自己，不觉又脸颊发热。

　　“早晨你也没与我说话。”

　　“我怕吵醒你。”

　　她没有计较弟弟的回避，反是低鬟一笑，“我今日细细想了想，你昨夜说得那番话……”

　　提起昨夜的事，少年只觉唇干舌燥，窘迫至极，他急忙打断了她，“姐姐，昨夜你就当我什么话都没说。”

　　“你还是别再叫我姐姐了，”莘窈的两颊上隐隐浮现出两朵桃花，她忽略了他的窘相，自顾自浅浅笑着往下说，“我想想该叫什么好呢？窈窈？不行，太孩子气了，与我不像；窈儿？啧啧，真肉麻；窈姐是万万叫不得的……要不阿窈？好生拗口，算了算了……你还是继续叫姐姐吧！”

　　听着她自问自答，莘晏极是错愕，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莘窈见他一脸惊疑，不由笑他，“你呆呆瞧着我作甚？昨夜不是你说要与我成亲吗？往后成了亲，你难道还叫我姐姐？这么称呼不奇怪？”

　　少年愈发震惊，本以为昨夜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定会引起莘窈的厌恶，就算不厌恶，至少也会冷落他几日，直到他道歉认错，发誓再也不胡说为止。

　　谁料她亲切友好得出乎了他的意料，少年强迫自己冷静，忖度了片刻才开口说话，“姐姐，你何苦勉强自己？昨夜你明明极不愿意……”

　　话到此处，他有几分难为情，也有几分不快，这不快并非因为她拒绝了自己，而是因为她心里明明不愿意，却逼自己逆来顺受，“我不爱强人所难，你也不该事事都迁就我，你已待我恩重如山，我一辈子都还不清，你分明是我的恩人，为何反要委曲求全来满足我的私欲？姐姐，我宁可看你的冷面孔，也不想见你强颜欢笑。”

　　“我没有强颜欢笑，”她望了他一眼，又释然叹息，“这世上也只有你会与我说这样的话。”

　　“我只盼你明白我的心意，其他并不重要。”

　　“可我并非如你想得那般好，若非父母双亡，我不会对你倾注那么多爱意，”她望着身边高大的少年，目光真挚诚恳，“我待你好，是盼着你也待我好；我照顾你，是盼着你也一样照顾我。我想要人陪伴，想要人对我毫无保留，可我也明白世态炎凉，真情难觅，没人会义无反顾地对我好，我唯一能期盼的只有亲人，而我的亲人只有你。”

　　“我当然会陪伴你，也会对你毫无保留，我早已说过，你若是死了——”

　　她伸出手指轻轻按住他的嘴唇，不许他继续说。

　　“昨夜听了你一番话，我细细琢磨，发现自己其实自私得很，”女郎缓缓走到玉兰树的绿荫下，“我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心里永远只有我一个人，却只允许你像父亲兄弟一样待我，这对你很不公平。”

　　“那我岂不是更自私？又要你像姐姐般关怀我，又要……”一阵羞耻涌上心头，他又说不下去了，只能焦灼地站在她身旁。

　　“又要什么？”她斜眼瞟他，暗暗好笑。

　　“你知道的。”他不敢看她的眼睛，耳根隐隐发红。

　　“知道什么呀？”

　　少年神色埋怨地看着她，嘴上就是一言不发。

　　“是要等到天黑了才肯跟我说？”

　　“我不说了。”他蹙眉。

　　“你怎么跟个大姑娘一样？”她笑着抚去少年肩头的落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她忽然抬头凝视他，“你是吗？”

　　“是什么？”他一愣，随即又羞又恼，“我不是大姑娘。”

　　“我是说，”她问得露骨，“这些年你有没有趁我不在，出去逛窑子？”

　　“没有。”少年仿佛受到了侮辱。

　　“那你想对我做的那些事，有没有对其他姑娘做过？”

　　“当然没有！”他的神态好像闺阁少女遇到了流氓。

　　“所以你未尝近过美色？”

　　“嗯。”他的脸已经红透了。

　　“很好很好……”

　　很好？这是在夸他还是讽刺他？少年一头雾水，众所周知，女人的贞洁才值钱，男人的贞洁一文不值，有时甚至还会跌份。

　　可莘窈踮起脚尖来，往他脸颊上亲了亲，“我的阿晏真乖，我很喜欢。”

　　她喜得粉面通红，一双明眸亮晶晶地瞧着他，溶溶眼波在他脸上不住徘徊，可片刻后，她忽又垂下头去，“唉，我有时总忍不住将你当小孩，你会不乐意吗？”

　　“你爱将我当什么就当什么，我本就不讲究。”

　　“你觉得我好看？”

　　“是啊，”少年微微羞涩，一张俊颜生晕，“我昨晚已说过，你明艳照人如仙子一般。”

　　“可我年长于你，”她惆怅忧思，“如今你觉得我光彩照人，等十年后，二十年后呢？那时你方当盛年，而我却再也做不成你明艳照人的仙女了。”

　　她心里顾虑重重，而莘晏却没那些九曲回肠，他生性偏执，常常孤行己见，又过分钟爱姐姐，好不容易得到机会能与她结合，自然死心塌地，绝不动摇。

　　“姐姐，你又没比我大几岁，怎么说得好像两代人一般？”少年忍不住露出笑容，他眼光笃诚，“十年后，二十年后，我也一样老了，咱们没什么分别，况且你我二人情深意厚，早已不可分割，区区容貌变化，有何值得烦恼？”

　　“阿晏，”她注视着绿荫外的阳光，“你要与我成亲，当真不是出于恩情？不是出于责任？”

　　“若为了恩情责任，我有千百种方法报答你，送你金银财宝，送你名马香车，怎会期盼与你成亲？况且——”他一顿，又忍不住赧颜，“成亲一事，占便宜的人是我，怎么能算报恩？”

　　莘窈见他害羞得可爱，便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你还记不记得，你十五六岁那会儿，我常常问你有没有成亲的打算？”

　　“记得。”

　　“那时我一问这话，你就跟我闹脾气。”

　　“是我不好……”

　　她却笑了笑，眷眷不舍地凝望他，“其实，我之所以那么问，是因为我害怕，我怕有人会将你的心从我这里分去了一半，所以才隔三差五地试探你，免得一不留神，你便跟人私定了终身。”

　　少年微微惊诧，“你为何不早跟我说？”

　　“那时我还不太明白自己。”她摇了摇头，刺眼的阳光照得她一阵目眩，“后来你不告而别，时隔三年才回来，我再见你时，你已模样大变。我见你长高了不少，看上去年轻又英俊，走到哪儿都有姑娘偷偷看你，心里突然不安极了，生怕哪双妙目不知不觉将你的魂勾走了，从此你再也不会陪在我身边。”

　　“早知你是这么想的，我就不走了。”少年隐隐懊悔，可又十分欣慰，他没想到女子的心思竟如此幽深莫测，他本以为昨夜的一番剖白会使二人反目，他都做好了准备，要听她说些恩断义绝的话来，谁料她竟默许了他的非分之想。

　　“若你为了恩义与我成亲，将来定会后悔，即便你信守承诺，对我忠贞不渝，心里也会厌烦，你一定要想清楚了。”这是她最后一次作为姐姐劝导他了。

　　既然他们不能用姐弟的身份相处，那换一种身份也好，只要不分开就行，莘窈心中默默想着，虽然她没有真正准备好跟他做夫妻，但一想到两人冷淡相对，或分隔两地，便如坐针毡。

　　“我早就想清楚了，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真正开心，时日越久越好，怎么会厌倦？”少年面带笑容，只觉欣然愉悦。

　　“那往后你对其他姑娘动了心怎么办？”

　　“不会。”

　　“你怎么知道？”

　　“就是不会。”

　　“阿晏，我不是个心胸宽大的人，不仅气量小，还好嫉妒，将来你若变了心，我会嫉妒成狂的。”她的额头上有忧愁的云朵。

　　“姐姐，我从前跟你说过，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姑娘，可唯独怎么爱你，我却是懂的。”少年轻轻说道，他对她怀有一腔深挚的情意，却又不敢表现得太热烈，生怕惊退了她。

　　她讶异地抬起头望他，见他的目光灼灼发亮，女郎突然满面通红，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入他怀中，“既然如此 ，咱们成亲吧！”

　　莘晏怔了片刻，然后紧紧地拥抱住她，这快乐始料未及，犹似身在梦中，他满怀感激地亲了亲她的秀发，生怕下一刻这美梦就会被人唤醒了。

　　“看来传言是真的，你快瞧，他们又抱在一块了，这已经是第二回了。”

　　此时此刻，宅子里的两名仆妇正鬼鬼祟祟躲在假山后，探头探脑地张望，她们互相耳语着，脸上掩不住兴奋之色，恨不得拿一把瓜子坐在石头上嗑。

　　“他们到底是不是亲姐弟？”

　　“应该是的，谁知道呢？反正他们俩长得好看，这么抱在一起更好看，怎么不亲个嘴呢？”

　　“刚才好像亲过脸来着？他们俩在一块儿也好，至少对咱们好，若换个女主人，性子不好相与，咱们的日子也难过。”

　　“是啊，他们乱/伦就乱/伦嘛，反正不是我的儿子女儿……”

　　“是你儿子女儿又怎样？”

　　“我打断他们的腿。”

　　“哎哟哎哟，他们看过来了！”

　　两名妇人立刻煞有介事地干起活来，一个锄草一个浇花，动作卖力，姿势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