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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正一门下 ...

  •   场中一片肃穆。
      道和坐于正位。侧位坐着一位贵妃。而我和小道士立于道和下首。四周侍立数十宫人,都是安安静静,无出一语。
      “弟子任平生。”小道士行下跪礼。
      “弟子高灵柯。”我也行跪礼。
      然后二人齐说:“恭请师父为弟子主持定礼。”
      平生小道士从一边的宫人手中玉盘上,拿过一支笔,捧过头顶,由端坐在椅上的道和接下,道和微微点头一笑,手中笔在宫人盘上的红泥印上沾了沾,先在平生小道士的额上画了一个十分古怪的符号,字不象字,画不象画,映着小道士平静中带着点紧张的脸感觉有些滑稽,我差点笑出来,不过马上轮到我了…额上一凉,老道也在我头上画了什么。
      小道士看着我,目光微闪,无声地一笑。
      我冲他瞪眼,他居然挑挑眉。
      似乎是看我们这样地眉来眼去不妥,我听见老道咳了一声,道:“正一门下人,从今朝结连理定三生。当敬天重道,谨守戒律,…”
      长长的一串训词听得我有些头晕,我咬咬牙,维持着面上端正,却对上小道士的笑眼。
      这小道士,似乎是个有趣的人啊。

      正一宫中人,婚礼也与世俗不同,须由师长主持定礼,然后在正一宫中大殿行拜礼,才算正式成亲。我一个小可怜没人理的公主,皇后定了这事就算把我扫地出宫了,在宫中由道和主持定礼,女方家只派了个贵妃来做做样子,只怕还是看了道和正一宫主的面子才肯来的。
      定礼只用了一个时辰就算完成,送了来作为女家来宾的贵妃,我便跟着道和和平生小道士一同出宫。

      出宫这条路上,遇见多少生熟面孔也不必细说了,总之,跟着天下道门第一宗师的正一宫主,最大的好处不用见人行跪礼了。就算是皇帝面前,也不过辑礼而已。
      反是宫人侍人都对道和折腰为礼,我和平生小道士跟在他身后,一左一右,平白享受许多大礼,倒是十分有趣。
      待出得最后一重宫门,领路的大总管王公公与道和客套一番,把他送上早已备好的马车,我和平生小道士也上了车,只听得车夫在外请了一声安,鞭声脆响,车轮转动,我们开始启程了。
      我忍不住伸手挥开车帘,望着那青瓦白墙金檐红栏构成的庞大宫院,深深地吸了口气,心底笑着,终于…终于,从那里出来了!
      今日一别,永不必还!

      我还在浮想纵横,小道士凑过来悄声道:“公主,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转回头来,意识到自己切不可太过得意忘形。于是敛眉细声,未语先低叹。
      “十七年来一朝离,半是伤心半是喜。”
      小道士挑了挑眉,嘴角扯了扯,似笑非笑,仿佛安慰似地来了一句,“公主日后思念宫中亲人,自然可以常回来拜望。师父他老人家最是慈祥不过,定会准的。”
      “那,那灵柯就放心啦。”
      违心之言说得还是有点难受,抬头望向道和。
      老道长端坐着,双目微闭,面容带着一丝微笑,如入定般对我们的话充耳不闻。

      “我们这可是要回正一宫么?”
      怕扰了老道入定,我压低了声音在小道土耳边问。
      久闻正一宫大名,去见识一下当然求之不得,但想到也有可能要长期待在一个清一色儿道士道姑的地方,心里难免有几分畏惧。
      “正是。”小道士轻点头,“不过回宫之前,师父还要去碧云观访友。”
      “碧云观?可是南原的碧云观?”
      从京城到碧云观,似乎是不短的路程。我满意地算着天数。
      “是的。碧云观观主无尘道长是师父好友。”

      “师父是天下宗师,能称得上是好友的也定是非凡。”

      如今道门是国教,上至皇室,下至百姓,都供奉三清,自然那些道宫道观遍布各地,数不胜数,而这其中又以正一宫为最尊,历任宫主都被封为国师,正一宫的道术据说已经可以上窥天道,通晓阴阳,因此皇室每有疑难不决都会向正一求助。
      除了正一,还有其它道门也名传当世,比如碧云观以医术著称,号称天下医者半属碧云。埋剑宫以冶练术闻名,专出传世名剑。
      除了这些正道派别,还有一些界于正邪之间的道宗,比如以双修为手段追求长生不老的青要宗,以秘术驭兽的自然门等等。这些五花八门的宗派,都是以道家自称,也都供奉三清祖师,不过三清之外,往往还要加上本派特有的祖师。

      碧云观地处南原,号称南原第一观。
      传闻碧云观门下桃李芬芳,常年有数百医士在观中研习医术,能从碧云观中艺成的医士身价可比御医,都成为盛名一方的国手。天圣皇室多方延揽,也不过招得三五人进入御医堂。
      呵呵,能跟着去瞧瞧传说中的医士云集的胜地,幸乎?

      *  *  *

      马车行了整一天,只在中途的荒野里略作停留,待到歇脚的平卫城已是近晚。
      小道士想是打尖住店是习惯了的,吩咐伙计照看马匹安排房间点菜打赏一应事务做得井井有条。难怪老道身为大宗师,也要带着这个小弟子。
      我单独住一间房,进去的时候看着倒还整洁,安心不少。
      店小二送水进来,我净了手脸,又吃了点东西。只少歇了片刻,便去找小道士。
      小道士的房间就在隔壁,我敲了门,没有回应。
      我稍停了一会,就信步走到了前院。
      店小二送水来的时候曾经说他们这里晚饭后有书场,那说书的先生口才甚佳,故事也有趣得紧,听一场书每人才收取二文。
      闲来无事听书去吧。

      刚走到前院门口就听到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笑声很快就安静,一个洪亮的嗓音继续说下去,听众们聚精会神,我走去的时候几乎没有注意到我。不大的院子里或坐或立着三四十人。除了当中手拿折扇的人眉飞色舞地朗声讲述外,院子里众人都是静静聆听,鸦雀无声。

      “可叹那赵小五,天生聪明伶俐,本来倒也可成就一番事业,偏偏时运不济,先遇上个混帐的老子,又摊着个糊涂老婆,束手绑脚,诸事不成,竟然就此不振,一辈子混吃等死,贫困了帐,还要受那乡里恶霸的气。方才讲的这虽是个笑话,可却也是个真事,…”
      我悄悄地找了个角落坐下,听了几句才知方才是在说笑话作开场。
      随意打量院中各人,七八农夫聚做一伙坐在石地上,两三个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靠桌坐着,桌上还有茶点,想来是有闲钱的。三名店小二倚着门首立着听,在院中另一角,大桌边上闲坐了三五名商人打扮的,几名小厮一旁侍候着。他们的对面,坐了几位体型魁梧的大汉,衣着短打精干,估计就是传说中的江湖人物了。
      而在不起眼处,一个青衣小道士倚着树坐在小板凳上,可不正是任平生嘛。
      见我看他,他冲我微微一笑,便回到他原来懒洋洋的神情,象是在专心听书,又象是在神游天外。
      “如今却有这么一位奇人,虽然也是时运不佳,却能君子自强,扭转气运,做出了许多人人称赞的奇事来,…”

      我眨了眨眼,暗中打了个呵欠,双手支颐放在膝上,嗯,听一会儿就去睡吧。虽然这是第一个不在皇宫的晚上,似乎也不必过于激动了,来日方长嘛…
      “话说那奇人,却是生在离我国万里之遥的西夷地界,那西夷人地界也颇为广大,虽不比我朝地大物博,但也抵得二分之一,只是地僻苦寒,生活艰难,又因之民风强横粗野,短少教化,西夷国内乱纷纷祸延百年。”
      只听那靠桌的读书人中有人轻轻一笑,声音中颇有点不屑之意。

      “那西夷国王年当六十,有子十余人,今天说的奇人就是这其中一位王子。这位王子在王子中排行第九,人称九郎,其母妃出身寒微,虽然美丽出众,曾获爱宠,但怎奈美人迟暮,风光短暂,还未及得势便已失势,这位王子偏偏出生之时天灾不断,号称狂风十日,地裂深谷。”
      “各位官人可听好了,何谓狂风十日,地裂深谷?原来那西夷国气候苦寒,常有狂风为害,我们这里的大风无非吹去屋上茅罢了,那西夷国风灾来时,却可吹动一川滚石,刮地三尺,那小门小户的百姓往往因之家破人亡。西夷国每年都要祭风神就是这个原因了。”
      “那九郎出生之日,西夷国都竟遇到百年难见的风灾,狂风裹挟着石砾尘土,遮天蔽日,数十日内无白昼,几万百姓失家园。而那地裂深谷,却说的是在国都附近的清月湖,在九郎出世三日后突然发出天崩地裂的巨响,吓得附近人烟野兽纷纷逃窜,待到风灾过后,有胆大的去看那湖水,却原来上百顷的湖水干得一滴不剩,湖底还裂开深深的一道大缝,黑漆漆地望不到尽头,投以石块,却未闻回声,可见其深。”

      那先前发出笑声的书生终于忍不住接了一句。
      “如此说来,这王子倒是灾星降世了。”
      虽是被打断,说书人倒不以为意,面露笑容答道:“可不正如客官所说,这王子才出世几天就有这些异象天灾,那西夷国上下都道王子必为天降灾星,朝中甚至有人建言宜尽速除之以绝后患。”

      我本是随意地听着,并不象其他人那般上心,但听到这里,忽然觉得我出生时只下了一场小雨,刚刚湿润了发芽的树枝(我的名字也由此而来)可真是幸运。
      “那西夷国王本欲听从,但禁不住那王子母妃苦苦哀求,终于心存怜悯,留下这九王子一条性命,却将其流放宫外,贬为庶民。不得居于国都之中。要说这便已经是大不幸了,却没想更大磨难还在后头,西夷国王子众多,其中大王子为了夺取太子之位,排除异已,手段尽出,凡是威胁绝不放过,这九王子虽然已经身为庶民,但也是王子之一,便也在迫害之列。传说大王子派杀手将九王子居所烈火焚烧,连仆人邻居都不放过,九王子那时也不过年方三岁,又怎能逃得过这等大难。”

      说到这里,一名江湖客问道:“照这般说,这位王子也只是背运倒霉,哪里称得上奇人?”
      说书人微微一笑,“若是从此再无下文,这位王子也不过是个背运的孤魂野鬼罢了,可是奇就奇在后来发生的事,欲知详情如何,众位且听我细细道来…”
      还有后来吗?
      我抬起头看着天,月昏不明,星辰满天辉映,遥远地来自天外的光芒,在清冷地闪烁着,在这个世界的传说中,星辰就是仙人的化身,当仙人降临凡间的时候,他们会坠入极北之处的浩瀚大海,在那里他们会化身成人,落入尘世间…

      “…国王为避乱军,带着几个亲信,慌不择路在城外奔逃,忽然从荒野地里出来一个青衣人,对国王说,请随草民走,可保避过逆贼。国王这时哪还顾得上细细分辨,急忙跟在青衣人身后,青衣人带着国王一行避入一处乱石阵。而乱军紧跟着便杀了过来,奇怪的是,这时迷雾忽起,将乱石阵隐入其中,乱军好象全没看到一样,喧闹而过。半个时辰过后,勤王兵马赶到,迷雾恰好散尽,国王从乱石阵中脱险,欲酬谢青衣人,青衣人却已经不见踪影,国王只隐约听得青衣人曾说自己是九郎门下仆。”
      我走了一段神的结果是漏下少许故事未听,但也要隐约猜出必是西夷国中起了内乱。那个九郎门下仆必是死去王子幸存,暗中培养势力了。

      “难道那九王子竟然未死?”
      听众中一名商贾好奇地发问。
      说书人点点头,“客官问得好,可笑那西夷国王起初倒没想到这九郎是谁,待国内局势稍安后,还四处悬榜寻觅这位大功臣,却是寻人未果,不了了之。”
      “如此又过了光阴四年,西夷国内大旱,尤其是国都附近郊县,河水断流,赤地千里,禾苗尽死,路有饿俘,流民数万,就连王宫之中,用水也开始艰难。西夷国主坐困愁城,一月须发尽白,满朝文武百官,竟无一策可救眼前之难。一日早朝,国主又请众臣设法解此困境,照旧又是百官束手,国王怨怒。竟然当殿向天悲叹,莫非天要亡我西夷不成?引来众位大臣齐声悲泣。那些宫侍仆人更是泪如雨下,一时间整个皇宫倒是哭声哀哀,凄然一片。”

      我还在仔细听着,却听耳边传来轻呼,“晚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小道士不知何时悄悄地过来了,我看看夜色渐浓,便点点头,去袖中摸银子,小道士早抢先在座位边上轻轻放了几文钱。
      我不禁莞尔,小道士啊,我恐怕越来越喜欢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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