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坠海》rosemary

27、西夷王之心

　　我睡得实沉，是被露香揪住胳膊猛烈摇晃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眼，还没清醒，露香就劈头盖脸的数落了我一顿。
　　“快醒醒，陆夫人叮嘱了今天要早些去服侍那几位姑娘的，你怎么睡得跟死猪一样。叫都叫不醒。”
　　我坐起身，迷糊着收拾衣着头面，恍惚里忆起为什么会睡得这么沉，昨夜太累了。
　　那西夷使臣率着一众西夷军兵，大显神威，有如神助，将妖男林清凡和他的蛇军打得落花流水，蛇群被除得七七八八，林清凡也负伤在逃，只差一点就成了使团中的俘虏。

　　为何西夷军与我天圣军战力差距如此之大？
　　据那使臣自谦说是他们西夷军兵身上都佩有特制的药袋，可以避毒蛇毒虫，而这种药正是他们英明神武的西夷王下令研制并且装备全军的…说到这儿的时候，那使臣可着实夸耀了一番他们家的西夷王陛下，果然是拍马随处而在啊。
　　他们西夷军兵这次也的确值得得意一番，不仅有了救驾的功劳，西夷军人伤亡还为零。

　　相形之下，天圣这边的境况也实在惨点。
　　公主受惊非小，差一点被蛇咬到了尊贵的玉足，多亏侍女画璧忠心赤胆，以身相挡代主受伤，另一个侍女绣玉也被咬了手。
　　至于天圣军兵，除了身为副使的石将军受伤外，大约有一半的人都被蛇咬过。身亡的有两人，一个是不巧被咬中了颈子，中毒太深，另一个则是夜黑人乱，要害误中了边上的乱刀。只亡两人听起来似乎不严重，但上百号军兵，居然有一半的人中了蛇毒，成了伤员，不但没法再担负护卫之责，只怕不好好养伤，日后会落下终身残疾也未可知。

　　昨夜那兵荒马乱过后，刘小七回去他的队伍，我也被陆夫人抓去干活（这时就羡慕晕过去的露香了），给侍女们包伤，清洗，打扫大帐边中的蛇尸，…累个半死，几乎快天亮才放我回去，唉，我这儿才合上眼啊！
　　我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跟在露香后面，去见了陆夫人，陆夫人指着一辆稍嫌华丽的马车让我们上去，说是让我们这几天好好伺候两位受伤的姑娘。
　　掀帘进去，短塌上病歪歪地躺着的正是画璧和绣玉。

　　两位原本白净漂亮如仙人儿般的美姑娘都是脸色泛黄，眼窝发青，唇色透紫。
　　画璧的一只包得厚厚的脚支着放在榻上，绣玉的右手也包成个棕子搁在被子上。我看着就觉得十分得好笑，强自压制着。
　　却冷不丁看见绣玉朝我望过来的冷冷眼神。心里不觉一寒。
　　实在不记得是何时得罪了这位啊。
　　使团已经开始上路，听得前头的车夫哟喝了一声，鞭声清脆，“姑娘们坐好喽，这便上路了。”

　　这车与车果然大不同，这又大又宽敞的车内点了香炉，铺着金花洒边的丝毯，窗边挂着如笼烟的缃色软纱，沿窗一色小柜，柜边设着小巧精致的炭炉，炉边煨着汤水。
　　行起路时，只是微微摇晃，比之我先前坐过的颠得厉害的运货马车，真是高下立见。侍女已是如此，倒不知那公主坐的，又该当如何华丽了。
　　我与露香比起这两个公主身边的红人来，身份自然低得不是一星半点，而车内容不下一人的身高，便只能跪坐在榻前，等着吩咐。

　　绣玉漠然道：“来与我梳头。”
　　这话也不知是叫谁，我故意迟了迟，露香果然热切地移了过去，跪坐在绣玉身边，轻手轻脚地解开对方的头发，拿起柜上放的玉梳，一缕缕地小心地顺着。
　　画璧的眼珠子微转了转，看了看我，又看看炭炉，我略想了想这大概是要让我看炉子，便靠近了炉子，那炉上煨得白花花的一砂锅粥，香气渐渐飘散在空气中，引得我本来就饿的肚子便有些饿了。
　　画璧点了点头，“与我一小碗吧。”
　　我依言取了碗给她，这个画璧虽然也有些傲气凌人的模样，但到底看我的眼神里没有刀子般的锐利。
　　我乘粥的时候才发现这里面不只放的是白米，还有一片片的东西，象是银耳、百合、山药之类的，更是馋虫欲动，看这些东西，似乎隐约觉得我以前也是常吃的。只不知倒了什么霉，才落得看别人吃的下场。
　　画璧小口的尝着粥，看了眼绣玉那边，道：“…桂枝，你把窗纱打起来吧。”

　　可不，四个人在这么小的地方里，大眼瞪小眼，也真够闷的，我打起了窗纱，外面随行的骑兵们有不少都受了伤，有的手上包一块，有的腿上缠着，有的脚肿得高高的，靴子都穿不了，只能放在马背上，无论受没受伤，人人脸上都有沉郁之色。活像刚打过一场败仗。

　　“桂枝也与我拿粥过来。”
　　我转回头来，绣玉懒懒地倚着被子，眼睛似闭非闭，露香狗腿地给她揉着肩。
　　舀了大半碗粥，小心地端过去，正要递出去的时候突然心中一动，将碗放在榻前的小桌上，“粥有些烫，姑娘小心。”
　　绣玉睁开眼冷冷地剜了我一眼，我已经退回到靠近画璧的一侧。
　　露香在一边热心不已，“姑娘，您手疼，我来喂您？”
　　绣玉笑了一声，“倒是个有眼色的，比那起子无知蠢人强百倍。”
　　露香得了夸奖更是精神大振，眉眼都带了得意出来，使出浑身的解数服侍绣玉吃那一小碗粥。
　　我只屹然不动，默然瞧着窗外。

　　这半日，路过的村落多了些，道路也越来越平整。倒是难得。
　　画璧已经用完了粥，我接过碗来收好，却听画璧慢悠悠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一路上，有这么些人护着，还会有波折…再有半日，就该到忻城了吧。”
　　绣玉冷哼了声，“又穷又破的小城，还能有多高的指望呢。”
　　画璧微微一笑，“五皇子殿下的封地，不正是忻城么。想必这近半年来经营得不差吧。”
　　“哼。”绣玉又冷笑道：“你倒是高看那位。”
　　画璧秀眉微微一皱，却是看向我们，“桂枝，你们早上也还没吃饭，出去吃过了再进来伺候吧。露香，你手上快些，收了碗也出去吧。”

　　她说的外面，就是马车厢前，车夫身后的那一片空地，虽说外面冷些，但不用对着这两位金贵的侍女，我当然是麻利地起身告退，出去坐在车厢之前，从怀里摸出冷馒头来啃。
　　那赶车的车夫不过四十来岁，生得一张长脸，黑黄的面皮，连腮的胡须。见我出来，侧眼瞧了瞧，也没吱声，继续驾他的车。
　　我快吃完一个馒头时，露香也笑眯眯地出来了。伸手在我面前一晃。喜滋滋地道：“瞧这是什么？”
　　我瞄了一眼，“哦，点心。”
　　露香洋洋自得，“这可是杏仁玫瑰糕，姑娘赏的呢。”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露香有些泄气，奇道：“你不想尝尝么？”
　　我哑然好笑，“我已经吃饱了，赏你的，你自去吃就是，没人抢你的。”
　　露香大是无趣地坐在车的另一头，却故意把手里点心吃得有滋有味，不时发出赞叹声。

　　我听耳不闻，只是打量着路上风景，散漫地想着日后的打算。
　　刚才那两人谈话间，提到忻城，不知是什么样的地方，不知能不能找机会溜走？
　　这一路上，自我醒来，想的最多的就是怎么逃走，好象这么做是天经地义一般，究竟我失忆前是何身份，又为何会有现在的身份呢，也许那个绣玉知道什么，但看她对我的敌意，可绝不会告诉我…就是其他三大侍和那陆夫人，也定然知道我的来历，也许就只有这个傻露香，才会真地相信她们的说辞…

　　正乱想着，忽然听到一阵马蹄急驰声自远而近，这声音混在平稳的车队行进声中格外分明，前头先行的队伍马上停了下来，那守在公主驾前的石将军马上挥手叫道：“结队，护驾。”
　　观其形，双目赤红，精神有些不振，听其声，沙哑中带着些焦虑。想来是这一天一夜，压力过大的缘故。
　　果然呼喇喇一大堆足有百名骑者结成人阵，将公主所坐的马车团团护住，恁般动静，惊起烟尘阵阵，呛得正小口慢品点心的绣玉连连咳嗽，原来我们坐的马车跟在公主马车之后，也一并被围了起来。

　　众人屏气凝神，看着那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果然不多时，一队骑着黑色骏马的大汉纵马迎面奔了过来。
　　这些人似乎都是训练有素，坐骑的步调都几乎是一致的，虽有十几人，那队形却始终不变，人人间距相当。我细数了数，一共十八骑。
　　这些人都是穿着黑色皮裘劲装，黑皮毛的帽子，足下是黑牛皮的高靴，配上黑漆漆一根杂毛都没有的高头大马，这一通黑的，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绝世刺客啊。
　　怪不得那些兵将们见了都立时抽刀亮剑，搭弓上箭，严阵以待。
　　就连我们这车上的车夫，都忙不迭地从座位下摸出了把刀来。还冲我和露香挥手，“你们快进去。”
　　我摇摇头，“不怕的。”
　　露香却似乎被昨夜的蛇吓着了，白着脸一头撞进了车厢，着急上火地跟车内的唧哩咕噜地说着。
　　我也没心去听她，只是瞧着那黑衣十八骑。
　　正当气氛紧张，人人自危之时，却听见突然有人发出一声大笑，如半空迸出的惊雷，吓得我一个机灵。
　　咦，这声音，怎地有点熟悉？
　　却是西夷正使荣格驾着马自后队中奔出来，边笑，边喊着一串串的西夷语言，当然了，我是一句也没听懂，不过那黑衣十八骑里也出来一个为首的，与荣格高声呼应。待得二人近前，那拍肩捶胸的，好不亲热。
　　呵，原来是相识的。
　　天圣军这边便有些讪然，拿了刀剑的，相互看看，也不知该放下还是继续。
　　待得那二人寒暄一番后，荣格携着黑衣人下了马，朝公主车驾走过来，笑呵呵地道：“石大人，这位是我皇陛下的贴身侍卫，他是奉了皇命，前来给公主送礼的。”
　　石将军咳了一声，从我这个角度看不见脸色，却也听出他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多谢贵主上厚意。”挥挥手，让众人将他们放进来。
　　那人和荣格走进了三层人墙，石将军便道：“多谢这位大人，远来辛苦，来人，还不速去将礼物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