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兵卒甲乙 ...
-
我把纸燕擦干折好,也放进衣袋里,看看天,似乎已经消磨了不少时光,也该回去了,收了半干的衣服和盆子,头发也还是湿的,就这么散着迎风而走,倒是很写意,如果我身上穿的袄再厚些,那就更好了…
回去尽是上坡路,走得随意,边哼着不成调的曲边抬头看看天边月,往回走了还不到一半的路,忽然背上一阵毛骨竦然,浑身汗毛似乎霎那间倒竖起来,猛地刹住了步,脚趾传来微痛,但我也没工夫管了。我看向前方坡上横在路当间的那个半人高的黑漆漆的动物,似乎全身的血一下子涌上了脑中,居然就眼前黑了一黑。
天啊,这个象大狗一样的家伙,莫非就是…狼?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转身便逃,还没动脚,便马上意识到这条路可是远离营地的,方向反了,对的方向有狼!
要不?大喊求救引营中军兵来?
会不会还没引来救兵,倒招了这狼凶性大发,先一口咬上我的脖子?想到这儿,我的脖子一僵,顿感凉嗖嗖的。
那头狼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地横在小路中央,离我也不过几十步的距离,位置比我略高,因此我只能微微抬头仰视,而该狼的姿态摆得很显眼高调,身子是横着的,狼头却转向我这边,一双眼睨视着我。
象是在捉摸眼前的猎物什么地方最可口,狼眼放着幽光。夜风吹过,我似乎能看到狼的皮毛在月光下簌簌而动,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暴起一击,咬断我的脖子。
此时此境,手脚都僵着,头脑也一片空白,却在电光火石间识海里金光一现,我如鬼使神差般念出一句话来,“@#¥%%@,去!”
话音未落,我把手指放在嘴里一咬,冲着拦路狼甩了甩手。
等我意识到我在做什么时已经晚了,可是那狼却有了反应,嘷然嚎叫一声,窜入了路边草丛,我见此良机,急忙夺路而逃,拼命飞奔,边跑心中犹在犯嘀咕,我怎么还会这一手,这是什么招式?弹指神通,飞血伤狼?
难道我原来倒是个武功高手?
我这么一想,心里乐滋滋的,呵,可惜我武功招式全不记得了,不然,本姑娘还怕小小一匹狼,来十头,老娘也不怕。
正美着,脚下一绊,膝盖猛地撞上地面,立时便是剧痛钻心。
什么叫乐极生悲?
什么叫你以为你逃过了厄运,其实你还在它的手心里?
什么叫…
我怨天尤人悲从中来的时候,野兽的呼吸声也在我背后响起,那头狼跟上来了,渐近的腥臭味散发在空气中,令人欲呕,我跌坐在冰凉的地面上,一动也不敢动,连回头去看也不敢,那方才曾经神效无比的咒语,现在却是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
从月光下的影子看来,那狼张大了嘴,伸出了前爪,向我直扑过来,我本来绝望的心看到手里紧握的盆子时马上活了起来,呵,这一阵慌乱,倒还没把它丢下…
死就死吧,死前也不能白白偏宜了这头狼,我猛地转身,举起手中的盆子,奋力冲那狰狞的狼头砸去,大喝一声,“我跟你拼了!”
那狼发出一声长长的呜咽惨叫,便直飞了出去。重重地跌在路边草丛,再无声息。
不能吧,我这才刚刚举起武器呀?莫非我在面临生死关头,又爆发了小宇宙?某个潜伏在我体内威力强大的神功突然显灵了?
我空出一只手,不解地挠挠腮。
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姑娘,你没事吧?”
惊魂初定,这才省过来有人出手相助。
循声望去,山坡上立着个高大的人影,昏暗中看不清面相,但从外形上也能断出这人穿着西夷士兵的服色,短衣皮甲,头戴皮帽,帽子后面一根长长的毛茸茸的穗带随风微动,一手挽着弓,另一手还举在空中未及收回。
我忍不住转头去瞧那死狼,果见草从中狼咽处隐隐露出一点白色,想来正是西夷人常用的白羽铁箭。只是单凭一箭之力就能将狼射飞,果真力道不凡。
从我这个角度看来,这位西夷人的身形更显高大,带着隐隐压迫的威势。想起这段日子从别人听来的那些关于西夷人如何野蛮凶悍的故事,我才落下的心,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
“姑娘?”
那人又迟疑着,冲我走过来。
我紧着回答,“我没事,谢谢军爷救我…刚才可真是好箭法,哎哟…”边说边急着站起来,这才感到左脚踝处一阵火辣辣的痛,想是这一跤跌得不轻,一痛之下,又跌坐回去。
那西夷人已经走到我面前,略一沉吟便半蹲下来,一把握住了我的左脚,被抓住的一霎那我的身子忍不住向后一缩,幸好我及时止住了这种懦弱露怯的动作。
西夷人手上的动作微微一僵,扫了我一眼,仍是在我脚上的伤处捏按了几下,引来更为剧烈的疼,我强力忍住才没有叫出来。忍痛的同时我也抽空打量了这西夷人几眼,倒是五官端正,国字脸上浓眉大眼,是个西夷军中十分常见的长相,倒不象个坏人。
“没甚大事,歇两天就好。”西夷人放开我的脚,拍了拍手,这随意的动作令我又是气恼又羞窘。以手撑地,强自单脚站起,试着用左脚迈步。
西夷人也站了起来,站在一边看着。我勉力走了几步,却是越走越疼,终是一个跄踉,又要跌倒。却见眼前黑影一闪,那西夷人横伸出一条臂膀,将我拦腰…咳,说扶住吧,却是生硬了点,那硬似生铁般的粗臂梗在我腹间,支撑我不倒,可也硌得人生疼,幸好我晚饭只吃了一个馒头,不然非难受得反胃。
“…我背你回军营吧。”
西夷人终于说了这么一句,倒带着些老大不情愿的意味。
若是个天圣军兵,我可能不会多作犹疑,…但仅因为面前的是个西夷人就如此防备,也实在不智,…何况人家才刚从狼嘴下救了我。
“一会说不定还会有狼,…”那西夷人也不劝我,松开手臂,左右四处眺望一番,淡淡的好象在自言自语。
“那就劳烦军爷了。”
一想到还会有方才那可怕的黑狼,我马上下定了决心,讨好地对西夷人甜笑,不过这黑天黑地的,他是否能看到,我就不得而知了。
西夷人背朝着我,微微弯腰,我趴伏在他背上,小心地搭上他的肩,西夷人抬起身来,迈开大步朝山坡上走着,十分轻松,似乎全不以身上还有一个负累为意,我精神一直绷着,见他走得也是我来时的路,心里微微放松下来。
嗯,这个西夷人的背还很宽阔啊,可惜,太硬太冷了点,一点也不象…
模糊不清的影子一闪而过,我摇摇头,象谁呢?我曾经还被谁这样的背过?
“军爷,你的天圣话说得真好。是西夷使团哪个营里的?”在人家背上,我没话找话。
那西夷使臣的天圣话就带了些口音,反倒是他身边带着的几个随从,一口正宗的京城官话。若不看服色,还真看不出来是个外国人在说天圣语。
“不算哪个营的,我是使臣大人的马夫。”
原来是使臣直属的马夫,嗯,怪不得会外语。
“嗯,这样啊,我见过你们使臣大人的坐骑,又高又大,浑身的毛都泛着油光,看着就象是一匹好马啊。”
尊重对方的职业,也是一种赞美之道啊。
比如说,这西夷马夫要是问我,你是和亲团里哪个部份的丫头?我说我是给公主身边的姐姐们洗衣服的,西夷马夫就该说,嗯,我见过你们公主身边的姑娘,那衣服穿得啊,一个泥点也没有…
啊,想到此处,我浑身一僵,发出了一声惊叫,“啊呀,衣服!衣服,丢在那里啦。”
那西夷马夫的身子一僵,脚下停了停,便继续朝前走,“没事,送了你回营,…我再去帮你捡回来。”
“…这真是太麻烦你了,…多谢你帮忙,…我们的管事陆夫人,精明又厉害,…要是知道我丢了要洗的衣服,…只怕一顿打是跑不了的啦。”
这马夫如此好心,我岂能却之不恭?
那马夫许是觉得我唠叨,沉默一会,却问,“你们陆夫人,经常打你?”
“那倒还没,我来的时日还浅…见打过别人。”
说着话,已经能远远看到营中岗哨,马夫加紧了脚步奔过去,那值夜的天圣军兵见了我们,都是两眼瞪得溜圆,“这是怎么回事?可是你这蛮子做下什么坏事!”
我感到西夷人的背肌又是一僵,停了下来,抬头冷冷瞪视着守营的那几十名军兵。
“我方才洗衣服的时候遇到狼啦,又跌伤了脚,多亏这位西夷军爷救我呢,几位大哥万万不可误会啊。”
西夷人放下了我,我又谢过了他,西夷人也不多话,微点点头,转身便朝来路走去。
我猜他定是回去取我丢下的盆子和衣服,感激之下,心想,等以后露香再说西夷人的不好,可要多驳她几句才是。这位西夷大哥,可不就是个好人么?
一旁的守营军兵过来道:“你是叫桂枝的吧,怎么还站在这儿不走?是不是脚走不了啦?刘小七,你背她去女帐那边吧。”
说话的一把年纪了,看着象个小头领,果然一声招呼之下,就有名小兵过来。
那小头领笑道,“小姑娘,以后可别和那起西夷人来往,黄铜能和真金比嘛?俺们天圣的好儿郞可多的是咧。”这话一说,边上的守营官兵都是哄然大笑。
我给笑得大窘,低下头去,却听旁边上一个年轻的声音道:“姑娘,我背你回去呀?”
这声音温温醇醇,不急不躁,听来十分舒服,这该是刘小七的声音了。
我抬起头来,看向刘小七,这营门处点着许多火把,光线还好,照在一张年轻的脸上,微黑,宽额,塌塌的鼻梁,厚嘴唇,单眼皮的眼睛不大,右眼角处长了块黑记,有拇指般大小,…说实在的,这位长得有些丑,但丑得倒还能忍受,不会吓人一跳,那眼角的黑记反而让人有种亲切之感,一面之下,我脑中的竟然想到的是只脸带黑斑的小白兔。